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我愿意
常叶挺听到石头的传话,快步赶到福寿宫,就看到她惊魂未定的从里面出来,当下神色一变,见到她快要摔倒,眼里的寒光恨不得将这里夷为平地,所有的顾忌都化为乌有,只恨自己一直太犹豫,居然让她们钻了空子。
沈草草站稳了脚步,看清楚了扶住自己的人,用手一推,轻轻避开他的触碰。下意识的,常叶挺面色一怒,强势的握住她的手,手劲显示了坚定和不容抗拒。
沈草草站着不动,听他带着怒气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休想再要休书离开我。”
“敢问王爷,我是做错了什么,让你几日不肯见我,若是因为那天的事,我可以给你解释。”
常叶挺抿唇不说话。
沈草草撇开眼,胸闷的委屈,却逼着自己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解释:“每个女人的第一个男人都是印象深刻的,但是在我的心中,他仅此而已。我曾经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被自己信任的人欺骗,所以我才恨了他,这不是因爱生恨,我爱的人是你,就算,就算你已经嫌弃了我。”
她无法释怀在怀孕的日子里,他敬而远之的态度,她无法想象,以后这种关系是否无处不在的提醒着她曾经的背叛。
“你胡说什么,我何曾嫌弃过你?”常叶挺怒声道,神色有些着急。
“那你有事为何要杀了他?你就这么容不下他?你难道真的就不介意?”
“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他抱不平。如果我说,不是我杀了他呢?”心中懊恼,那一幕谁看了都清楚是他杀的。胸口像是闷了一口血块,堵在胸口,流不出,化不了,卡在那个地方,磕得生疼。突然心生绝望,若是以前他可以努力,可以争取,但是现在常文青死了,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她身上的伤疤像条银河,将两颗心隔开在银河的两岸。
沈草草信他说的话,只要他说的,她都信。信了,心中更痛,以前两个人都不敢提的隐晦突然露出水面,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那些隔阂的伤痛像是被撕开一道裂痕,鲜血淋漓。
他努力保持平静,实际是她放不下,她忘不了那些一个人躺在床上日子,手里摸着那个又爱又恨的胎儿,心里却想着怎么杀了他报复他的父亲。
忘不了她想亲近与他时,他避而远之。
忘不了那个孩子离身而去的感觉,最近她总是做恶梦,梦到一团小肉球哭着喊着妈妈。
“我只问你一句。”她盯着他,“姑妈说的可是真的?”
常叶挺懊恼和惊慌的表情瞬间覆盖了愤怒。
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冷笑一声,眼泪滑落到脸颊上:“这就是你闭门不见我的原因?我明白了,对不起。”
常叶挺抓紧了她的手,紧了松,松了紧,最后终于放手。
如果只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纠纷,还可以调和,但是这里死的是他的父亲,那是他最渴望的亲情,还有默默无闻的父爱,他刚刚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没尽一份孝心,就湮灭在这场情战中。
死的不仅是他的兄弟父亲,还有他们已经无法回头的爱情。
回到宫殿,沈草草放声大哭,多久以来的泪水瞬间爆发,哭得肝肠寸断,昏天暗地,湿了半床被子。
第二日,秋菊看到顶着一双熊猫眼的沈草草,惊呼:“王妃,昨晚没睡好?怎么了?”
沈草草无精打采,用冷水敷眼,情绪已经稳定:“无妨,带我去皇陵。”
秋菊愣住,小心的说道:“皇陵有人守着,王妃现在过去是做什么?”
“去跟皇上聊聊天。”
秋菊毛骨悚然的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沈草草露出一个“一定要去,你不去我自己去”的表情,直接往外走。秋菊拍了拍身上的鸡皮疙瘩,快步跟上去。
从皇陵出来,沈草草仰望蔚蓝色天空,青天白云,晴空万里,一身轻松,心中默念:“文青,对不起,但是谢谢你。”
如果太上皇知道她怀的是常文青的孩子,她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咫尺天涯,也比阴阳相隔来的好。
“若有来生,请先抓住我,不要放手。”
“王妃,你这是做什么?”秋菊错愕的看着沈草草的动作,惊慌道。
沈草草手上的动作速度不变,收拾了几件简单必不可少的衣物,折叠,叠落,打包,动作一气呵成。完事了,反手握住秋菊的双肩,像是卸下重担:“谢谢你照顾我这么长时间,我打算去找韩大将军,韩允儿要我替她孝顺父亲,总不能刚认了亲就嫁人吧。你若是想出宫嫁人,就直接去跟王爷说,希望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对你为难。”
秋菊着急了:“王妃你要走?那王爷怎么办?还有半个月,就是登基大典,皇上是要册后的,你这个时候走,让王爷怎么办?”
