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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再识冷暖
第四十一章 再识冷暖
此言一出,便无回转余地了。
潋滟暗道这厮心狠,好歹人家这般痴情,他却将他贬得一文不值。
宋曲临也低首无言,她心中的确有许多不解,所以他的荒唐求婚,自己绝无理由答应。她对他的记忆仍停在数年之前的少年郎模样,只记得那时他寡言少语,对她照顾颇多,但终究,没有别的情意。
他的容颜霎时憔悴了许多,只是仍不喜不怒,将那盒子捏得很紧,抬眸望向宋曲临,哑声道:“曲临想知道的,我说。”
她有些歉疚,柔声道:“你说,我听着。”
“我自小便被父亲寄予厚望,将来继承家业,需得学习生意之道,商人之谋,十二岁那年,我便被告知,宋家与高家交好,将来定有姻亲,而宋家只有一位千金,便是你。”
“我听说宋家这位小姐从小模样伶俐可爱,可不知怎的,好像心智有缺,不论做什么,总比同龄人迟钝些,虽然我心中嫌弃,但想着此人终究是我未来妻子,总是要多帮衬些的。”
宋曲临略羞赧地摸了摸脑袋:“彼时,我真有那么蠢?”
高离闲微微漾开一抹淡笑:“是极。我见到你时,觉得你倒与传闻中无二,只是比想象中更加明艳些。”
“我那年纪,也就是个黄毛丫头。”
“不错。”他声音柔和,似回忆起了什么美好之事,一双星眸亮起了些神采,“我那时便想,你最好再愚笨些,笨到没有人敢要你才好。”
宋曲临愕然,愤怒指着他道:“怪不得你什么事情都帮我做,原是想把我养成个傻子!”
“可惜……”他遗憾一叹,“我没过多久便发现,你比我聪明许多,你对世故人情全然不通,但的确性子聪颖,无论学什么,都快得惊人,可你却在人前掩饰得很好,我不得其解,想着你是怕光芒过甚,引来灾祸。”
他目光深深,又盯住木盒,指尖拂过那光滑木面,十分熟稔。
彼时的宋曲临,乃是一块璞玉,被人当成顽石的璞玉,而他是为数不多知晓这一点的人。每每思及至此,他就有一种隐秘的欢喜,只想将她珍藏,供他一人观赏才好。
可少年心性作怪,他愈是喜欢,便愈是淡漠,在她面前,连稍露笑容都不敢。
所以,她从不知晓他的心意。
“说来你恐怕不信,我的确是从小就认定了你,你当日被道长带走,我偷偷去寻过你,可你与宋家人在一起,许多道别之话都来不及说,我又有何立场上前找你。”
“从那日起,我在读书之余,寻了许多神怪修炼之书来看,终于有些了解你将来的日子当如何度过,你本该与尘世绝缘,我却不甘。”
他的笑意渐渐凉了下去:“因与父亲意见相左,我常借着生意之由来到京城,不愿再回柳城,同时,也打听了许多有关修仙之事,忙完生意闲暇之余,造访了不少修仙世家,无奈我这人根骨不怎么好,似乎没有修士愿意收留。近日,承蒙一位道长不弃,愿收我为徒,让我入师门。”
“你真的……”
他苍凉地动了动唇:“眼下看来,是不必了。”
她怔怔无言,沉默良久。他有他的坚持,他的固执,而她除了听这一段有她名姓的故事外,帮不了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错,是否耽误了他,害了他,伤了他,如今又舍了他。
宋曲临觉得那团麻线已经被她斩尽了,可她不是麻线,而是那把无情的刀。
她觉得此刻她不应沉默,至少,当说些什么。
“我从来不知道这些,其实,就算我知道,也不能左右你的想法,高大哥,你的意思我也都明了,倘若日后有机会——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上的,我一定帮你。”
她着实不晓得以何话安慰,只能笨拙地许了个承诺。虽说用处不大,但好歹十分真挚。
潋滟听着,也颇讶异,似乎又对人间情事明白几分,豪气干云地拍了拍高离闲的肩,阔气道:“世上的好姑娘这样多,我们曲临虽然很好,但也不止她一个嘛,高兄弟长得这么俊俏,肯定有不少女子喜欢的!”
他无奈笑笑,摇了摇头:“我早该想到今日结局,只是仍由不甘罢了。曲临,这根木簪,还望你收下。”
她接过木盒,珍视地抚了抚盒盖,小心地收好了。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想高离闲果然还是当年的君子作风,纵然被她所拒,也不怒不怨,大度淡定。
“不过,对于商公子方才所言,我还有话要说。”他微微侧身,转向商青,凝然道,“曲临对我不解,认为这求婚荒唐,不过因为她所爱并非我罢了。若是她心中之人,不必言语,自能令她真心以对。”
他凝视商青慵倦双眸,低低道:“不知商公子,是良人否?”
