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当杨明知道阿伊娜没有离开中国，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惊讶。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可我不是亲自把她送上飞机了，她怎么就回来了！”
我和杨明见面的地点是在他家不远处的一家冷饮店。杨明不明白，一个女孩，在一个陌生的过度，居然会留下来，而且还能找到我和梁露露—不是朋友的朋友。
“要不要我带你去见阿伊娜，你才相信这是真的？”
一旁的梁露露似乎一开始就对杨明没有什么好印象，话里总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杨明沉默了一会，并没有在阿伊娜是否在中国而纠结。
“我知道阿伊娜是个好女孩，我也很爱她，但是请原谅我的自私，我除了送她走别无她法，我也诚挚的希望你们能帮我送她回去，中国不适合她!”
“为什么？”
“为什么？”
杨明抬头看了梁露露一眼，苦笑。
“因为我只有一个母亲！”
杨明说完，起身而走，他的步伐太过于铿锵，以至于梁露露握着拳头，想冲过去暴力，我拉住她的手，淡淡的笑了笑。
“别苦大仇深，每一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梁露露看了看杨明的背影，然后又看了看我。
“我就看不得薄情寡义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薄情寡义的男人？”
“事实摆在眼前，还用说吗?”
梁露露到底是年轻，世界未必如她看到的那样简单，爱情，不一定是人的全部！
当我把杨明的想法告诉阿伊娜时，她只是在哭，梨花带雨，眼睛红红，阿伊娜哭起来自有一番风韵，依然让人看在心里多出一番心酸。
我见不得女孩哭，仿佛是习惯，我总想去拉一把。
“印度也有好男人，你这是何必？”
我递给阿伊娜一张纸巾，她接过后，只是摇头。
“好男人！你们不懂！”
阿伊娜走到窗前，眼睛落在了宾馆外面的马路上。
“在我们印度，男性和女性的地位去别很大，举个例子，在我们那里，男人取妻，给嫁妆的不是男方，而是女方，而且这嫁妆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很大的一笔开支，很多贫困家庭如果生下女孩，会将女孩舍弃，更残忍的，直接勒死！”
阿伊娜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但是我听着却浑身冒汗，中国也面临着男女地位不均的情况，但是却没有达到如此地步。
“就算是我找到了一个好男人，但是在守旧观念的影响下，地位也不见得会高到哪里去，依然会面临着不公平待遇，而且我们还有很多种性制度，我所在的家族属于吠舍，这属于低种族种性，在社会上普遍受到歧视，生活如此，工作如此，我不想活在那种生活里。而反观你们中国，在改革开放的带动下，不但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妇女地位也在极速抬升，而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你们中国，喜欢你们中国男人，有责任心，勇敢，上进。”
阿伊娜说道这里，脸上洋溢着崇拜的光，我没想到中国男人会在她心中留下这么好的影响，我脸上似乎也跟着沾上了光，莫名的感到暖心，但暖心归暖心，有些话我还得说。
“可是在中国也有现实问题，抛开其他因素，很多时候女人所嫁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知道吗？”
阿伊娜听了我的话，转过了头，说道：
“我不知道，但为了杨明，我愿意付出一切。我知道我的中国话说得不好，也不是很了解你们的历史和文化习俗，但我会去学，你们中国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想只要我肯努力，杨明他妈一定会接受我的!”
