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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心意已生
白霜素翼扑扇,扔下话便往窗外飞去了。只余神情复杂的潋滟以及坐看好戏的另外两人。她手中拿着那被卷成筒状的书画,虽有气恼,仍是耐不住好奇,将它展开一看。
这般一展,她立时愣住。
这画中人红裳妖瞳,艳烈如火,正持一根暗红长鞭,飒飒而立。这人在画的中央,而周围的清雅景致愈发衬得她潇洒脱尘,她孤身一人,唇角微翘,一副傲然睥睨之色。
潋滟见着这画,才恍然发觉,自己曾经是这般英武不凡,令人望而生畏的。
难道莫虚谷,喜欢她这凶巴巴的模样?
人间男子,不都喜欢女子柔若无骨的身子,软糯娇柔的性子么,他却将自己这模样描绘得如此细致,真是怪哉。
“潋滟,刚才那画里掉出了这个,好像……是个字条?”宋曲临见她瞧得太出神,都没发觉刚才画卷里掉了东西,便自己弯腰拾起,递给了她。
她小心地展开字条,刻意将它遮掩了几分,没让旁人瞧见。
——潋滟,我食言了。于君之思,未可断绝。
他那日分明说不再提此事,现在又……可不就是食言了么。她盯着那纸,像是要将它看穿才好。她本该生气,却将那纸条谨慎地卷了卷,藏在了袖口。无论多不想承认,她也不得不说,她很欢喜。他做的这一切,竟都令她莫名欢喜。
被人珍之重之的感觉,出奇的好。
“那个……师尊写了什么?”宋曲临按捺不住兴奋好奇之意,出口问道。
商青瞥她一眼:“不必看也知道,无非是些酸不拉几的话,阿临若想听,我给你说上三天三夜都成。”
她听出这话中酸意,刻意笑道:“前辈就算愿意说,也没姑娘乐意听的。”
“是也,我倒不像那高离闲,无论说什么,都有人听。”
宋曲临听闻此话,立时闭了嘴,他今日这气,还没消完,万万不可再刺激他。说到底,也是自己招惹来高离闲,才让他不满,她也想着,是否应当做些什么稍做补偿,毕竟他乃前辈,自己多多孝敬,总归是不会错的。
她在心中暗暗盘算,却听潋滟长长叹了一声。
“人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红颜祸水。你们瞧我,算不算是害了个前途光明的好神仙?”
宋曲临点头称是:“我从未见过师尊青睐过任何女子,如今眼见为实,我才相信。只是仙魔两族,并无结为伴侣的先例,也不晓得师尊能否如愿……”
潋滟纤眉一蹙,嗔怪地瞪她一眼:“小曲临,我待你这般好,你一口一个师尊,可曾想过我?什么伴侣,我又没应他。”
宋曲临拱手赔笑:“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们真的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仙魔之别,又当如何?”
她不以为意,悠闲地举杯小酌了一口,幽幽道:“那有何难,让他脱了仙籍,入我魔族不就成了。”
宋曲临被呛了一口,脑中骇然浮现“入赘”二字。
若她一向镇定强大清冷如霜的师尊,成了魔族的上门女婿……她神情扭曲,不敢细想。
话虽如此说,但这两人将来之路,怕还很长。宋曲临突觉自己着实好笑,她的修仙之途还不晓得终点在何处,哪里来的心思去操心别人。
何况仙魔的心思,她又如何揣度呢。
她低眉一瞬,发觉杯中酒水竟是满了,而一旁的商青悠悠抬袖,恍若无事地品着小酒,好不惬意。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商青终于耐不住了,缓缓拂了拂唇角,开口解释道:“我见阿临想得发了呆,便偷偷换了杯子,看阿临是否能觉察,未想到阿临这般机敏,着实出我所料。”
“你……你这人,怎这么无聊。”她低声嘀咕。
他毫不介怀,笑道:“我本就是无聊之人,阿临又不是第一日晓得。”
潋滟收好那画卷,便独自坐在一边,托腮远望,若有所思。她从前一直觉得,她与商青一样,是个无聊之人,无心无情,无所期盼,无所挂念,孓然一身,注定孤独万世。
她寻到了商青,觉得从此之后有了目标,日子总该会好过些。
他逃,她追,打上一架,休息几年,终日如此,好似热闹。唯独她心里明白,这儿是空的。那种风一吹,就猎猎作响的空。
