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入瓮
清晨，旭日初升，孙恩的长生军浩浩汤汤地来到了海盐的近海口岸。海盐城近在咫尺，整座城池掩映在雾霭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道主，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我们应该抓紧时间攻城吧。”一旁的徐道覆向孙恩建议道。
“不成。雾气浓重，敌我不分，恐怕会重了敌人的埋伏，我们还得从长计议。”荀林摇了摇头。
“是了，清晨起大雾，似乎暗示我军贸然出师不利啊。”丘尪甩着大胡子说道。
“术士之见，哼！”徐道覆怒道，他忽然感到胳膊肘被人捅了捅，转头一看，原来是卢循。卢循用眼神向他示意，他突然明白自己话中的不妥，孙恩以五斗米教起家，岂不也是术士。
“嗯，荀将军说的甚是，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下令全军，暂停海岸，埋锅造饭。”孙恩脸有愠色，说完话，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船舱。
无穷无尽的海水上接苍穹，远望，海天一线，都处在了迷蒙之中。浅滩的边缘，一道黑线趁着晨雾悄无声息而又快速地向海盐城的方向移动。
不多时，臧爰情得到了重要的消息：孙恩来了，来得比想象中的快，但是贼军没有立即发动攻击。
忙碌了一整夜的刘裕听到这个消息时，虽疲惫，但脸上却有掩不住的欣喜。民壮没有训练几天，虽有北府老兵的组织协调，但人数多了，相应的任务下达以后，执行的力度反倒减弱了许多，他需要的就是时间。
望着疲累了几天几夜的北府军和民壮们，萧正峰真想劝劝刘裕，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休息不好怎么会有战斗力。
当萧正峰正想提出意见时，一位小队队主向刘裕提出了同样的请求，没想到话没说完，就被刘裕拖了下去，杖责二十军棍。
萧正峰咋舌不已，还好自己没有提出来，不然的话……
“道成，你是否认为为兄太过苛刻了。”刘裕没有看萧正峰，只是继续安排着城中的防御工事。
“哪里的话，大哥这样的作为肯定有其理由的。”萧正峰乖巧地回道。
“唉----”刘裕长叹一声，“为兄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当面对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时，只要心中的那一股悍勇之气一泄，那可就不是城守不住，那可就是血淋淋一边倒的屠杀啊。所以即使将士们再累再辛苦，我也不敢让他们歇息。我们需要的是一场胜利，只有先赢了一场，我们才有歇息的资格。”刘裕迎着晨光，雾气打湿了他头上的巾帻，给他那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平添了一份柔和。
萧正峰默默地点了点头，望着城外那渐渐稀薄的晨雾，他慢慢皱紧了眉头。雾气消散，也就是说敌人要攻过来了。虽然他知道刘裕能逃过无数次的生死大劫，成就帝业。可是自己呢，不会躲不过这一次吧。萧正峰没来由心中一紧，向后退了两步。
“道成，虽然我军占了先机，但是毕竟敌众我寡，而且我们这次再无援军。如果城破，我们还是以保命为主。假如为兄不幸战死，家中的老小就拜托你了。”刘裕神色平静，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坚毅。
“大哥你说哪里话，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萧正峰举着三指指天发誓。
“嗨，有备无患。为兄也只是以防万一，还有你要小心了，你如果有什么好歹，爰情可就要埋怨死我了。哈哈……”一番话后，刘裕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豪迈。
晨雾散去，海盐城外，一群长生军在先锋将官姚盛的带领下急速接近城池。
一轮箭雨毫无预兆地向海盐城头射去，没有想象中的呐喊呼叫声，只有那城头墙上的箭羽发出簌簌的震颤，带起了一蓬蓬瓦砾土石的烟尘。
“姚将军，城门口好像没有守城官军啊！”一位长生军中的小校嘻嘻笑道。
“呸！县大老爷如今肯定还在搂着某个小妾在温柔乡里睡觉呢。要知道我们这次可是突袭，什么叫攻其不备，这才叫打敌人个措手不及。哈哈……”姚盛大笑，颇为得意，那硕大的脑袋让人担心它是否会从纤细的颈项上笑掉下来。
“是是是，姚将军高明，那我们这次的军功是不是稳拿了。”小校谄媚道。
“废话，跟着我哪会不得军功。走，让兄弟们直接进城！”姚盛迈步，后面八百人的先锋队不再隐匿身形，大摇大摆地向海盐城进发。