“你们不用劝我，我不会回去，我既然来了中国，我就没有打算再回去！”
看着的阿伊娜毅然决然的脸庞，我还能说什么！再说了，如果印度真如阿伊娜所说，还有必要回去吗？
就当做好事了！我决定试一试。
青砖黛瓦，花红柳绿，屋子虽然有些旧，但是却很故园的味道，这是麒麟东郊永和巷的一个四合院，离杨杨明的家不远，无论从外部环境、内部风格都和杨杨明的家很像。
“我们搬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住了。”
“住，为什么？”
“为了让你知道什么是中国！”
我朝阿伊娜淡淡一笑，然后推开了门。
走进院子，迎面是一颗石榴树，树上的石榴已经接近成熟，红红的如小灯笼。一年前，这个院子发生过一件血案，两个歹徒因为抢劫杀死了住在这里的两个老人和一个女孩，因为出过凶杀案，这个院子一直没有租出去，我找到中介，用了不到市价的一半租了过来。
我的目的很简单，通过有条件的模拟生活，让阿伊娜了解和融入中国，我思来想去，也只有在这种传统的四合院落，才能找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才能更接近横亘在阿伊娜和杨明母亲身上的沟。
阿伊娜走进院子显然有诸多不适，她东看西瞅，不时还拍拍身上的烟尘。
“你们中国人为什么还要住在这种古老的房子里，不方便，还有一种被关起来的感觉！”
看来阿伊娜对四合院不是很有好感，我估计她在杨明家里的时候，也有类似的看法。
“我们中国人讲究家和万事兴，四合院的的建筑格局体现了一个‘合’字，而且住在这里不会受到外界打扰，是一种很圆满的生活方式，你现在不懂，以后会懂的！”
阿伊娜看了看我，脸上似懂非懂。
“好吧，我试试。”
因为好久没有人住，院子里稍稍显得有些衰败，再加上案件过后，没有经过彻底的清理，有的地方还能看案发后留下的痕迹，所以我的第一件事是清扫院子。梁露露不知道这个院子发生过案件，我没有告诉她，对于女孩，这种事能不知道就不要知道，只是我没有料到，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莫名其妙让这座院子多了几分神秘与荒诞。
和阿伊娜一样，梁露露对这个小院也不满意，原因很简单，没有WIFI，她包里的IPAD、iPhone、Mac都成了摆设，与此带来的各种自拍照就没办法传到网上，她就仿佛失去了另一个世界，然后莫名的不安，最后变成了躁狂。
“这房子这么破，怎么住人?”
卫生没有打扫完，梁露露提着扫把围着我发起了牢骚。
“破吗？我怎么没觉得，既不漏水也不漏风，重要的是，便宜啊！”
我可能是个另类，我喜欢这种清清淡淡的房子，清扫之后别有一番味道，不拥挤，不吵杂，就算是少了些现代，但也中规中矩，不用急急忙忙换电视频道，总觉得时间在无聊和空气中度过。
“不是，大BOSS,我总感觉这里有一种阴气深深的感觉，就是觉得这里很久没有住人了，有些怪异，要不我搬到你的房间去住吧”
梁露露我给她安排的房间是所有房间最清爽的，以前显然女孩住的，装修的风格颇为洋气，窗帘和门帘都是带有现代气息的水晶珠帘。
“住我哪里！那我怎么办？”
“你，你去外面睡，实在不行，我睡床，你可以睡地板啊！”
这梁露露什么逻辑，她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大BOSS,求你了，我一个人害怕嘛！”
“一个人害怕？你以前不是一个人？”
“以前不一样，住的都是电梯公寓，你看你这里，外面连个灯都没有，晚上上厕所还得走那么远，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怕走夜路。”
我看着梁露露也是醉了，这院子就200余平米，走出头也就30秒不到的事，怎么在她眼里，好像这里就是洪荒。
“这样吧，我住你隔壁，我不关门，你有什么事叫我，我随叫随到！”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你能不能把WIFI装起？”
梁露露睁着大眼睛，一脸渴求，我怀疑前面的谈话都是前奏，这才是梁露露的目的，对于一个游在网络里的人，我知道宽带的魅力，但我不能装，在工作室的时候，梁露露整天整天泡在网上，美其名曰寻找客户，实际上是追她的美剧，为此，她不惜长出三只眼，只要我一靠近，她立马换页面，我没有证据，只有干瞪眼。
在办公室，老伴和员工也在经历着一场没有硝烟的谍战，最后的胜者往往是员工，人多力量大，而老伴永远只是一个人，哪能顾得完全。
不想让梁露露玩物丧志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必须要让梁露露进入角色，按照我的计划，为了让阿伊娜融入中国，准确的说是融入杨明家的生活，我和梁露露分别要模拟两个角色，我模拟杨明，而梁露露则要承担起模拟杨明母亲的任务，她是关键，她若是不能进入杨明母亲的生活，游离在角色之外，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看起来有些荒诞，但总比生拉硬套把阿伊娜塞到杨明家好。
