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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非分之想
潋滟盯着那纸,仿佛在看什么骇人的怪物,她从来不知道他竟会写出这样的字句,而她居然还会因此触动。
真是疯了。
商青看她神色,不禁大笑:“在下有生之年,能见得魔君这番小女儿情状,着实是莫大的福气。”
“少说废话,空口无凭,这纸……也不能说明什么,我现在便用千里香一试。”
潋滟目光一动,从袖中取出了千里香,见着商青一副促狭微笑,心中羞恼更甚,十分醉意已经消去了八分,便拧着眉,长袖一挥,点燃了千里香。这香为魔界幽冥花特制而成,香气靡丽幽远,闻着便让人恍入幻境,迷离而散淡。
她用这东西的次数不多,因为她想见什么人不必这样麻烦,而且,她也没有什么牵挂之人。
这香点燃之后,若得对方回应,便会飘起轻烟,显出他的模样,可若一炷香烧完,那人还不回应,便是白白浪费了这柱香了。她此刻倒真的希望这香能被浪费,若莫虚谷真的——她当如何自处?
青烟渺渺,她紧紧盯着香头的一点暗黄星火。
商青抱着手,在一旁含笑瞧着。
顷刻,星火灭了。潋滟愕然,这香还没燃尽,怎会灭的?而且,莫虚谷的身影也并未出现……真是怪了。她正不解之际,忽听商青笑了一声:“看这边。”
她霍然回头,便见这浓浓沉夜中生出一抹素白身影,他的容颜比月光皎洁更甚,他的面庞仍旧不悲不喜。他翩然而立,素袖负在身后,淡而清冷的目光扫过两人。
“何事?”
“没……没事。”她朱唇轻启,已不知该说什么了。
商青上前一步,搭上莫虚谷的肩,笑得畅快:“虚谷莫怪,我与潋滟闲着无聊,就打了个赌,赌用千里香你会不会回应,我想着你肯定会给应的,不过——我赌输了。”
他眯着眼,瞥了潋滟:“因为你,居然直接过来了。”
莫虚谷也凝目望向潋滟:“那么,潋滟姑娘是觉得,我不会应千里香。”
她此刻真的哑声无言了。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别扭,索性,装作看月亮罢,她盯着那轮皎月,看得很认真。
他轻声叹了叹:“我少了一幅字。”
“啊?”商青愕然,后退了一步,“你不会真的发现了吧?那团废纸你也记得?”
莫虚谷略一皱眉,伸出了手:“还我。”
“不在我这儿。”他一摊手,又看向潋滟,低低道,“要拿,自己去呀。”
那信纸在潋滟袖中,她忽地觉得这东西烫手又麻烦,竟是让她浑身都有些燥热了。她恨恨瞪商青一眼,目光一触及莫虚谷时,瞬间便怂了,她不敢直视,伸手递给了他。
他接过,平静地凝望她:“抱歉,我应坦白。”
潋滟恼得别过头:“坦白什么?”
“我对潋滟姑娘,的确有非分之想。”
他的声音,清朗温和,字字意味,也明白得很。
潋滟觉得今日她定是走了大运,竟在这样莫名其妙的地方,遭了一个神仙的示爱,而这神仙,居然是向来严肃清冷的虚谷仙君。她已经神志恍惚了。
脑袋中只有那无限放大的四个字——非分之想。
这神仙耍起流氓来,怎得这样坦荡?
她猛然抽出了腰间的流火,红光乍现,衬得她脸色愈发殷红了。可恶,向来只有她追着别人男子不放的,看她平日里冷淡无盐,她才偶尔去调戏他,现在却是反过来了,她很不高兴。
魔君不高兴的时候,是要打人的。
她霍然出鞭,直指莫虚谷。对方不避不闪,她也不晓得他明明站着不动,怎就让她那样气恼,于是悍然甩了一鞭,可是最终,没打在他身上。
因为在流火快触到他衣袍的一瞬,她手腕一转,鞭头便转了方向,卷起屋檐的一块青瓦,那瓦片砸了下去,砰地碎了。
她……竟没法对他下手。
寂夜之中,这动静有些大,潋滟顿时清醒。自己跑到扶春楼屋顶本已不妥,现在还闹了这么一出,着实对不住千焕。她还是……太冲动了。
“潋滟,我已坦言,此事便不会再提,还望你莫因此恼怒。”他低首,行了一揖,“告辞了。”
他来得无影,去得无踪。就像一片翩然淡云,缥缈虚无,她鞭子一甩,就将它打散了。
她紧紧攒着拳,没应他的告别。自然,也没答他那句非分之想。
“居然就这么走了。”商青不无惋惜地道。
“你还想如何?现在这样,你可满意?”潋滟气得血气上涌,语气也狠厉许多。
商青无辜一笑:“我帮你套出了他的心思,你不谢我也就罢了,还要骂我?”
