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月老亲临

仙界之中，各位仙君各司其职，依循天道，遵守天条。最闲的便是几位散仙，手里没权亦没活，逍遥自在，纵情山水。而最郁闷的，便是月老。

岳素的一头白发又白了许多。

红线纠缠，他本想着依靠那根线去解开两线纠葛，可这片刻下来，那线明显弱了许多，而红金相绕，缠得更紧，他眼睁睁望着却无济于事，便皱着眉，思忖着另寻解法。

常华亦来寻他，见他为此事愁眉不展，便劝道：“我早说过，这等事你管不了便不要管，若真怕出乱子，将商青唤上来，与他谈上一谈其中利害关系，他一向喜好自由，不会因情所困的，何况他也并非不讲理之人——哈，我当年无端咬了他一口，他不是也没怎么样嘛。”

岳素脸色更沉：“你忘了他有一次闯入天庭，只因肚子饿了找不到食物，就将老君的仙丹一口吃了一炉，气得他缓了好几年。”

“那次？哈，好像是记恨我来着，找我没找到，就顺便吃了点……”

“他这脾性，可还算好？”

常华语塞，便岔开话题：“可事情这么拖着也不成，你将他请上来，好好说道说道，兴许他就应了，自己撤了金线，做他的快活神君，不要掺和乱七八糟的凡情了。”

岳素颓然闭眸：“此话有理。只是我观这两线之势，并不简单，如若强行拆除，怕也会有乱子。我司姻缘，本是人间无关紧要之事，可一旦神魔鬼怪掺和进来，便很复杂，也很危险了。”

他不置可否，摸着脑袋笑了笑：“要我说，玉帝也是被那以前私奔的仙子吓得怕了，以为但凡染上情爱便无药可救，实则，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你有何高见？”

常华目光飘向那天际浮云，调子沉了沉：“你说这仙，究竟比人高贵在哪里，连我这等畜生都可为仙，可见成仙资格并不那般难得，而且仙界太平之下，暗流涌动，权力倾轧一点不比人间简单，仙人为了自保，也会做出许多龌龊之事，品德也未必高尚。”

岳素眸光一沉：“你可是在说本君？”

他嘿然一笑：“你当年让我逼走宋曲临，其实也不怎么光彩，不过这番下界于她而言也非坏事，玉帝也算默许了。”

于是岳素霍然语塞，淡淡瞥他一眼，不做声了。

他自然知道当年那样做着实龌龊，可为维持天道秩序，有些手段不得不为。饕餮乃上古凶兽，关系六界灵脉，不可有半分差池。而宋曲临不过小小凡人，偶然得了机缘才飞升为仙，若要挑选牺牲品，她自然是最合适的那个。

他司情爱，却最无情。

而那常华虽是只灵畜，却好似多愁善感，比他良善许多。他有条不紊地理着手中红线，动作是经过万年磨砺出的熟稔流畅，在看见那相绕的红金两线时，他忽地垂下了手，也不晓得在对何人说话，轻轻道了一句：“是时辰了，走罢。”

常华一笑，提步跟上。

他也许久未到人界见见故人了呢。

天气渐热，扶春楼白日的客人少了些，而在晚上，则是一片觥筹交错的旖旎景色。宋曲临白天闲着便也闲着，除了练习功法外，偶尔会同商青潋滟一起去都城近郊处瞧瞧，那日发现那地方尸气很重，乱葬岗的恶鬼或许会扰乱附近村民生活，而据那日所见，似也并无修仙世家的子弟来处理此事，怕是嫌乱葬岗太过脏乱，不愿涉足。

宋曲临挑了个晴日先前去查看，发觉乱葬岗附近果然有个破落村庄，只是村中丁壮早已离开此地，去都城寻活做了，只余老少几人留守在此。

她思及百初的身世与志向，心中顿生敬佩之意，这些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世间邪祟，也不晓得何时才能除尽。

她幽叹一声，用鸦羽除去了村子附近几只恶灵，还有些尚未鬼化的尸体，僵硬地游走在附近，已是虚弱非常，根本不堪一击。她没有清除，念着他们生前也只是羸弱的可怜人，到时候将他们亡灵度去，莫留在世间徘徊无依了。

商青一直跟随其后，无论何种邪灵都鲜少敢近他身，宋曲临很放心，倒是怕他将那些没怎么出过村的老人吓着了，便吩咐他不要太过张扬，懂些礼数。

留在村中的老者见有外人前来，又喜又惊，得知宋曲临乃修仙弟子，欣然感激道：“姑娘真是好心肠，我们这地方已经许久没人来过了，死的走的，都差不多了。”

“乱葬岗恶灵丛生，的确不宜你们居住，你们不愿迁走，也该在附近找个安全些的住所，否则一旦有恶灵作乱，定会伤及你们。”宋曲临殷殷劝道。

“我们留在这也不为别的，只是祖宗都葬在这地方，我们还能去哪……若是死了更好，直接埋骨于此，省的给子孙添些烦忧。”

