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为什么

当我背着书包拖着行李走进家门儿时，失望得近乎癫狂的母亲拼命地往外推搡我。

“爸，爸，爸，老爸……救我呀老爸！”我大声地向老爸呼救。

老爸站在廊檐下，不声不响，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看着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他冷静得像一尊大理石的雕像一样，从这尊雕像的神态里，迸射出一种信息，这种信息只有悟性极强的人才能读得懂：三分靠天意，七分靠打拼。孩子，你不好好求学，以后的路，你要付出的会加倍得多，多吃的苦头肯定少不了。

我被母亲推出院门外，随即，院门儿便像蚌壳一样，死死地关闭起来。

老爸铁了心不救我，老娘死活不让进门儿。奶奶个毛！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跟我作对？！我这片树叶子到底做错了什么？！恋爱有罪吗？追求美丽的生活有罪吗？我有罪吗？有罪吗？有罪吗？

我向着天空大声呼喊：“我有罪吗？我怎么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铛，铛，档……我卯足了劲儿，玩命地踢着我家如监狱般阴森的大铁门。

“屁话！全都是屁话！你们平时跟我说的话全都是屁话！别再跟我提他娘的什么狗屁的爱了，你们这是爱我吗？姑奶奶算是看透了，没人爱我，你们一个个只爱你们自己！老板子爱自己，晓梦爱自己，校长爱自己，你们两个老东西也是爱自己的！你们合起伙来压榨我，残害我，不就是想牺牲了我，往你们自个的脸上贴金子吗？痴心妄想！老子就是不当你们的炮灰，就是跟你们作对，死了也要爱！下辈子还要爱！做人做鬼做蛤蟆都要爱！我就是不上学，就是不上学，看你们能把我给怎么样？哼，走着瞧，谁怕谁呀？”

我一边嚎一边奋力地踢着，痛痛快快地发泄着……

“叶子，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别闹了孩子，咱到大娘家去，啊？”说着，心怜娘一手拉起我的行李箱，一手拽着我，向他们家走去。

心怜、晓梦、我，我们仨是铁哥们儿，在我们梦庄，大家戏称我们是不破把的烂韭菜。

我是老大，最鬼、最精、最灵泛，她们俩挨了欺负，都是我出头为她们打抱不平，我会想出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办法把她们的对手置于死地。

心怜上小学时就辍学了。她的父亲常年有病，母亲的身体又不是那么好，弟弟还小。心怜辍学后，帮娘种田，照顾弟弟，做手工活赚钱养家。心怜16岁的时候，就去省城打工了。

“孩子，渴了吧？喝水。”心怜娘帮我放好行李，倒了杯水递给我，关爱地抚着我的长发。

我这人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好家伙，心怜娘这一温柔不要紧，这些日子来，压在我心底的愤怒、恼恨、委屈，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不痛快， 哇啦哇啦地一股脑全冲出来了。

“大娘……”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像原子弹爆炸一样大声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不理解我？！为什么大家都跟我过不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呀？！大家为什么都对我这样啊？！难道说，我只有好好学习你们才能理解我吗？学习知识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真的很重要吗？我为什么不觉得，为什么？你们大家为什么都和我过不去？你们为什么逼着我学习？大家都拿知识来说事儿，干嘛呀？吓唬谁呀？知识真的那么重要吗？我看未必，古时候的人有知识吗？人家不是照样过日子？照样生存得好好的吗？历史还不是照写，还不是照常延续，照常绵延不断，我没听说过因为没有知识人类就不生存了，就不活了，就没有历史了。切，少吓唬人，我叶子主意正着呢，我才不听你们那一套呢。

恋爱有错吗？我追求美好的生活有错吗？人人都有梦想，我追求我自己的梦想有错吗？你们大家为什么联起手来跟我过不去呀？！你们为什么这么折磨我？！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我委屈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泻千里，势不可挡，这些日子以来的不顺，不痛快，烦恼，委屈，所有所有的坏情绪，一下子都随着滔滔的泪水滚滚而去。

我痛痛快快地哭着，痛快淋漓地发泄着，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忘记了一切一切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