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仁者无敌

出得屋来，雪柔看了眼姬文，却见他神色漠然，不由轻声道：“公子…别想了…”

姬文知道她是在劝慰自己，不要将韩蓉的话放在心上。

他摇了摇头，韩蓉说他双手沾满鲜血，是事实，他也早已面对这个事实。

“却不知这里是哪。”他看向四周，尽是屋舍，这里竟好似一个村庄。

只是这里的环境却并不怎么好，空气中弥漫着绿色的瘴气，地面也是潮湿泥泞，人住在这里，便是无病，恐也会生出病来。

雪柔奇道：“这阴间莫非也有村子么？”

姬文沉吟半晌，他们却是没有问韩蓉这究竟是哪里。

“黑白双煞曾说，若要回去，便沿路回去，他们自会在那里。可…”雪柔没再说下去，她看着眼前场景，太过陌生，如何能寻到回去的路呢？

姬文想了半晌，缓缓道：“兴许可以寻个人家问问。”

他看着眼前许多低矮的屋舍，看了雪柔一眼。

雪柔立时明白他何意，但她总觉太过不寻常，阴间…会有人家？

二人缓步走到一低矮屋舍前，姬文看了眼这从外表上去寒酸的屋舍，心中略微疑惑。

这屋角整洁干净，显然是有人居住的，并且居住之人极爱干净，经常打扫，方才不让这屋角染上一丝尘埃。

他轻轻敲了一下屋门，并没有回应。复又敲了一下，依然没有人回应。

“请问有人吗？”姬文的声音缓缓响起。

依旧没有回应。

雪柔道：“兴许主人不在家吧？”

她话音刚落，屋门被缓缓推开，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吹得二人衣角猎猎作响。

姬文从这扑面的阴风中察觉到了一丝阴灵的气息，不由手掌之上升起一团烈焰，烈焰一出现，阴风便立时消了下去。

“二位还不离去，却在这骚扰亡者？”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二人循声望去，距他们不远处，韩蓉正打量着他们。

雪柔解释道：“我们只是…”

韩蓉不待她解释，便道：“公子仗着一点微末的神通，便当自己就可在这里横行霸道了吗？”

他看着韩蓉，“既是死者，为何不以魂魄之体现形，而要装神弄鬼。”他适才两次敲门，均无人回应，待得后来，屋门被推开，方才有一阵极其诡异的阴风吹来。他只当又是什么怨灵作祟，方才使出玄火劲气。

“他若能正常聚形，早往轮回道投胎去了，何须在此？”

韩蓉的话让姬文和雪柔均是一怔。

雪柔面上闪过恍然，“你是说…这屋子里关着的…都是不能聚形的魂魄？”

韩蓉对雪柔似乎还颇为亲近，听她问起，颔首道：“这里的，都是生前魂魄受了极大的损伤，即便死了，也无法幻化为形体，前去轮回，只能游离在这阴间，慢慢的消亡。”

雪柔掩唇，眼中露出一丝讶异，随即转为黯然，“怎会如此…”

姬文亦是皱眉，魂魄一说他并未有所研究，“生前魂魄受了极大的损伤？”

韩蓉瞥了他一眼，“例如一丝残魂。”

她这话说的本无心，姬文听得却是一怔。

残魂…

折千柔的一魂一魄如今附在他的魂魄上，那她会不会也…？

韩蓉见他神色，心中一动，这男子虽性格有些可恶，但对那女子还是很痴情的。

她这一生，最佩服的，便是痴情。

“那女子并不算。”

她突然说出此话，姬文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韩蓉淡淡道：“你心中惦记的那个人，一魂一魄，附在你的命魂左右，永世相随。她并不算我适才所说的情况。”

姬文神色微动，“为何。”他心中隐隐有着期待，只要折千柔其余的二魂四魄在这阴间，他便是将这个阴间翻个天，也要找得。那时，他会遍寻天下，以求传说中的复活之法。

韩蓉缓缓道：“所谓残魂，是魂魄消而不散，游离阴间，方才有机会重聚形体。”

她说的话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事关折千柔，淡漠如姬文，也不由有了几分急躁，“到底什么意思？”

雪柔从未见过他如此，如此急切的关心一件事，一个人。

“世间万物，皆有定律。人死后，三魂七魄理应归于地府，经奈何桥，三途河，轮回道，重新转世。但…”

她看着姬文，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神色，这种莫名，似乎，她也开始同情与敬佩起那个女子来。

