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雨还在下，你的心里好害怕，
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家；
大雨还在下，我的心里好害怕
就连自己最爱的人都留不住下
…”
这是一首网络歌曲，简单的旋律，却唱出了很多都市年轻人复杂而纠结的心。
在生存与理想的夹缝中，爱情总会和很多东西相互关联，身份、地位、名誉、金钱，还有利益，也许爱情生来复杂，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认为它是简单的。
麒城到了夏天总是喜欢下雨，轻轻点点，落在屋檐下，没在草丛中，汇成涓涓溪流，最后流归于烟锁雾罩的大海。
“我叫路凌霜，我是宫南江的女朋友，你们那天在天台上做的事情我都看到了！”
坐在我和商雪面前的是一个女子，听了她的话后，我和商雪瞬间不再淡定。
“这么说，你那天在现场？”
“是的，我就在你们后面。”
路凌霜一副清清爽爽的摸样，藏青色的裙子，剪裁得体，耳朵上戴着一个水晶耳钉，配合素净的瓜子脸，很像江南烟雨中走来的细腰女子。
“我感谢你们救了他，事实上，我没有想到他会走极端。”
我和商雪对望了一眼，然后我把目光瞄向了路凌霜。
“我们也只是举手之劳，只是我们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不出现？那样，事情不是更简单了吗！”
路凌霜看了看我和商雪，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缓缓说道：
“我和南江恋爱已经有十年，他脆弱、敏感，自尊心很强，我们曾经说过要在麒城生活下来，买房，生孩子，过一个城市人应该过的生活，但现实往往不会那么令人满意，南江固执的坚守着他所谓的公平、公正、自由，事业一直没有起色，我们总是忙着精打细算，忙着柴米油盐，别人在用钱，我们在省钱。后来我们调低了要求，哪怕是租也行，但可笑的是，我发现租金涨得的速度比我们工资长的速度快。”
“你们知道人最无奈的是什么吗？”
看着路凌霜的脸，我和商雪摇了摇头。
“是看不到希望！当其他人在装修精美的电影院看电影的时候我们在家蹭着别人家的WIFI，其他人在旅行路上卿卿我我时我们却在电动车上风吹雨淋、日晒尘飞，上班，下班，第二天还是上班、下班，从出生社会就已然如此。四年了，毕业四年，我们的生活是在战战兢兢中度过，我看不到我们的出路在哪里，前面永远是一块黑色的幕布，你抓不着，看不透！”
“所以，你选择了离开。”
路凌霜看了看商雪，点了点头。
“从小到大，我并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我也没有刻意去和别人攀比什么，我只是想要一个家，有自己的厨房，有自己的沙发，有自己的卫生间，有太阳的时候在阳台晒晒太阳，没天阳的时候在家里烧烧饭，听听喜欢的音乐，不用为上涨的租金发愁，也不用为了明年在哪里去计较，一道过节的时候，还可以把父母接过来，尽儿女的孝道。将来有了孩子，还可以给他做一个儿童屋，让他有一个温馨而快乐的港湾，难道这样我就错了吗？”
路凌霜说道后面，情绪逐渐失控，眼泪夺眶而出，就那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人都是有共情的，当看到一个女子在面前哭了起来，我的心怎么就不通畅。可以说，路凌霜的想法在当下这个社会很常见，生活在一个光鲜的城市，然后有一个温馨的小家，还有爱人相伴，只是经历现实的打磨后，很多女人最后选择了家，却没有选择最初的爱人。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路凌霜，有些事情不是靠对错就可以去定义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滴滴滴”的雨声让屋子平添了一份清凉，商雪给路凌霜到了一杯咖啡，路凌霜抿了一口，脸上的神情才轻松一些。
“那天你们在天台上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希望你们劝劝他，让他不要做傻事了，为我这种女人不值得。”
“你来就是这个原因？”
我问道。
“恩。”
我看了看商雪，然后看着路凌霜问道：
“那你还爱宫南江吗？”
“爱！”
路凌霜笑了笑，声音充满了酸楚。
“像我们这种城市的浮萍就没有资格说爱，南江是个很好的男人，不浮夸，很实在，虽然我们的日子过得平凡、清苦，但他依然能找到生活的乐趣，他是一个懂得生活情调的男人，但到底那不是生活的全部，我需要的，不单单是爱，还有安全感。”