那长者喟然一叹，宋曲临不禁皱了皱眉，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人不求生，也不求死。那……活着有何意义，或许只是早已对世间厌倦，空在消耗时间罢。

她尽好自己职责便可，给那老者塞了些银两，门前挂了几道防患走尸的符咒，也把附近气息恶劣的魂魄收了收，乱葬岗着实怨气太深，绝非一时可以除净，宋曲临想着在京城待的这段日子，便时常来看看，顺便也可以修习一下自身法术。

自从那日从柳城回来昏迷三日后，她的确深感自己灵力大增，所以清除恶灵也比以前轻松许多，加之自己也不必再掩饰修炼速度，有内丹相护，她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可与孟无求一战——一雪当日之耻。

每每想起孟无求，她便觉得自己身遭戾气重了许多。

他杀过那么多女子，如今却还能享受长生，乐得自在，还得阿招那般厉害的鬼器，而当年那些被他迫害致死的女子，魂魄皆散，也不晓得有没有机会转世重生……

还有她的前世，阿绒，究竟是如何逃脱的？

她闭了闭目，不欲深想。

商青伴她一同离了村子，踏入城门时，忽地一怔，继而勾起了三分薄笑：“阿临，你可觉出什么没有？”

她也愣住。

刚靠近城门，便有一股强盛纯净的仙气笼罩于全城，那的确是一种不同于龙气的强大仙气，就连在莫虚谷身上，也不曾有这般浓烈。

莫非是有什么仙尊降临？难道人间出了什么乱子，竟劳驾仙君亲临？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商青淡淡提醒。

“还有……还有一丝戾气，和那仙气不是同一个发出者。”她冥思分析道。

“你不如再猜猜，他们，在何处？”商青眯眼，语气透着些危险。

“这城中尽是仙气，我如何能分辨得出……”她刚要放弃，却忽地看见了扶春楼上一片白云，那云的颜色极白极纯，遥遥望去，与其它地方决然不同。

她微微张大了嘴：“不会、不会如此巧合罢。”

他笑，执起她的手：“去了便知，待会儿无论有什么事情，阿临一定要护好我才是。”

她瘪嘴，好端端地，又开始泛酸水了，只是他那句话，似乎另有所指，莫非这仙人降临，于他有什么危险不成？他为神君，虽说与仙界一向没什么往来，可关系应当不差才是，毕竟师尊也是仙君。

可，她遥遥望向那片孤云，心中蓦地一跳，又一沉。或许是直觉，或许是本能，她竟真的不怎么喜欢这种气息。太过强势，不容反抗。

两人并肩而行，闲步到了扶春楼。

今日的扶春楼，依旧清雅低调，幽幽兰香格外怡人。

只是，大堂之内的两个身影十分灼眼。

之所以是灼眼，是因为那两人一个玄衣一个白袍，又都是极纯粹的色彩，两人并坐，十分刺目。而与他们同一桌的，还有潋滟。这三人身姿相貌格外不凡，就算在贵气不俗的一群王公子弟中，也出奇地扎眼。

看来商青所想，果然不差。

他们，果真是冲着自己这一行人来的。

潋滟注意到两人临门，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过去。宋曲临一怔，不晓得如何是好，而商青却含了笑意，抬步向他们走去。

那玄衣男子霍然回首，朝他鞠了一礼，微微笑道：“许久不见，神君近来可好？”

“人间的狗都守规矩的很，不会随便咬人。我自然过得安逸。”

玄衣男子仍旧笑得开怀：“神君过奖了。”

宋曲临听得一头雾水，这两人自说自话，都是在扯些什么？

商青目光落在素衣白发男子身上，他一身雪白，唯有腰际的一根绳子，是血红色的。

“岳素，你和这狗很熟？”

他薄讽开口，笑意很冷。那白衣人不似黑衣人那般不介意，安静望着商青，顿了一会，才开口：“神君，常华已为战神座下灵兽，还望神君称他名讳。”

“好，那就叫常华。”他一口应下，“不知常华仙君此次下界，可是来寻我的？”

常华无奈笑笑，摆手道：“真不是我……是小——咳，岳素找神君有些事情。”

他眯起了眸，搭上岳素的肩，假惑道：“哦，原是岳素啊，那么，是来找我喝酒的？”

“不是。”岳素退了半步，谦逊一揖，肃然道，“还请神君随我回一趟天庭，我与神君，又要是相商。”

此言一出，宋曲临与潋滟都愣了。

原来两位仙君同时降临人界，只为请商青回天庭？可若无事，为何要让他去仙界？

“我一向来去自由，岳素这一声请，叫我心中颇沉呐。”

岳素凝眉，他亲自下界，已是有违天规，决不能无功而返。可他也的确不能勉强商青，纵然有所准备，听到他这般语气，还是不禁颓然。

他不可停留太久，且只有让商青看到他们红线状况，才会明白事态紧急。

人间受限太多，他不可能全部言明。

那么，如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