我详细了解过杨黎明母亲陈芸的性格，和许多中国女人一样，陈芸希望自己儿媳温、良、恭、俭、让，但是阿伊娜的到来打破了她对儿媳的幻想，阿伊娜身上也许有好的一面，但是陈芸却没有看到，陈芸看到的却是一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儿媳妇，这是陈芸当然不愿意看到的，一个独立自主，一个却一心想拿着儿子的生活说事，婆媳的生活岂能安静，何况在陈芸骨子里，就不愿意接受一个外国女子当儿媳妇。
在中国传统生活中，婆媳生活永远是难题，需要智慧，更需要相互理解和包容。
下午的时候，院子出现了一个人，童大雷，我不知道他怎么就找到了这里。
“嘿嘿，南哥！”
童大雷提着一个箱子，只是笑，很不幸，他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尤其是藏着奸计的时候，让人恨不得过去踹一脚。
“你来干嘛？”
“我……我父亲破产了，你知道我父亲是搞房地产中介生意的，这几年市场不景气，我父亲钱套在房产上，活动资金断裂……”
童大雷说了一半天的理由，我没有听进去，因为我知道他在晃点我，他父亲童铁山我见过，那可是个精品男人，口头禅就是“鸡蛋绝对不能装在一个篮子里”，他会破产？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你走不走？不走我踹你了！”
我知道童大雷在想什么，他是奔着粱露露来的，但我不会给他机会，多少女孩都是被他那外表浮华的脸给拉下了马。
童大雷看我的态度很固执，双腿一弯，就坐在了地上，抱住我的腿就开始了嚎。
“南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就你一个好朋友，你不帮我我就只有去睡大马路，你就这么忍心看你从小长大的朋友无家可归？”
“你看你这里这么大，多了我一个也不多，再说了，我不要工资，你只要管我饭就行。”
又是一个不要节操的人，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有这么厚的脸皮。
“看起来好可怜哦，我们就收留他吧，大不了我多给点钱。”
阿依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她只穿了一件紧身短袖，火辣的身材显露无疑，童大雷立侧头一看，立马呆住，我就知道他的德行。
我看了看阿依娜，也只有摇头，如此敷衍的骗术，居然也把她迷惑得不知南北，以后在遍地是漩涡的中国生活，不知还要吃多少亏。
“想留下来也可以，但是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看来童大雷是笃定了留在这里，我强行将他赶走也不是办法
“什么条件？”
童大雷眼睛里防备多于窃喜。
“不准泡妞！”
“泡妞？啥意思？”
阿依娜显然对这个词有些陌生，但我还不能给她解释清楚。
“意思就是不能偷别人东西，也不能抢别人东西。”
“哦！”
阿依娜点了点头，这也算是我第一次对泡妞下的特殊定义。
“好吧，不泡就不泡！”
童大雷咬了咬牙，最终点头。后来的结果表明，我的要求更多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学校那群拿着大棒的老师都管不住，我又何德何能。
院子一下住进四个人，顿时变得热闹，院子原有七间房子，四间客房，一间客厅，还有一件厨房，另外一间是杂物间。阿伊娜的房子在东面，我和梁露露的房子在西面，北面的客房童大雷住了进去，房子刚刚好，为了便宜以后的工作和生活，晚上的时候我决定开一个会。
客厅的沙发是皮沙发，因为有些年头，原本黄色的皮质微微发黑。我和梁露露、阿伊娜、童大雷分三面而坐，我座中间，梁露露和童大雷在左边，阿伊娜在右边。灯光似乎有些暗，我清了清嗓子，看着面前的三个人，说道：
“现在我们开会。”
梁露露和童大雷显然有些不适应开会的节奏，一个人在玩手机，而另外一个人在看，还不忘指指点点，反而是阿伊娜表现得很规矩，双手放在膝盖上，一本正经。
“我们开会！”
我又强调了一遍，但是梁露露和童大雷依然没有反应。第一次组织会议就被人藐视，何况又是在外宾面前。
我站起身，走到梁露露和童大雷面前，手挡在了手机屏幕前。
“如果你们再玩，我马上停电一个月，以后咋们开会用蜡烛，做饭用蜡烛，照明用蜡烛，你们信不？”
梁露露和童大雷抬起头，看到我发绿光的眼，赶紧把手机收到了身后，他们知道没有电的后果，那就是生不如死，世界末日。
回到位置，我觉得我有必要强调一些事情。
“这次大动干戈，在此处安营扎寨，我想说的是我们不是小孩过家家，我们是来工作的，如果你们认为我是在玩，那你们现在就可以退出，我不会阻拦。”
童大雷和梁露露可能是第一次见我如此严肃，不再嬉皮笑脸，我又继续说道：