商青沉眠的几年,她四处寻找,去到人间最繁华的都城,见过世间的曼妙佳人,俊朗才子,最终,在扶春楼遇着了千焕,便在此落脚。
她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女子的容貌深深地吸引了自己。照理来说,若遇见貌美女子,她应当嫉妒的,可千焕不同,她的美不露锋芒,细致妥帖,让人在与她相处的日子里,渐渐被她的柔渗透,再看她时,只会觉得她比初见时更加惹人喜欢。
潋滟不解。因为她学过许多女子的姿态妆容,加之自身本就艳丽无双,怎么看都是盛烈的美人。可相较于她,却差了点什么。
千焕说,她差了一点心意。
她愈发不解,继续追问,而千焕却问她可有喜欢之人。潋滟笑了,不假思索便道出了商青的名字,同千焕讲述他们的往来交集,不过,却未曾说她是魔,他是神。
千焕摇头,笃定道,此非真意。
潋滟却是不服,以为自己深谙人事,已能分清何为真情何为假意,红着脸同千焕争辩一番,对方却只笑笑,不置可否。
她最终是离开了都城,繁华之地,待久了仍旧无聊。
千焕习惯分别,也未如何挽留。如此一别,便是五载。
而在此刻,她想起她当日所言,竟有些许明白了。何谓心意?心中有意。如此,就不会空了。
莫虚谷……他今日之举,叫她心中着实填满了些东西。无论是好是坏,总归是不那么寂寥了。
三人小坐片刻,便各自回屋了。潋滟怀着满心绮思,来到了千焕的屋子,她出奇地安静,仰面躺在床榻上小憩。一面念着莫虚谷,一面想着千焕怎得还不回来……此时也唯有她,能解她心中之惑了。她的玲珑心窍,的确世间罕见。令她这等妖魔都不得不信服。
可是她百无聊赖地翻了几十次身子,将桌上烛火吹了又燃,玩了好一阵,也把莫虚谷所赠的那副画卷里里外外看个透彻,天色暗了许多,才听见屋门吱呀打开的细响,正是千焕携着一身疲倦缓缓而归。
她柔和清丽的面庞此刻多了些冷峻,脸上的笑意也显得凄恻许多,只是衣着服饰仍旧整齐,妆容一丝不乱,美得宛如玉像。潋滟怔住,她本有许多话想说,但如今,却是噎在嘴边了。
她动了动唇,只简单地道了句:“千焕,你回了……”
“嗯。”她顿首,略略收起疲倦之意,冲她笑道,“你这么瞧着我作甚,我脸上有何不妥?”
“没,没什么。你可是累了?赶紧去沐浴更衣,弄些吃的,你在外忙了一天,怎也不和我说一声。”
她嘴角仍噙着淡雅温和的笑,定定地看了她一阵,声音轻而笃定:“潋滟,你有何话要同我说?”
她面目一僵,未料到自己的心思竟表露得这般明显,叫她一眼就瞧了出来,真是丢人。不过丢人归丢人,她主动问及,自己也就顺着台阶将话说出来,忸怩作态,向来不是她的作风。
潋滟从桌上摸来那画卷,将其展开,显现在千焕眼前。
“千焕,你帮我瞧瞧这画,看其中有何端倪?”
她应下:“好。”
千焕目光如炬,将纸上所画淡淡扫了一眼,眼底漫出些玩味笑意来。
“何人所画?”
“一个朋友。”
“何种身份?”
“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就是个厉害些的道士。”
千焕听罢,摇头笑道:“以前你提及你的思慕之人——那位商公子时,语气坦荡,自信了然,而如今,怎么支支吾吾,刻意掩藏了?”
潋滟不满地皱了皱眉:“我让你看画,怎么净扯些别的。”
她扶着下巴,目光凝在画卷之上,出口赞道:“若是画么,技艺精湛,意境幽远,难得的上乘之作。可是潋滟,你当真只想知道这画的价值,而不是这画师心中所想?”
“我……你能看出作画之人的想法?”
“大致可以推测一二。”她指尖拂过画卷边缘,纵然保存完好,但大抵因年岁较远,纸边有些泛黄,墨迹倒是品质极佳,一点未散,“作画之人心中有你,这是显然,我推想他画此画应是几年前,但这画技并非一朝一夕练成的,想必他是在众多作品中挑了个最满意的送你,这画中人与你神韵契合,只有对你十分了解之人才可如此精确地把握,或许你待他不熟,但他暗暗恋慕你,怕已经很久了。”
潋滟语塞,惊愣无言。
若不是因着商青,她根本不晓得莫虚谷这号神仙,那他……他是多久之前,晓得自己的?仙魔之役时,她年岁尚小,并未参战,但自小见惯血腥,只想着将来免除这些纷争之苦。
那时候,莫虚谷正在为魔族所侵,承受痛失仙器之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