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烟花易冷人易散

乾清宫

“婵儿，今日是什么日子了？”花想容停下手中的毛笔，听着外面到处一片热闹，而这乾清宫却冷冷清清一片，忍不住问道。

“回姑娘，今天是小皇子满月的日子，今日皇宫大摆宴席庆祝呢，”婵儿见花想容好不容易提起点精神急忙回答道。

自一月前花想容从玥华宫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皇上也没有来看过她，想来是小皇上刚出生，皇上正忙着陪伴玥贵妃，暂时冷落了她，可一连一个月，皇上都没有来过乾清宫，不是宠信妃嫔就是去书房，花想容也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每天只是一个人待在屋里，连乾清宫的宫门都没有踏出过一步，这一呆就是一个月，整个人冷冷地，一点也没有刚来的时候那股活泼可爱的样子，婵儿伺候起来也是小心翼翼的。

“已经一个月了，”花想容出神地看着笔墨说道。

“姑娘，姑娘好消息，”宫女瑛儿急急忙忙地跑进来说道。

“什么事情如此着急，没看到姑娘正在练字吗？”婵儿斥责了瑛儿一番，小心翼翼地看向花想容。

“无碍，什么事如此高兴？”花想容笑了笑说道。

“是……今日是小皇子的满月之日，皇上特意批准各宫放假一天，可以随意出去游玩，姑娘整日在宫里待着也无聊了，不如一起出去散散心，听说今晚宫里有宴席，皇上还专门请了戏班子，今晚还有烟火晚会呢，”瑛儿小心翼翼地说道，说完期待地看着花想容。

“你们去吧，让乾清宫的奴才们也都出去热闹吧，我就不凑热闹了，”花想容淡淡地笑了笑，继续拿起毛笔写字。

瑛儿看了一眼婵儿，婵儿示意瑛儿下去了，随后婵儿转回头担忧地对花想容开口：“姑娘是不是身子不大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来为姑娘医治？”

“我没事，只是不喜爱热闹罢了，你也随她们一起出去玩罢，整日陪着我也怪无聊的，”花想容边写边说道。

“姑娘一个人真的没事吗？”婵儿担忧地问道。

“无事，你且去吧，”花想容笑了笑说道。

“那奴婢看完烟火就回来，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派人去找奴婢，”婵儿说完叹了口气就先下去了。

婵儿走后，花想容就看着纸上的字出神：

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晚上，皇宫到处一片灯火辉煌，各宫的娘娘都聚在一起就坐，宫女太监们也早就找好了观赏的位置，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皇上到！”宣读的太监高声喊到。

“臣妾参见皇上。”

“微臣参见皇上。”

各宫娘娘和大臣们见沈君瑜来了，急忙跪下请安。

“平身！”沈君瑜兴高采烈地说道，随后走向皇位。

“皇上，人都到齐了，宴会可以开始了吗？”乔芍语见沈君瑜落座笑盈盈地问道。

“好！开始吧，”沈君瑜大手一挥说道。

“开宴！”乔芍语高兴地对下面吩咐道。

“谢皇上！”众位大臣们纷纷开始宴席。

沈君瑜看向玥贵妃关切地开口：“爱妃，近来身子可好？”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一切安好，”玥贵妃笑盈盈地跪下请安。

“爱妃快快请起，爱妃大病初愈，身子还弱，来坐到朕身边来，”沈君瑜上前拉起玥贵妃地手关切地说道。

“臣妾遵命，”玥贵妃欣喜地起身，坐到沈君瑜一边，皇后乔芍语坐在沈君瑜另一边。

“她怎么没有来？”沈君瑜环视了现场一圈，回头向李全福问道。

“回皇上，今早宫女来报说容姑娘身体不适，不宜出席宴会，”李全福上前悄声说道。

“随她吧！”沈君瑜脸色阴沉，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皇上，不知这容姑娘是哪位？”玥贵妃一边给沈君瑜甄酒一边问道。

“妹妹不知道吗？这容姑娘就是帮妹妹接产的那位，说起来，还算是妹妹和小皇子的救命恩人呢，不过本宫上午见妹妹的时候，妹妹还精神十足的在御花园赏花，这下午就突然难产了，可真是不小心啊，还好女子平安，本宫早说了，要妹妹多加小心，妹妹以后可要长点记性啊，”皇后一边给皇上夹菜一边笑盈盈地对玥贵妃说道。