“你就没和他说过你的想法吗？”
“说过，但是在他的观念里，钱是带着原罪的，是不洁的东西，他不会为了钱去出卖他所谓的人生，大学的时候，我就是被他这种气质所吸引，我没想到的是，我最后离开，也是因为这个！讽刺吧！”
路凌霜拂了拂眼角的发丝，我和商雪互相看了一眼，其实无所谓讽刺，有些东西就像山谷中的春花，从远处看时，绚丽满眼，但是真当你走进了，闻到的却不一定是花香。
路凌霜和宫南江是大学的同学，她和南江相识于有别与一般的男女，路凌霜有先天性体味，虽然长相清秀，但是追求她的男生并不多，无论是上课，还是下课，她身边总是一个人，直到后来有一次，有几个男生取笑路凌霜的体味，被宫南江听到，双方大打出手。宫南江受伤住院，路凌霜每天都会去看他，一来二往的闲谈，两个人暗生情愫。
“人家见到我都躲得远远的，为什么你不？”
有一次路凌霜对着宫南江问道。
“我没觉得哪里不好啊，相反，我倒觉得你身上的味道挺香的！而且，在人群中永远不会把你弄丢！”
爱情该怎么解释，无从解释！
欧洲的科学家曾经做个一个实验，利用大数据根据人的喜好来筛查最佳的恋爱对象，但是结果大失所望，50对男女人中，没有一对匹配成功。爱情的产生也许是一句话，也许是一个动作，没人清楚它的反应公式，我们看到的，只是结果。
在大学，有着让无数过来人艳羡惬意的生活，荷塘边、柳枝旁，摇曳而来的红鱼，一首曼歌，都能让两人欢喜半天，只是大学一样也充斥着世俗，那个时候，路凌霜见过不少的女生晚上被豪车接出去，早上才回来，但是她没有感觉会和自己的世界有多少联系，直到出生社会。
永远都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永远就有看不穿的烦恼，爱情在争吵和猜忌中，一步步变得无足轻重。
是自己变了，还是宫南江变了，路凌霜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她已经被现实打败了。
路凌霜离开红楼的时候，我一直看着她的背影，那是怎样纤弱的一个背影！落落在雨中，撑着雨伞，走在石阶上，一步步，是那么的慢！而沉重。
“你觉得她会找到她的家吗？”
商雪挽着手，看了看我。
“可能会吧！”
“是吗，可我觉得不见得，组成一个家其实很简单，但是想找到一个懂你、爱你的人，就未必了。人在世上只能活一回，如果这一回就要打折扣，你不觉得人生是残缺的，或者是不完整的。”
我看了看商雪，很庆幸，她还未沦落世俗。事实上，在当下，多少婚姻都摆脱了爱情模式，凑合结婚，凑合过日子，凑合生儿育女，至于那些曾经让人为之悸动的爱情，终究抵不过云烟，而流归尘土，任岁月的风沙掩盖。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翻开记忆，看到那被尘土掩盖的青春，依旧带着炙热而浓烈的光芒，但我们能做的，只能是远远的看着她，感怀、唏嘘！以及无数个为什么！
所谓人生如梦，大概就是你抓不住过去，也抓不住现在！
望海台，麒城东边的最高点，从这里看去，烟波浩渺的大海尽收眼底，我闲暇的时候都会来这个地方，看不开、看不懂的事情到了这里，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你需要做的，就是静静的看着潮起潮落，任海浪拍打礁石，然后烟霞漫天。
时间刚过六点，晚霞将天边染成一边紫红，海上飘着几艘货船，吹起汽笛，陆陆续续开始进港。
“我们老家没有海，但是有条大河，一到下午，拉着货物的小船就陆陆续续归来，岸边上站着妻儿老小，景色相比这里，不会逊色多少。”
宫南江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衣，神色相比前几天有所好转。
“那你回去过吗？”
“没有！”
宫南江摇了摇头。
“我们那里都有一个约定成俗的习惯，出去了要是没有什么作为，是不会回去的。因为这样，很多人宁愿在外面当乞丐，也不会回去被人说成是一无所成。”
宫南江的故乡在重庆大宁河的中游，大宁河是长江的支流，原途多崇山峻岭，经济生活欠发达，但是水资源极为丰富。
“这个习惯有点不近人情！”
宫南江听了我的话，淡淡的笑了笑。
“在小地方，人与人之间太熟悉了，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想法，但是却必须在乎别人的看法，否则，你根本就活不下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起码你有道德边界，而不像大城市，人与人之间是陌离的，谁和谁都互不相干，反而没有道德约束。你可以诬陷、下套，也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力，达到你想要的目的，在城市活着，不是怎么去做事，而是怎么去做人，你撕掉面具，功利心强，自然一本万利，你一旦仁慈，谁都可以骑在你头上，而且到头来，你永远都是失败的那一个。”
