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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短弓鸦羽
宋曲临是被高照的日头照醒的。她所在的院子正朝东方,每日阳光足得很。但她向来不受此影响,当睡则睡,绝不睁眼。但是此时,她的确觉得什么东西格外明亮,有些晃眼。
她撑住发胀的脑袋,勉力起身向窗外瞧了瞧,发觉一抹红色与一抹蓝色正在交会相斗。
不必多看,她便认出是潋滟与莫虚谷。
可她看得不清楚,只约莫看见两个影子来回攒动,似十分激烈。
这两人,怎一大早地就打起来了,而且还是在自己屋前……
她扯过衣裳,粗粗披上穿好,在镜前站着一瞧,才发觉昨夜那酒果真奇效,竟让自己忘了那梦沉沉睡去,不过醒来之后,脑袋虽有些酸胀,可精神却好了不少,甚至身心都有了股说不出的畅快。
只是这酒香……她低头嗅了嗅,皱了眉头。
待会儿若见了师尊,可怎么交代?
她便将衣衫护得严实了些,轻手轻脚地推开屋门,只愿师尊和潋滟打得尽兴,莫注意到她才好。当她蹑手蹑脚地摸着门想要去到后院洗面时,忽听一声低喝。
“曲临。”
她暗道不好,悻悻回头,那两人果然并肩而立,一齐看向她。
“啊……师尊,潋滟,早安。”她摸着头憨憨笑道,忙转过身去取井水。
潋滟微笑着走近了些,纤臂微抬,在鼻前扇了扇,娇声笑道:“哎呀,这味道很是奇怪呢。”
莫虚谷见她脸色微红,也凑近了些,那股子酒香便混着少女独有的气息,涌入鼻息。他皱了眉头:“你……喝了酒?”
“而且这还是好酒,嗯,味道很熟悉。”潋滟将手搭在她肩头,低低说道。
“玉髓酿。你喝的是——”莫虚谷太熟悉那味道,不禁大惊。
“师尊,我……我就喝了一点,最多不过五两!”她忙摆手解释,可一开头,酒气便暴露得愈加明显了。
“胡闹。”他怒喝,“商青竟叫你饮酒!”
“一大早上我们便来这儿想叫你起来一齐下山,可是现在已近正午,你都不曾醒来,商青说你是昨夜做了噩梦,十分辛苦,我们便没想着打扰你,在这儿等着你醒来——”潋滟笑着,嗔道。
宋曲临愕然抬头,望了望初夏正午的日头,才觉炫目得紧,暗暗叹了一声,想着昨夜着实失态。纵然惊惧过度,也不该听信商青所言,轻易去沾玉髓酿。
这下倒好,白白让潋滟和师尊看了笑话。
可这两人,怎这样口径一致,往一个鼻孔出气?
“我、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师尊,你——你不也是私藏两坛好酒么?”她憋着气,忿忿道。
“我那是……”
莫虚谷被堵得说不出话,他平日的确清冷禁欲,从不会对酒肉有半分兴趣,虚空派中也知晓他的规矩,从不敢带半分酒气回山。
他拂袖而立,面色发白。
潋滟接过话来,妖眸略略上挑,含了三分笑意:“小曲临这话是何意?我送的酒,莫非不值得珍藏吗?”
“我并无此意!”她慌乱摇头,舌头打结,也不晓得作何解释,便只得向潋滟投去求饶目光。
“此事我们又不会追究,喝了便喝了,若是放在你师尊那,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喝,白白浪费我的好酒。”她略带嗔怒地瞟了眼莫虚谷,又笑吟吟地看着宋曲临,“酒的滋味如何?想必昨夜是醉了罢,醉了之后,有没有说些做些什么有趣儿的事?”
她一愣,忽地发觉自己喝醉后发生了何事已经全然忘却了。
那时她倒在桌上,想必是被商青扶回了床中,然后呢,她是睡了?还是撒了酒疯?商青还在,究竟有没有瞧见她这模样……她咬了咬唇,想必,定是全都瞧见了。
可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商青去了何处,为何没与潋滟他们在一块儿?
“不记得了……对了,潋滟,你可晓得商青去了何处?”