“姐姐可真是好记性啊，这妹妹都记不大清的事情，多亏姐姐还一直记挂着呢，不过也承蒙姐姐吉言了，妹妹和小皇子一切安好，”玥贵妃笑着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件事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沈君瑜冷冷地开口，他现在不想听到有关她的事情。

“臣妾遵命，皇上也许久不见小皇子了，现在他已经长大许多了，皇上是不是看看小皇子，随便起个名字？”玥贵妃笑盈盈地开口，接着给沈君瑜甄酒。

“恩，朕是许久不见小皇子了，把小皇子抱上来给朕看看，”沈君瑜一听小皇子心情就舒缓了许多。

“去，把小皇子抱上来给皇上瞧瞧，”玥贵妃对身后的宫女吩咐道。

“呦，小皇子长得可真快啊，瞧这眼睛，倒是和妹妹一样呢，”乔芍语看着孩子对玥贵妃说道。

“臣妾瞧着，小皇子浓眉大眼的，倒是和皇上一模一样呢，”玥贵妃并没有理会乔芍语，转而眉开眼笑地对沈君瑜开口。

“皇上，奴才瞧着，小皇子的眼睛鼻子像皇上，嘴巴和眉毛倒是和玥贵妃一样呢，”李全福在一旁笑眯眯地开口。

“哦？是吗？朕瞧瞧，”沈君瑜笑着接过了孩子，看着孩子可爱的样子，沈君瑜爱不释手，三人说说笑笑，只剩下乔芍语一人坐在旁边，倒似一个外人。

乔芍语在一旁狠狠地瞪了一眼玥贵妃，拿起筷子闷头吃菜。

“娘娘，”宴会进行到一半，一个宫女悄悄在玥贵妃耳边说了几句话。

玥贵妃听后笑着看向沈君瑜，“皇上，小皇子有些困了，吵闹着要睡了，臣妾先行告退了。”

“恩，你身子才刚好，别为了小皇子累坏了身子，多注意休息，下去吧，”沈君瑜喝了一杯酒，对玥贵妃说道。

“姐姐，妹妹先行告退了，”玥贵妃对乔芍语行了个礼就下去了。

“妹妹慢走不送，”乔芍语笑盈盈地对玥贵妃说道，随后接着给沈君瑜甄酒。

玥贵妃告退了皇上，跟着一个奴婢两人并没有回玥华宫，反而悄悄走向了乾清宫。

“你确定这里面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玥贵妃谨慎地问道。

“是，娘娘，奴婢都查探过了，今晚烟火晚会，容姑娘把宫里的奴才都打发出去了，只剩下她一人在宫，”宫女海棠毕恭毕敬地说道。

“你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本宫，”玥贵妃对着海棠吩咐了一声就独自走进了乾清宫。

“娘娘放心，”海棠对着玥贵妃肯定地点了点头，专心守在门外。

乾清宫

“夜冷了，姑娘穿着如此单薄，也不怕着了风寒，”玥贵妃刚进宫殿就看见一女子光着脚，只穿了一间单薄的红色衣裙，一头青丝伴随着清风起舞，在院子里抬头望月。

“娘娘深夜来访所谓何事？”花想容只是看着明月，头也不回地问道。

“我只想想问一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玥贵妃走到花想容身边学着她一起仰头望月。

“你都知道了？”花想容低笑了一声开口。

“本来是不确定的，毕竟你的变化太大了，但那次接生让我肯定，就是你，六年了，我以为你真的就那样死了，当时的我在辛者库，听到消息的时候，你已经被扔到乱葬岗，我求了辛者库的姑姑，收拾你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就是那封信，我才有了今天的地位，说起来还要谢谢你，”玥贵妃低低地说道。

“我早知道那封信会被人发现，只是没有想到是你，一切都是命，不过这样也好，是你总比别人好，”花想容低下头痴痴地说道。

“悦儿，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当初我们四个人一起约定，要永远在一起，菱绯姐姐去了，嘉陵走了，就连你也……，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这皇宫虽好，可是真的会吃人，这些年我过得如履薄冰，我真的好怀念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玥贵妃侧头看着花想容泪流满面地说道。

“玥玥，”花想容紧紧抱住了她，原来今日的玥贵妃就是当时的黄玥儿。

“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们，好想回到过去，”黄玥儿紧紧抱着花想容哽咽着说道。

“我又何尝不是呢，这些年，所有的苦我都受过了，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死去，我的心如刀割，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挽救他们，我现在甚至不能再用以前的身份，我好恨，我真的好恨啊，”花想容抱着黄玥儿哭诉道。