“你……商青,那我真的还得好好感谢你,以后你的事情,要不要我也进来插一脚?”
“我?我能有什么事情。”他坦荡荡一摊手,笑得灿烂。
潋滟忽地扬了杨眉,眯起那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我怎么记得,我们楼下,就睡着一个?”
商青笑容愈发灿烂:“阿临之事,是虚谷所托,我不过奉命行事罢了。潋滟可莫想太多。”
潋滟下巴微抬,显出些轻蔑之色:“哦?那今日听到那高离闲的名字,你的脸色怎么变了,其实我倒觉得他和曲临也算般配,若他是真心,大可促成——”
“她将来是要成仙的,怎可凡人厮混。”他学做莫虚谷的严肃神态,轻咳一声。
“你这么极力催促她修炼成仙,是不是别有所图?”
“莫将旁人想得和你一样龌龊。”他睨她一眼。
潋滟不再继续,她今夜心思也乱的很,哪有什么闲情揣度他心中所想,他活得比自己还久,早已不能用寻常人或魔的心思猜测了。
商青倒在屋顶上,沉沉闭上了眸,冲她一挥手:“你去睡吧。”
她也乏了,化作一道红烟,飘进了千焕的屋子。她从前就是经常和她同榻而眠的,倒也没什么别的理由,只觉得千焕生的好看,睡相也好看,屋子里的香气她也很喜欢,而且千焕身为掌柜,也是不待客的,没有被男人涉足的屋子,她待着很舒坦。
此时已然深夜,千焕屋中却还留着一盏孤灯,潋滟一进来,躺在床上的千焕便有所察觉,轻轻唤她一声:“你回了。”
“嗯,你怎的还不睡?”
“睡了,只是给你留了个亮,免得你找不着床。”
“我有那般蠢么?”潋滟好笑地看她一眼。
千焕躺着,双眸轻轻阖上,嗓音听着也颇疲惫。潋滟想她白日里也很累了,便悄悄挪了身子,躺在她身侧,这凑近了才发现,她的锁骨又明显了些,腰肢似乎比早年更纤细了,这是……消瘦了许多。
岁月于潋滟而言是无聊之物,可对于一个寻常女子来说,却是最害人的怪物。
剥夺女子的美丽,消去女子的心骨,让她们变得平庸苍老……
她这样想着,心头微寒。做人究竟有什么好,当年她愿意助千焕成魔,她却谢绝了,如今,怕是更不可能答应。她心中,定是有牵挂的。
凡人的执念,从来都不必妖魔来得浅。
潋滟将搭在身上的毯子盖得严实了些,掩住半张脸,也掩下那几不可闻的叹息,闭上眸子,浅浅睡去了。
天色刚亮,宋曲临便被一阵低闷的敲门声吵醒了。
还好她昨夜睡得早,也不晓得商青和潋滟那档子事,在自己屋子里窝着睡得舒坦,那盘香安神助眠的作用也颇佳,由是她纵然听到这扰人的敲门声,也没缠着床榻,很快就清醒了。
她披了外裳,拖着鞋,慢吞吞地打开了门。
“宋姑娘,有人来找你!”那小姑娘甜甜的嗓音令宋曲临立时想起,她就是昨日给他们送饭的那位,因为得了自己的银子,她对她便更亲昵些。
她一时没有细想这有人是什么人,只以为是商青或潋滟了。
“嗯,我马上洗漱。”她应了一声。
“宋姑娘,你瞧这个好看吗?”她侧过头,将脑袋往她的方向蹭了蹭,露出一点淡青的玉簪,质地上乘,颜色朴素,但戴在她头上显得很可爱怡人。“你给我的银子我去向掌柜的买了这个,我觉得很好,你喜不喜欢?”
“我?你戴这个,很合适的。”宋曲临淡笑,如实道。
她忽地眨了眨眼,顿悟了什么,忙摆手道:“不是不是,这是你的银子,这个当然是你的!你若不喜欢,我再去换一个……”
宋曲临微怔,她不过随手给了些碎银,没想着她竟会买簪子来报还自己。心中忽地一暖,又一软,蹲下身子,扶住她的肩:“你戴着就好,如果无功不受禄,那就天天在我面前晃一晃,让我也能看着,我看着,心情就会好的。”
她皱了皱眉头,又咬着手指沉思了一会儿,才慎重地点头:“好,只要宋姑娘待在这儿,我肯定天天来找你玩。”
“嗯,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微瑕,掌柜的本想叫我无暇,但我觉得自己配不上这名字,索性就改了,叫微瑕。”
瑕,玉中之疵,无瑕本意美好,可这微瑕,就又显得几分无奈落寞了。
宋曲临暗暗记下,又觉得微瑕看上去天真烂漫,但实际上也有许多自己的心思,毕竟这样的勾栏之地,若能好生待着,也不容易,心中怜惜更甚,与她聊了几句,才开始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