潋滟双眸微微眯起,侧过了脸:“莫非几个时辰不见,便想得紧了?”见宋曲临面皮薄得很,禁不起她这调笑,忙又笑了,“他说是去取什么东西,马上便回来,待曲临你洗漱完毕,他差不多也就回了。”
她略松一口气,继而又紧张起来。昨夜若她说了什么不当说的,该如何自处,又要如何面对商青?她低着眸子,觉得心中滋味很复杂。
用凉水清洗了面部,才觉脑子清醒许多,对昨夜之事,似乎也回忆起了些零星的片段。
她约莫记得,自己是拽住了商青的袖子,好像问了他什么话。
可再细想,便也想不出了,什么问题,他又是否作了回答,做了何种回答,她都不知晓了。
这滋味着实恼人,她暗下决心,日后若非被逼迫,定是不会主动饮酒的。
过了片刻,她将自己整理完毕,带够了银子,也收拾了些常穿的衣裳,背上包袱,掂了掂那重量,思忖着还有何物没有加上。
毕竟她马上便要下山,还是应当准备周全些。
那柄短弓,她蓦然想起,从床底将它摸了出来,擦了擦其上灰尘,又有些不舍,她显然是不能带上它的,那毕竟是寻常木头制成的武器,用来捕猎还成,要是当真遇见什么妖魔,定然不可用于作战。况且,她已有师尊赠送的佩剑了。
她随意扯了块布,将它包好,塞进柜子里。
而此刻,一阵脚步声传入耳中,她霍然回头,正巧看见商青的那双眸子。
不知为何,每次她突然看见他,最先注意到的便是他的脸,那张脸令人无法忽视之处就在于他的眸。
他的眸色与寻常人不同,可远远看去,又不会显得怪异,他的眼眸总是半睁半闭,一副慵懒的姿态,她每次想要细看,又怕他注意到自己,只得小心偷瞟几眼,又匆匆收回目光。
她从前胆大妄为,不空山上又无人治得了她,所以从来不顾及这些的。
自打商青来后,她觉得自己变怂了许多。
“阿临收拾好了吗?”他走近了,低下身子,轻声问道。
她忙举了举手中包袱,将两人隔了隔,答道:“好、好了,我们即刻就能出发。”
他笑:“阿临,伸手。”
宋曲临一愣,被他那笑勾得失了几魂,想也未想,鬼使神差地就伸了手。接着,他的掌心便覆了上来,那温度是暖的,温热却不灼人。
她正奇怪他要做何事,便觉手腕一沉,掌中竟是多了一柄……短弓。
她愣愣握住,这弓的大小与自己先前所用的大抵相等,但材质显然上乘,虽质地坚硬,握起来如暖玉在手,可却十分轻巧,压根不费什么力气。
它是黑色的,通体漆黑,乃是木材的纯然色泽,而那根弓弦却是殷红的,将手指抵在上面,像被划开了一道血口,纤细而妖冶。
她只这么一看,便喜欢得移不开眼了。
“这弓,叫做鸦羽。”
“好生漂亮……”她目光定在其上,小声惊叹。
“你的。”他淡笑开口,“喜欢便好。”
“你说——我的?”她愣了半晌,才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无功不受禄,我怎可……”
商青微哂:“又没说白给。”见宋曲临不解之色更深,便缓缓解释:“那日我取回的鬼檀木,本是想着做个防身兵器,可现在我改了主意,我将鸦羽赠你,你拿着它保护我,不就得了?”
这么说来,倒是她变成了他的……武器。
宋曲临听这解释,心中无端生出些失落之意,但仍感激道:“那我便敬谢不敏了,多谢商……”
“嗯?”他略凑近了些,薄热气息喷洒在她耳畔。
“总归,还是谢谢。”她挪开了些,低头认真抚摸鸦羽。再一回头,发觉商青正拿出一个箭筒,那箭筒颜色与鸦羽很是相衬,可箭矢尾部的羽毛,却很是奇怪。
本是深沉低调的鬼器,竟配了几支插着野鸡羽毛的箭,两物放在一起,很是滑稽。
宋曲临皱眉看那几根五颜六色的羽毛,想了许久,总觉得很眼熟。脑子中忽地闪过一道五彩斑斓的绚丽影子,她猛一拍脑门,惊愕道:“是那日我猎回来的野鸡!我还叫百初将它的羽毛留着,后来便忘了这茬,商青,你怎把它弄过来了?”
他笑意浅浅,指尖抚弄那颜色夸张的鸡毛:“我觉着它好看,便拿来做箭尾了,而且这个,很配阿临哪。”
她瘪了瘪嘴,勉强道:“这个,哪里配我……”
“你且试试。”
宋曲临点头,正巧她也手痒,很想试试这弓的威力,可屋中施展不开,她便和商青一同到了院子里,井水旁有一株练功用的木桩,便用这个来当靶子罢。
她抬起那弓,远远瞄准了那木上的一圈暗纹。
这鬼檀木拿着很轻,她一时还不大适应。可当她拉开弓弦的一瞬,顿觉十分沉重,竟使了全力也难拉到满弦。
“用灵力。”一旁莫虚谷淡淡提醒。
“嗯。”她凝了心神,将灵力聚在手腕,施力而放。箭头入木,砰然而响。
正中她所瞄准的中心,她松了臂膀,欣然而笑。
这弓威力极强,当然,也要付出较大灵力。她转身望向商青,有些自得地挥了挥短弓,商青扬起眼角,眉目含笑。
她稍稍敛去笑意,毕竟还有潋滟与师尊在此,她也不可太过得意忘形,但得了鸦羽,她到底还是欢喜的。
她此一生,收到的礼物大都是钱财珠宝,但宋家富贵,这些东西从来都不缺的,唯有这柄短弓,正正好好地切中了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