也许是面前的大海让宫南江有了诉说的欲望，不敢怎么样，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是一个很好的释放方法，很多人之所以走上绝路，其实只是因为没有一个倾述的对象。上次我和商雪把宫南江劝说下天台后，他对我似乎是多了一番信任，我说约他出来聊聊天，他爽快的答应了。
“凌霜曾经说我不适合这个社会，是的，我的确不适合，我喜欢那种单纯的关系，我不喜欢什么事都和钱、权、地位扯上关系，但是奇怪的事，事事都与这些有关系，在公司论资排辈，你想认真做点东西，人家以为你要取而代之，千方百计打压。在朋友圈里，你要是有资源可以利用，人们会想办法讨你欢心，可是一旦你只是个屌丝，对不起，什么都与你无关。银行有VIP认证，机场有VIP室，进出政府机关需要各种卡……，等等，一夜之间，因为身份和权钱，我们被分成了三六九等。在城市，我们就像是风中的一片树叶，风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仰视着这个社会，仰视着这个社会的不公。”
宫南江顿了顿，然后把目光瞄向了远处的地平线。
“我读书那会，特别崇拜天赋人权说，自由、平等、博爱，但出生社会后，你根本看不到，这个时代，远比我想象中复杂，你没有金钱和权力的外在，你就不配拥有尊严的人生，更别提什么爱情。”
我忽然明白了宫南江，他选择自杀，感情原来只是导火索，我只是我没想到我和商雪误打误撞，将他从鬼门关劝了回来。但是以他这种心态，谁又能确保他不会再次走上绝路，一个人最大的失落就是找不到生活的支点，因为那样，你就看不到生活中的正能量，充斥满眼的是，社会不公，人性丑恶。
我没有劝说宫南江，我只是静静的看着海面，海上的船猛然间是那么的渺小，在海浪中颠颠簸簸，但我想他们不会沉下去，它们会继续航行，直到终点。
回到工作室，商雪正在她的苹果笔记本上码字，据她说她最近在构思一部情感小说，名字叫《爱情36O》，我不知道这名字是否会与我的工作室有关。我离开学校后就很少看小说，看得比较多的是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在工作室有一个书柜，大半也是实用主义书籍。商雪在80、9O后群体中很有名，被誉为最有潜力的情感美女作家，曾经还上过作家富豪榜，在麒城重大的文化场合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只是我没想到我会和她有交集。
“怎么样，宫南江情绪还稳定吧！”
商雪见到是我，站了起来，从冰柜里面拿了两瓶可乐，其中一瓶递给了我，她今天穿的是以极简风格出名的JilSander露肩短袖和三分短裤，设计不做作，硬朗的线条，黑白搭配简单爽眼，她几乎每天都在换衣服，而每一套衣服又不尽相同，搭配也别出心裁，每天见到总能给人新的感觉，办公室因为她，也不再沉闷、呆板。
“恩。”
我点了点头，接过商雪手上的可乐，然后喝了一口，我喜欢可乐的那种清爽，入到喉咙中，凉透心扉。
“商雪，你说人为什么都喜欢往大城市涌？”
“你怎么忽然想问这个问题？”
商雪在我对面沙发停住，翘腿而坐。
“我只是不明白一些东西。”
听了我的话，商雪想了想，然后坐直了身子，说道：
“因为大城市的机会多，上升的空间大，而且各方面的条件是全国最好的，在这里你可以享受到最优质的医疗资源、教育资源和公共服务资源，这里有剧院，有画展、有演唱会，还有各种名目繁多的活动、讲座、PARTY，全中国最优秀的人才都聚集在这里，思想交锋，人文碰撞，城市每一天都在上演着精彩纷呈。”
“在大城市生活，就像处在一个千变万化的五彩池中，时时刻刻都能带给你新鲜和新奇，这些都是小城市所不能比拟的。而且，有时候，活在大城市本身就是一种体面的象征。”
“体面的象征！”
我看着商雪，重复道。
“是的，体面的象征，要知道在中国，很多人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成为别人眼中的‘他’。生活在大城市，在某些人眼中，本身就是一种成功，至于这成功的身后，你住什么样的房子，过什么样的生活，人们不会在意，也不会去在意。”
我忽然发现了问题的所在！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解不开的结，关键是你要知道你是谁？你要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