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重拾10

九月份那依然炽热的阳光鞭打在我瘦弱的躯体上，我低头看着自己手心，掌纹干燥错落不堪、苍白，就像是昨天逝去的流年，我知道那些逝去的时光回不去了，只能选择咬牙面对即将到来的高二生活。

依稀记得，高二刚开学的第一个晚自习，一位年轻的老师便给我们调换了座位，之后我才知道这位年轻的男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李哥，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的班主任身份贯穿了我的高二和高三生涯，而所在的班级更是出乎意料，无论是高一、高二还是高三，我都是身处在三班，以至于大学我依然是在三班，像是与三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没进二中之前，我在他人口中听闻二中是个神圣且庄严的地方，多少莘莘学子在这个地方实现了自己期盼三年的梦想，走入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象牙塔，但当我真正走进这所中学时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幻觉，道听途说的事情根本不可信。身处在二中里的学生不像是学生，更像是劳教所里一群穿着怪异的囚犯，被按成绩分成了三六九等，学习好的自然地位就高，学习不好的地位自然就无法言说，地位高的比地位低的“囚犯”所享受的待遇也不能相提并论，佛经里的那句“众生皆平等”在这所学校里得不到丝毫的印证。

读高一的时候，我还没有什么更深的体会，但来到高二，所有的一切都印证了先前的种种猜测。二中为我们准备的东西很是周到，为了不让我们像高一那样肆无忌惮，总想着走出校门，学校的领导为我们改善了食堂，准备了四个有着“黑色地狱”（俗称黑商）的小卖部外加一个能把你武装到牙齿的杂货店，噢，对了，还有一个小小的书店还有电话亭，电话亭内还分管缝衣洗衣等等一切杂活，总之，算是将你想要外出的想法彻底断绝，一切都是服务到家了。

高二的学习生活更紧了，节奏也更快了，而且放假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且放假间隔也越来越长。每过四周才准许放假一次，这样的机会对我们而言能算的上是奢侈。每到第四周下午放假的一刻，我们的心情总是前所未有的舒服，当然了，下午的三节课我们也没有了先前的斗志，任凭讲台上的老师如何神采飞扬的讲授，我们就是无动于衷，因为我们早就烦透了这枯燥的讲授，唯一想要做的，就是逃离这个地方。当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的响起，我们就再也顾不上其他，会以每分钟“八十迈的速度”向外奔跑，等离开校园很远很远之后，还总会带着满腔心酸大难不死的心情仰天大吼一声：“我终于出来了！”

二中的生活每天几乎是一成不变的，三点一线，“教室、宿舍、食堂”，偶尔也会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下课去厕所。以至于有很多次，我都以各种理由去找李哥请假外出，让我能出去透透气，稍稍缓解一下心情。有时候李哥不准，我又实在无聊透顶到极点，我就只能去做另一件事。那就是课间和几个同学站在教室里靠窗的地方欣赏高年级的女生。如果说二中的管理制度让人感到厌倦且痛恨，二中的旅游资源也不敢让人恭维（现在的二中好像已经焕然一新了），那么二中高年级的女生嬉笑打闹所展现出来的景象绝对是二中特有的风景线。因为那些身材高挑且样貌出众的女孩儿的确能让人眼前一亮，心情也能由多云转晴。纵然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待遇，但对于饱受不公平待遇且心情又烦苦不堪的我们来说，这些足够了。当然了，高年级的女生也不会正眼看我们，在她们眼中，只有那些身材样貌可比潘安的男孩才能换来她们的婉转一笑。至于平庸的我们，在她们眼里不过是像活了几百上千岁的老翁一样。

忘了是哪个伟人说过，又或许是写文章极度伤感的小四曾说过，郁闷的环境出文人，沉闷的环境出哲人。于是，有些时候，我开始变得有些哲学，也就学着古人那样写诗作赋，在理科的世界里做些和理科毫不相关的事情。每当写出一首诗或者一篇文章，我都能高兴好一阵，因为那理科里的各种化学文字或者数学公司、物理现象总能让我痛苦不堪。