“有个例外…生生分离自己的一魂一魄，融入他人魂魄中，以期盼能永远陪着那人。

这种情况…这种做法，因打破了这六界法则，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姬文紧抿着嘴唇，他已经明白韩蓉的意思。

残魂…至少对方还有魂魄，只是受了重创，不能聚形罢了。便如习武之人，受了极重的内伤，内力全无而已。

而折千柔…她是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这四个字，就仿若一柄利刃，深深刺进姬文的心间。

当你知道你最爱的人，这世上从此再没她的影子，便是连转世也寻不到…你甚至不能为她祈祷，不能为她祝福…

当你知道她为了你做了这么多的时候，你会如何？

“最严厉的惩罚…”姬文缓缓合上眼眸，喃喃自语。

韩蓉见他模样，缓缓摇头，只道：“这里的都是些残魂，它们的魂魄受过重创，既不会消散，也不能聚形，游离在阴间，就宛若空气一般，没人在意它们，也没人在乎吗，过得无数年，它们就真的慢慢与这里的空气，融为一体了。”

姬文闻言，神色微变，蓦地转过身，对那屋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对不起…”他道歉的很是诚恳，让韩蓉不由对眼前男子有了些微的改观。

雪柔和姬文复又回到韩蓉的屋中。

按韩蓉的话说，他们二人若是再在这里乱闯乱撞，恐怕撞到了秦广王都不得自知。

二人没奈何，要赶他们走的是韩蓉，如今要他们先与自己回屋的也是她，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在韩蓉身上，真的是应验了。

“韩姐姐…”屋中，雪柔捧着手中热茶，看了眼韩蓉。

韩蓉道：“怎么？”

雪柔犹豫半晌，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韩蓉似乎在熬药，她手上动作顿了顿，继而道：“你喜欢怎么叫便怎么叫吧。”

雪柔看向姬文，眼中有说不出的喜悦。

“我想…适才我与公子所见的，那篮子中的魂魄…韩姐姐并非是用来炼药的吧？”

她此言一出，坐在桌边的姬文与在熬药的韩蓉均是一怔。

雪柔笑了笑，“我想，那该是也一缕残魂，韩姐姐将它带回来，该是要想法子帮它重新聚形吧？”

韩蓉淡淡道：“你便这么肯定？”

雪柔道：“我看着一带的屋子，都很干净，显然是时常有人打扫。这残魂…断不会自己打扫屋子的…”

韩蓉道：“那又如何？我不过爱干净罢了，即使是关着它们的地方，也要干净些才好，免得影响了我炼药的心情。”

她语气凉薄，险些让人就相信她所说是真的了。

雪柔却是想了想，道：“我虽不知这魂魄炼药如何炼法，但我想…这以魂魄炼药，该会对炼药人身体有很大的反噬作用吧？我看韩姐姐面色红润，气息饱满悠长，不似…”

韩蓉打断道：“我是医生，自会调理自己的身子。”

她这话一出，雪柔脸上却是浮现浓浓的笑意。

姬文亦是起身，对她躬身施了一礼，“适才错怪姑娘，还望姑娘恕罪。”

韩蓉微怔，不明白他们怎么突然如此。

雪柔见淡雅的容颜上挂着一丝疑惑，不由笑道：“韩姐姐应该知道，能医不自医这句话。”

听她这么一说，韩蓉方才觉得自己言语中的破绽。

所谓能医不自医，说的是医生在给自己把脉时，时常会因一些主观的因素，而错诊。

是故一般医生，很少为自己看病。

她说她是自己调理自己的身子，方才致使不被鬼气所染，显然是骗人的了。

姬文看向雪柔，不由觉得自己不如这女子。

至少从看人这方面，他不如。

他看人，看事，总是往坏的地方去想。而雪柔却不然，便拿韩蓉一事来说，若她此时不将真相说出，他恐怕就认定这女子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了。

韩蓉不由多打量了雪柔几分眼，缓缓颔首，“你很聪明。”

雪柔摇头笑道：“我才不聪明呢。”

韩蓉道：“我说的聪明，是慧心。”

“慧心？”

雪柔感到愈发疑惑了，这又是从何一说。

韩蓉淡淡道：“你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便是慧心。”

雪柔被她夸赞，却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我只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

“这却不能说误打误撞，便如我，即便观察到那屋子很是干净，也没有想这么多。”姬文看着雪柔，缓缓道。

他略一沉吟，道：“我不如你。”

雪柔一惊，摆手道：“说什么呢。我不如公子这般身怀神通，医术也比不上韩姐姐…”

“仁者无敌。”四个字，从姬文的口中缓缓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