“你还有我，悦儿，留下来吧，我看得出来皇上对你用情极深，你留在皇宫，我们也好有个伴儿啊，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无话不说，”黄玥儿放开花想容，拉着她的手激动地说道。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玥玥，这皇宫注定是留不住我的，你知道吗？”花想容放开了黄玥儿的手背回身说道。

“为什么？难道你不爱皇上了，难道……你要再次留我一个人？”黄玥儿难以置信地开口。

“你现在的生活很好，有皇上疼爱，还有孩子，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至于皇上……我早已放下了，现在的我，已经不适合留在皇宫了，”花想容看着明月淡淡地开口。

“你真的决定好了？”黄玥儿也平复下来激动的情绪，背对着花想容淡然地开口。

“恩，”花想容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我会尽量安排送你出宫，只是你想好了，你这一走……我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相见了，即使这样，你也要走？”黄玥儿泪光闪烁地开口。

“没有我，你才会更幸福，你不会希望再见到我的，”花想容笑着开口。

“好！如你所愿！记得，照顾好自己，对了，我已经把菱绯姐姐的妹妹接进宫里了，叫若兰，她是个不错的孩子，我把她安排在我的宫里当值，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不必担心，”黄玥儿说完就毫不犹豫地走出了乾清宫。

“娘娘，咱们现在还要回宴会吗？”海棠见黄玥儿出来了，急忙上前问道。

“不必了，直接回玥华宫，”黄玥儿淡淡地开口。

黄玥儿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明月还是那轮明月，和六年前初识的那轮明月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如今的月光再没有了当初的洁白无暇，再没有当时的那份温暖，只剩下了满地的余晖和一份轻轻冷冷，物是人非。

黄玥儿终于忍不住的掉下了眼泪，悦儿，你永远不会知道，方才我说得让你留下，是真心的，你可能不知道，接产当日你和产婆的话我一字不漏的都听到了，我对皇上，早已心如死灰了，这个皇宫，哪有什么真情可言，哪怕是平平安安的活下去，都是一份奢望，也许你是对的，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这个吃人的深宫，不适合你。

黄玥儿不舍得看了乾清宫一眼，毅然转身离开了。

花想容看着黄玥儿走后，这个空荡的宫殿又重新恢复了孤寂，她环视了四周一圈，想起刚才黄玥儿走之前悄悄在她耳边说的话。

“今晚宴会结束，皇宫会举行烟火晚会，届时你就趁乱离开，那时正好轮到士兵换岗的时候，你且拿着我的令牌离开，你尽管放心，后续由我来处理。”

“记住！钟声一响起你就赶紧走，不要回头！”

花想容紧紧攥着手中的令牌，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了，她的心里一团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外面宴会结束的钟声响起了，花想容已经换上了一身太监服，她一路上低着头匆匆走过去，路上的宫女太监们都兴高采烈地赶去看烟火，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一路顺利地抵达了宫门口。

她看见一对士兵正好下去休息了，中间空挡的时候，她看准时机来到了宫门口。

“令牌呢！”看守的士兵拦住了花想容。

花想容拿帽子压低了头，掏出了令牌递给士兵，期间她的心一直怦怦怦的直跳。

“行了，走吧，”士兵还给了花想容令牌，摆了摆手示意花想容出宫。

花想容急忙跑出了宫殿，她出去后，天空正好盛开了五彩缤纷的烟花，花想容站在皇宫外，看着硕大的烟花把整个夜空都照亮了，她的心绪复杂，永别了，紫禁城，永别了，君瑜哥哥。

“皇上，您已经喝了很多了，不能再喝了，”乔芍语看着沈君瑜一直不停地灌酒担忧地开口。

刚才李全福不知在沈君瑜耳边禀报了什么，自李全福走后，沈君瑜就一直猛灌酒，谁也不搭理，如今宴会已经结束了，大家都去站台上准备观赏烟火晚会了，沈君瑜还一直在喝酒。

“砰”的一声，天空盛开了一个硕大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夜幕，沈君瑜抬起醉眼朦胧的双眼看着夜空，他看见了花想容对着他笑得一脸灿烂，等他伸出手去触摸的时候，花想容却突然不见了。