晚上累了一天的我们回到那个窄小的宿舍，终于能有一时的乐趣，有的同学还能跑到阳台对着天空大声地喊出：“意欲何为？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话刚一出口，就会遭到对面女生宿舍的强烈不满：“谁啊？哪里来的神经病，晚上不好好睡觉，发什么羊角风？”而男生宿舍总有千般不满万般痛恨也没办法，只能等她们沉睡过后，没有一丁点声音了，就用提前准备好的恐怖片里的音乐大放特放，对面的女生就会大叫特叫，那时，我们会感觉特别爽，当然了，这样也会把二中的“东厂管理人员”姜大头子给招来。

对面的女生大多数情况下，她们的脾气是特别暴躁的，她们享受的待遇比我们这些男生要好，没有什么苛刻的条件来约束她们，宿舍里还有一张可以用来写字的桌子我们却什么都没有。晚上熄灯之后，对面的女生宿舍有时还得需要十几分钟的安静时间，毕竟她们白天可是疯脱了类型的小丫头片子，到了晚上要想让她们顷刻间便安静下来，那根本不可能。曾经就发生过一件让很多人听后都拍手叫好的事情，说有位女生在触及到“东厂管理人员”的威信后，那人气急败坏的给了女生一巴掌，只是没想到的是，那女孩没有一丁点的犹豫，回手对着东厂管理人员就是一巴掌。她这一巴掌算是为劳教所内所有的底层人贩赢得一丝荣誉感，瞬间让我们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快！当然了，那女孩的下场也可想而知，大明朝时得罪了东厂就没什么好下场，在我们这也没什么不同，女孩被送进“廷尉府”，就是古时候惩罚犯罪人员的地方，只不过在这儿则是让她的家长代为受过。

在我们那个时段，这所学校有个最大的特色，这儿的老师会给你发很多很多白花花的纸，别想多了，白花花的不是古代交易用的银票而是学案或者是试卷，各种各样的学案和试卷，什么必背、什么翻译、什么重要的理论公式等等，总之吧，但凡和学习有关的一切都会被复印出来发给我们。白天这儿的老师们会给我们讲理论知识，到了晚上，我们还有四节课的晚自习，晚自习没有其他的事情，就是一味地做题、做题再做题，而老师呢，则会每隔十五分钟来教室巡视一趟，生怕有学生偷懒，还有就是叮嘱我们要快点完成那些试卷，完成之后给我们出示答案，让我们找出所谓的不足加以铭记。而我们呢，则满心的希望时间慢点、再慢点，可是时间的流逝总让我们感觉扼腕三叹。

尽管二中有那么多让我们厌恶到极点的校规校纪，政教处的老师们还口口声声的说一切都是为我们着想，可在这所学校待了三年就没感觉出有几个校规校纪是真正为我们学生着想的。不过纵使我们对二中有太多的不满，但这所学校所拥有的那些光环在某一瞬间也能让我们哑口无言，什么“省级规范化学校”、“教育部普通高中学生发展指导实验学校”最值得称道的就是那“中国科协青少年创新人才培养项目优秀实验学校”。我记得，每逢寒暑假开学二中举办开学典礼的时候，台上的领导总会提及此事，并还有那些所谓的好学生在台上发言三句话不离“感恩老师、感恩学校”之类的话语，特别是在学校公布上一学期的学习成绩之后，好学生上台领奖，荣获各种称号的时候，台上的领导和老师及台下成千的学生都会死命的鼓掌，我不知道这种荣誉能为学校带来什么，能值得他们如此的大肆宣扬，于是我也很拼命地拍手，但我纯粹是因为觉得当时的气氛很是虚伪和离谱所以劳我双手大驾。颁奖过后，所有的好学生在一瞬间就成了人群中的佼佼者，那些荣获的称号就像是一个个耀眼的光环环绕他们周围，像是在告诉周围的学生，我是好学生，我是荣获过某某称号的。但在我看来，那些称号的重要性还不如学校食堂一楼挂出的“今日供应红烧肉”的牌子实用。