良人两字,咬得极轻,却是明显的反击。
商青不置可否,嘴角的弧度依旧醉人:“无论是否,都不重要。”
高离闲略一噎住,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宋曲临,最终仍是奉拳颔首,向她道别。
他走得干脆利落,毫无牵绊,一如当日。
宋曲临远远地看他颀长背影,又是欢喜又是酸涩,她不晓得自己究竟算不算负了人,但无论怎得,她都不愿伤他。只是如今绝情的话都已说尽,再来懊悔未免显得虚伪,她定了定心神,又在心中将师尊教授的清心诀默念一遍,深深吐了一口气,才收回目光。
此时才恍然发觉,这一大早的,她很饿。
还好微瑕格外贴心,已经替他们点了些吃食,也知会厨房准备了。宋曲临郁郁的心情便明朗了些,看着微瑕这小丫头愈发觉得顺眼,把她唤过来揉了一把脸蛋,心中颇为满足。
潋滟眯眼瞧着两人,酸溜溜道:“咦?你们何时这样亲密了?小姑娘,你昨日还夸我好看,今天就被曲临收买了?”
“不是不是,两位姐姐都特别好。”她露出洁牙,嘻嘻笑了。
潋滟玩心大起,纤指一挑,指了指自己的左颊:“亲我一口我就信了。”
微瑕却摇头:“这不行的,掌柜的说过,女子要矜持些,何况我年纪还小,不能随随便便就……”
宋曲临深以为然:“这很在理,潋滟你这玩笑有些大了。”
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狭长的眼睫如飞蝶扑闪,魅而诱人:“曲临你不会……还没有吻过男子罢?”
她一愣,脸色瞬间转红,潋滟说什么话都带着股旖旎之意,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她不知如何答才好,若是如实回答,岂不显得自己过分幼稚了?
犹疑之际,忽听一声低唤。
“阿临,过来。”
她与商青本就坐在一张桌上的相邻位置上,已经靠得很近了,他还要她如何过去?可他短短四字,却道出了不容置喙的命令之意,她一向不会忤逆他的,又思及他今日似乎和高离闲闹得有些不快,也不想招惹他,便乖巧地往他的位置挪了挪。
他微抿的唇终于勾起,一手便搂住她的腰肢。宋曲临愕然,她也是习剑之人,受此突然袭击,下意识便想挣开,可发觉他力气惊人,自己竟无法动弹。
她慌乱不过一霎,因为,他的另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头,他的唇,似蜻蜓掠过,在她唇侧点了一下,很快,又轻盈飞走了。
她呆滞坐着。
他的气息向来是温热的,而唇的温度更加灼人,仅是一瞬接触,便让她整个人都要烧着了。
他替她理了理额前微乱的碎发,便径自坐好,支起胳膊撑着脑袋,盯着她微微笑道:“如今算是吻过了。”
潋滟目不忍视,怒然拂袖指着他骂道:“登徒子,你也忒不要脸!”
“在下为人,潋滟应当早就知晓。”他淡定喝茶,又有意无意地将唇边水渍卷进嘴中,似在回味。
“你当年可不是这样——你见着女子,都是要跑的!”
他坐定而笑:“在下身子羸弱,遇着喊打喊杀的女子,自然要跑。”
潋滟不欲与他争这一时口舌之快,担忧地转过头看向宋曲临,想着她这么一个黄花大闺女,青天白日遭人轻薄,还不晓得会被刺激成什么样。
她一瞧,果然发现宋曲临一直保持的方才姿态,动也不动。
潋滟痛心捶胸:“好端端的个姑娘,就这么傻了。商青,你看你——”
商青不以为意,伸出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和缓道:“阿临,你可是气傻了?”
宋曲临僵硬地挪过脑袋,脸上红白交错,隐隐还泛着青色,艰难地涩声开口:“为什么?”
她没有骂他,恼他,或者气得直接掉头走开,而是问,为什么。可商青依旧神色不改,嘴角依旧挂着那种慵懒的、玩味的、半真半假的笑意。
他乃饕餮,神座行事,何须缘由。
若是旁人相问,他定会这样回答。
“我不高兴。”他淡淡地抛出这四字。
商青又靠近了些,语调也冷了几分,附在她耳畔道:“因为,我不高兴。”
他蓦地起身,携那一身淡金外裳,信步出了扶春楼大门。
兰花团簇之间,弥漫出一阵冷香。
她忽然觉得,商青方才离她最近的一霎,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很远。他从来不是温暖妥帖的性子,他,是冷的。
无心之人,怎会有暖意。
她缓缓闭了闭眸,自己明白得还是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