沈君瑜低下头痴痴地笑了一声，这一晚上虽然他表面上看似不在意，可他一直派探子禀报乾清宫的消息。

“皇上，乾清宫的太监宫女们都出来看热闹了，现在乾清宫只剩下她一人。”

“皇上，玥贵妃从宴会告退后就径直去了乾清宫，待了一刻钟就走了。”

“皇上，宴会结束后，有人看到从乾清宫出来一名太监出了宫门。”

沈君瑜听到这里心莫名的揪起，直到李全福来禀报：“皇上，人不见了，方才出宫的那名太监应该就是她假扮的。”

沈君瑜闻言后一愣，随后狠狠灌了一口酒。

“皇上，要不要奴才派人去追回来？”李全福小心翼翼地问道。

“罢了，让她走吧，心都不在了，即便人在又如何？”沈君瑜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李全福叹了一口气，在旁边直摇头，看着沈君瑜忧伤的灌酒却无能为力。

“容儿，容儿，”沈君瑜一用力把乔芍语搂入了怀中，摸着她的脸就要吻下去。

乔芍语本来要离开的，可沈君瑜突然搂住了乔芍语，躺在沈君瑜怀中，乔芍语沉溺在沈君瑜温柔的眼神中，可听清沈君瑜口中不停地喊着：“容儿”，乔芍语感觉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她感觉自己的心里也一片冰凉。

乔芍语嗤笑了一声，一把推开了沈君瑜，无视沈君瑜狼狈的样子，乔芍语回头冷冷地对沈君瑜开口：“你心里，终究还是只有她一人。”

乔芍语转回身，不再看沈君瑜一眼，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乔芍语高傲的抬起头，决绝的离开。

沈君瑜倒在地上，手还不停地向前伸着，“容儿，不要走，不要走，容儿……。”

李全福眼中含泪，不忍心地上前扶起沈君瑜，“皇上，地上凉，老奴扶您回宫吧。”

“李全福，朕对她不好吗，她为什么还要离开朕？你告诉朕，朕到底要怎么做，她才能留在朕身边？”沈君瑜积攒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人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身为帝王，更要忍常人之不能忍，皇上，这里只有老奴一人，皇上想哭就哭吧，有老奴为您保驾护航，”李全福看着沈君瑜的样子泪眼朦胧地哽咽着。

“过了今天，明天就什么都过去了，”李全福扶着沈君瑜仰天长叹。

“哇，好漂亮啊！”

“这烟花好美啊！”

“哎，莲儿姐姐你快看，那个烟花好大啊，小薰从未见过那么大的烟花。”

“以后我们每年都一起来看烟花。”

“真的吗？莲儿姐姐，你不是骗小薰吧，宫里每年都有烟花吗？”

“当然了，你个小傻瓜，我告诉你，宫里每逢众大节日就会放烟花的，以后每年我们都相约在这里看烟花，”叫莲儿的宫女弹了小薰脑门一下宠溺地开口。

“哇哦，进宫真好，太好了，这样以后小薰每年都能和莲儿姐姐看漂亮的烟花了，”小薰高兴地在原地又蹦又跳。

黄玥儿静静地站着，羡慕地看着远处高兴地那两个宫女，看着她们就想起了六年前她们初入宫的时候，也是这般欣喜。

“娘娘，夜里冷，娘娘还是多穿点衣服吧，”黄玥儿正愣神的时候，一件衣服披到了黄玥儿肩上。

黄玥儿回头一看，若兰看着远处的那两名宫女，嘴上也带着温暖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黄玥儿手足无措地对着若兰开口。

若兰噗嗤一声笑了，略带无奈地开口：“都已经是做了娘亲的人了，还像没长大的孩子。”

“你……不生我的气了？”黄玥儿看着若兰小心翼翼地开口。

若兰看着黄玥儿眼神中慢慢都是期待，埋在心里的事突然就放下了，也许，姐姐的死和她没有关系，她也只是这深宫中一个可怜的女子，若兰笑着对黄玥儿摇了摇头。

黄玥儿也舒展开了笑容，两人喜笑颜开地抬头望着夜空中的烟花。

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宫中的人人都欣喜地欣赏着漫天的烟花，绚丽的烟火照亮了整个夜空，也照亮了人们脸上的笑容，在这个深宫中就是这样，只闻新人笑，哪知旧人哭，也许，这也是她们的悲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