几乎每个从这所学校走出的“莘莘学子”都会一种“绝世武功”，俗称“点头功”。因为面对不堪重负的试卷，根本没有丝毫休息的机会，只能是听讲、做题、听讲、做题，不间断的循环，这种节奏的确让人有点吃不消，让绝大多数学生自然而然的养成了“抬头、低头、抬头、低头”的习惯，这一看似规规矩矩的习惯有时候也让我们有些无奈，当遇到讲课没有一丝动力的老师，根本毫无按规矩来的习惯，一旦低头，就不想再抬头听老师那自认为“精彩绝伦”的讲授了。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我的一位同桌上课低头过后再也没抬起头看老师一眼，认认真真的沉浸在周公之梦里，随后或许是做噩梦了抬头大喊“周公误我”，仅仅四个字让周围听课的同学瞬间捧腹。

而那时的我们还有一个看似伟大但在老师们眼中又极为恶毒的愿望，那就是等高三毕业之后，将所有老师讲过的学案、试卷甚至是课本来一把火付之一炬，要么就是站在宿舍顶楼的阳台将其纷纷扬扬的洒落一地，之后便对着远方的天空大声地喊出：“一切终于结束了！”但是在那个时段对我们而言，那些试卷和学案、书本都还是极为珍贵的，别说是烧掉，就算是不小心被水给弄湿都得惊慌失措，之后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其尽量做到完好如初。而老师们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这些都是历年高考中考过的真题，所谓的高考也是万卷不离其宗，你们将这些题目的知识点烂熟于心，到时候再遇到相类似的题目你们就能轻而易举的将分数攥在手里。那时候的我们相信老师的话就如同相信我们自己一样，总希望能如老师所言，高考中能出现曾经做过的题目。

当学校开始举办一年一度高考誓师大会的时候，我迎来了我高二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暑假。那时的我感觉，大把大把的时间在我的手指缝间就这么悄悄溜走了，也从未经过我的允许，而留在手里的也只剩下那些干燥错落不堪的掌纹还有那些叫做知识和情感的东西了。

几乎每个早晨的七点四十刚过，对面的楼层上就会相继传出如同抗美援朝时期那雄赳赳气昂昂的口号，只不过现在不是上上战场流血牺牲而是为了各自的前途分离呐喊，一种信心十足的誓言：“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读迎晨曦，磨枪挫剑”等等之类的鼓舞人心的话语。那时身处高二的我们还有点不以为然，记得我的同桌还总是说，对面的简直是一群无可救药的疯子。可令我们没想到的是几个月之后的我们竟然会比现在的他们更加疯狂、更加的无可救药，我的同桌堪比疯子还疯子。

高二的六月份，亦正亦邪。我依然记得，六月十五号，我过了自己十八岁的生日，朋友、同学纷纷发来祝贺，当时我最好的女生朋友君哥还给我订了蛋糕。那或许是我在学校度过的唯一的一个生日，看着蛋糕上标记的数字，格外惹眼，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忧郁和愤懑，自己在那一刻间又老了一岁，纵然我极为不情愿，但除了些许的抱怨之外却没有任何能改变的方法。不管我高兴还是忧伤，也不管我是长大了一岁还是又老了一岁，总之我的高二即将成为时光洪流里的一条溪流，一去不返。我不想过度的伤感和担忧，因为我知道这会让我一蹶不振，不然又怎么去面对几个月之后呈现在自己面前的高三生活？那时我天真的想着，高三自己一定会有所改变，因为我能试着去努力。

最终我还是和我的高二说了声：“再见！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