“大家知道在军队中有一个词叫演练，目的很简单，就是模拟实战，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模拟实战。在中国，婆媳的生活的像是一场战争，一个抢老公，一个抢儿子，而且有时候，还会掺杂别的因素，比如说文化差异、风俗差异，就像我们现在的阿伊娜。阿伊娜不了解中国，也不了解中国大妈的特点，她不知道怎么和婆婆相处，所以我们有必要通过模拟婆媳生活，让她习惯和融入中国式生活，从而在婆媳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可我们毕竟是模拟，能和真实生活一样吗？再说了，我们都不是专业演员，我们模拟能像吗？”
我看了看梁露露，回答道。
“这个我想过，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很多家庭琐事看似很杂，其实本质都一样，中国大妈无非希望自己的儿媳妇勤劳、善良、孝顺，知道感恩，懂廉耻，没有不良爱好，不做出格的事情，如果我们把握好这几点，就八九不离十。至于你说的演技问题……”
我把目光瞄向了童大雷。
“大雷同学，你觉得是问题吗？”
童大雷看了看我，露出一口白牙，只是笑。
“可是即使这样，杨明的母亲就会接纳阿伊娜吗？”
“我相信，真诚之最能打动人心的东西，只要阿伊娜足够真诚，我相信，杨明母亲迟早会接纳阿伊娜的。”
“对吗，阿伊娜？”
“嗯，我有真诚，很真诚”
阿伊娜认真的点了点头，听着她浓浓的印度腔，我们都笑了。
会议尾段，我把任务进行了重新分工，童大雷担当杨明的角色，演戏他比我更适合。杨明的父亲，李太合，虽然在生活中戏份不多，但毕竟还在人生的舞台上，我就客串了他的角色，外加总导调。
因为白天干了一天的活，大家都比较累，开完会后，就各自散去，梁露露捶着腰直喊疼，阿伊娜和童大雷早早上床睡觉，而只有我，一个人留在院中的石榴树下。
相比电梯楼，四合院有一个天大的好处，就是一眼可以看到星空，今天的老天爷似乎心情很好，居然没有乌云也也没有雾霾，星星闪烁，月色高挂。我想起了在宁镇那个晚上，月亮也这么亮，夺人心魄。
只是时间过得太快，商雪居然已经走了一个月了，一个月的时间，她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短讯，只有一盒咖啡豆。
“长夜漫漫，形只影单啊！”
我回头一看，梁露露拿着IPAD，穿一套短衣短裤出现在了旁边。
“你不是说今天累了吗，怎么还不去睡觉？”
“我就过来看看啊，诶，今天的月色不错啊，倒挺适合睹物思人。”
“睹物思人，思谁？”
“当然是女人了！”
“胡说八道！”
我没好气瞪了梁露露一眼，毕竟有时候心思被人看穿，和裸体被人看到没有差别。梁露露显然意犹未尽，她在旁边的石凳坐了下来。
“你别以为我不专业，我可是做个研究的，男人通常在4个地方最容易想女人，月下、湖边、窗外，还有天台，你不信可以去看我的微博，被疯狂转发呢！”
梁露露一本正经，我却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你是想姐姐了吧？”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想她？”
“你别急着否定，否定就是掩饰，女儿的心思男人能猜，男儿的心思我们女儿也能猜。”
梁露露的眼睛闪着灵光，好吧，我输了！我承认我是想起了商雪，但这代表什么，也许只是因为她是我合作者，换着别人也一样。
“我这个姐姐怎么回事，出国了怎么就音讯全无。”
梁露露双手放在石桌上，撑住了自己的脸颊，她的话道引起了我的兴趣。
“她也没给你消息？”
“没有，我问过伯父，他说她现在在南美洲雨林呢，我也不知道那个地方有什么好，非要去自己折腾自己。反正呢，作家的想法和做法就是和常人不同。”
“算了，不打扰你了，我得回去睡觉了，真累了！我告诉你，我几百年都没有像今天这么干过劳动，腰都快断了。不行，明天我得去做瑜伽，恢复恢复我这受累的曼妙身材。”
梁露露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还不忘扭腰摇脖，我摇了摇头，然后递给了梁露露一个假发，还有一套衣服，我本来是准备明天给她的，现在给她，倒也合适。
“这是什么，这么难看！”
“婆婆的标准打扮，你以后呢，就穿这身衣服。”
梁露露简单试了试衣服，抬头问道：
“我可不可以反对?”
“不行！必须穿。”
梁露露一脸不情愿，要知道这身衣服穿上，她立马老了十岁，一个青春美少女就变成了大妈。
“作戏要做足，要知道你可是关键，我们所有的成败都在你身上，你要是进入不了角色，我们做的都是白搭，懂吗？”
“好吧，但是这个案子过后，你记得要涨补贴”
又是钱。
“行，涨，这件案子若是成功了，我不但涨补贴，我还给你工资。”
“你说的。”
“当然，一言九鼎。”
“呵呵，终于耿直了一回，我在这里谢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梁露露的嘴就贴在了左脸颊，我准备表示强烈谴责，她却已经收身，屁颠屁颠跑开了。
本来还有心情感叹感叹离愁别绪的我，这下心情全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