沈草草叹口气:“朝中大臣选举我当皇后,只是权宜之计,说句不中听的话,父亲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在宫中也就活不下去了,石头现在还小,以后让墨玉多照顾些,现在还难担大任。未免以后再落什么遗憾,现在赶紧去做。”
“那王爷呢?王爷肯放你走?”
“会的,他会放我走的。”
秋菊去跟孙德海说了沈草草要走,孙德海差点没瞪出眼珠子,着急忙慌的跑进御书房,无视了王爷正盯着奏折却神色呆滞的表情,说道:“王爷,不好了,王妃要出宫。”
常叶挺从冥思中晃过神来,没有放下奏折:“那就让她出去散散心吧,多派些人跟着。”
孙德海跺脚:“哎呦,王爷,秋菊说王妃收拾了衣服要离家出走。”
常叶挺一愣,放下奏折,跑了出去。孙德海望着一阵风吹过的身影,默默叹了一口气。
守卫大多数见过沈草草,故而她一路顺利的走到了宫门,在宫门前,她回身看着飞檐金壁,琼楼玉宇的宫殿气宇宣扬,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重演。
他们从斗嘴到默默相望,从背叛到原谅,从相敬如宾到生离死别,最后也没逃过两地分隔的结局。
不是爱的不够深,而是错得太离谱,阴差阳错,不能是纯粹的爱情,早晚会在时间里慢慢把曾经的美好消磨掉。
而她,想保持着那一份美好。
掉头背朝宫门往前走去,韩震带了几千将士在前方等候,今日是他离京重回边疆的日子,沈草草笑着喊了声爹,韩震慈爱的点头,她上了车。车轮滚滚启动,滚轮的声音沉闷的滑过地平面,带来了远处的呼喊。
沈草草身体僵硬,掀开帘子往后看,眼泪瞬间刷下来,轻咬嘴唇,看着那个飞马上的身影,老远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气,面目炽烈,眸光如炬,像是承载了剧痛,踏着千山万水悲痛而来。
快马飞奔,马车停下。
常叶挺到了马车前,翻身下马,一把将她从马车里拽出来,紧紧的抱在怀里,呼吸起伏不定,手上力道分毫不减。
沈草草被他箍的生疼,却不舍得推开他,反手紧紧抱住,深深呼吸他身上的味道。
“为什么要走?留下来。”他的声音沙哑,恳请和命令混合,有一种让人疼惜的感觉。
沈草草却推开他,仍然没有离开他的怀抱,,面露笑容,声音轻柔,仿佛昙花一现泯灭之前的灿烂,答非所问:“你要好好的,做一代千古绝唱的明君,你说过给我一个太平盛世,我在边疆享受你给我的安宁。”
言下之意,宫中并不适合我,我们好聚好散,请君放下儿女私情,创建一个繁华盛世。
常叶挺紧了眉头,片刻舒展,坚定的说道:“好,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沈草草含泪点头,二人终于放开。
一行人在常叶挺的目送下,缓缓而行。
车轮滚滚,再也传送不来马蹄声,送去的是远远的思恋和惆怅,还有,希望。
多年以后,北寒国与南云国两国成为友好邦国,互通商道,政治联姻不断。
常叶挺当年在襁褓中的小皇子已经长大,成为一个小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皇太弟,成为常叶挺的重要帝王培养对象。
一天,沈草草在大草原上快马加鞭,驰骋恣意。后面突然传来马蹄飞奔的声音,沈草草回头,依稀看到当年出宫的光景。
马背上的身影剑眉利眼,黑发如瀑,金冠如阳,身姿卓绝,背对着一片绿地与天相接,像是从天而降的战神,目光炯炯有神。
她龇了嘴角,眼睛如星,目光星辰,在天涯相接中遥遥相望,周围笼罩着一种叫做“幸福”的泡沫。
马蹄声近,她听到那人声音如旧说道:“太平盛世已定,可与你共享?”
她听到自己的笑声,玲珑清脆:“小女子今年二十又五,你家可有妻?”
大笑:“有一妻,可惜调皮至今未归,我千里寻来,与她恣意江湖。不知她可愿意?”
“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