来到海盐城下，城门紧闭，就见几面破旗帜挂在城头上，有面旗帜上面插着一只箭镞，旗面被划拉了大半。
“我说城上可有人，我说城上可有人……”小校奓着胆子向城头吆喝。
一名老兵从城头的女墙中探出头来，“城上没----没人了。今----今早本----本要开门，就发现有人射箭，还好----我躲得快，不然----就成为箭下亡魂了。请，请问你们是岭南的仙人军吗？”老兵颤颤巍巍地说着话。
“不错，我们是长生军，兀那老头，知道我们是仙人，还不开门，让你们太守出城投降吧。”小校大为得意。
“我呸，那个鲍扒皮，只知道收刮我们老百姓，我早就看他不爽了，我来给你们开门。”老兵突然气愤了起来，话说得也流畅了。
“哟，不错，有仙骨。那好，快给我们开门吧。”小校叉起了腰，很是得意。
“好嘞，等着。哦，对了，你们来了多少人，如果人太多，惊动了城里的巡城兵丁，让狗官有了准备，可就不好了。”老兵随意地问了一句。
“不多，先遣部曲也就八百人。”小校笑道。
听完小校的回答，姚盛的脸色变了变，他感到似乎有点不对劲，这一切发展得太顺利了，恐防有诈啊。
沉重的城门吱吱呀呀地被老兵打开了，姚盛一甩腰间的刀片子，“你们跟这个老家伙进去，先探查一下里面的情况。如发现异常，就地解决了这个老家伙，快速回来报告。”
“是！”十一位先遣军异口同声地说道。
“诶，是是。”老兵点头哈腰，露出谄媚的笑，“仙人，不知道我这次可算立功了，可以传授我仙法吗？”
“前头带路，废什么话呀。”刚才与老兵谈话的小校，一脚揣在老兵的腚上，老兵一个趔趄差一点摔个大马趴，这一举动引起周边的长生军一阵哄笑。
“诶，诶诶……别踢，别踢，我走，我走。”老兵摸着屁股，一路上告饶着向城门走去。
长生军在一步步地接近城门口，萧正峰透过苫席的缝隙，他能清楚地看到长生军士们手中拿着的森寒刀芒。
三皇炮虽然练习得时断时续，威力没怎么提高，但是最近的耳力、目力却是见长。对待刘裕的安排，萧正峰不得不佩服----刘裕很好地利用了城中的地势地形，将北府军和民壮们埋伏好，就等着敌人入瓮了。
萧正峰也曾经问刘裕为何不像守句章城一般坚壁清野。刘裕说，这次，一则没有援军，军中底气不足，分守四门的兵士不足五百人，而且还有一半的民壮，要想守城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二则是敌人自以为以有备打无备，不如将计就计，放敌人进来，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只要第一次打退敌人，我们就有了打持久战的资格。不然这么多民壮参加守城，只要有一点失败的苗头，他们就会溃败。到时候就大事去矣了。
望着不远处城门头的楼道，萧正峰紧了紧手中的刀，刘裕带领着数百名的北府军精锐正埋伏在左右。萧正峰曾强烈要求参加刘裕组织的敢死队，可是刘裕拒绝了。
但刘裕却将刘道规放在了自己的队伍中，这让萧正峰一阵感动，只是此举惹得刘道规一阵白眼，偷偷嘟囔着，“弟弟不像亲弟弟，这萧道成倒像个亲儿子似的。”
姚盛先遣的几十个长生军大咧咧地在海盐的主干道上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的，立马三五成群地向姚盛邀功去了，“恭喜姚将军啦，海盐城已经在将军囊中啰。哈哈……”众兵大笑。
姚盛也是踌躇满志，这次的便宜可是捡大发了。进城是活捉了县令呢，还是直接砍了，拿着头向道主邀功呢？姚盛心中纠结着，这真是伤脑筋的问题啊。
来到城下，姚盛摸着大脑袋，他将手中的双飞抓转了转，还以为有一场恶战，没想到……倒可惜了自己苦练的抓功了，“传令下去，全军进城，准备接受城池。”姚盛志得意满地下着军令。
“将军，入城以后，城中的钱财和小娘子该如何分配呀？”一位年纪十五六的长生军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娘的，小犊子毛还没长齐，就想着小娘子了，滚一边去。”姚盛没好气地笑道。
“哪有！我这不是要抢到小娘子，孝顺将军您吗？”小兵老道地说道。
“算你小子有良心。好了，先进城再说。”姚盛面容一整，大手一挥，全军向城门进发。
静，出奇的静，当姚盛进得城门以后，他就感到了一阵不舒服，头皮直发麻。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全军已经进去了一大半，如果这时候无故退出来，前军变后军，必将引起一阵慌乱。
军情似火，一个细微的动作往往会决定整个战局的成败。姚盛感觉今天有点大意了，还是问问眼前的老兵吧。
“哎，我说老家伙，你们这海盐城这时候都这么安静吗？”姚盛抓着头皮说道。
“嘿嘿，这修罗坟场专门是为你们准备的，你说能不静吗？”老兵说完，一手石灰撒向众长生军，同时一个鹞子翻身，凌空掠过一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