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二
灼华忽然觉得有点冷。
东华帝君隐居东华台没什么特别的嗜好,闲暇时光挚爱赏玩花草,东华台四季如夏,皆是因为帝君布了结界,众神仙一年四季来来往往都可得见百花盛放的美景。
可在这样的东华台,灼华还是觉得寒气自脚底一个劲儿的窜上脊背,她不自觉的收紧双臂,怀中的砚卿被揽得不舒服的挣扎了一下。
渔裳依旧慵慵懒懒的噙着笑,毫不避讳帝君冷寒的目光,也不再搭理他人。
东华像是要看穿什么,却又像只是打了个小差,半晌眨了下眼道。“北荒帝君说笑了,芙蚕上神与崇华神女是天界的客,来去皆是随自己心性的。”
话语间漫不经心的带出砚卿,众人的思绪才都惶惶然落到灼华的怀里。
砚卿依然醒了,安安静静的被抱在怀里,打量着眼前王气十足的青年。
渔裳听了东华的一番话,附和似得点了点头。“渔裳心知今日来得唐突,皆因为不日前,我曾偶然得见天界掌管命格的司命星君。星君告诫渔裳天劫将至,此番历劫必要远离北荒的。但北荒不可一日无君,北荒无主必然大乱。此番拜访天界,一为携舍妹归,二为托付帝君,好生照顾渔裳的外甥女,砚卿。”
芙蚕身形晃了一晃,径自稳住,脸色倏然煞白。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稳住自己的颤抖。
渔裳的一番话巧口簧舌,堵得芙蚕无法反驳。若是硬留在天界,哥哥定会怪罪她不识大体,此番他历劫,北荒不可一日无君,芙蚕定是要回去的。可若是硬携了砚卿一同归去,北荒一去路途尚远,砚卿体弱不说,刚刚拜过师,怎可自此离了师门逍遥去。
所以今日,芙蚕心下舍也是舍,不舍也是舍。
转眸再去看砚卿,此刻小丫头已然挣脱了灼华的怀抱,蹒跚走到芙蚕身前拽着她的罗裙,伸手便要抱一般。
芙蚕原本忍在眼圈中的一汪泪花便再也禁锢不住了。
缓缓弯下腰抱起砚卿,那孩子伸手揩了她脸颊一滴泪珠怔怔的看着,突然发问。
“娘亲,你是在哭么?”
“娘亲你不要哭,砚卿虽然愚钝,定会乖乖跟随师父上书房。”
众人接是被她软糯的声音说得心间一颤,只有渔裳眉宇间似有疑似不解。
原是砚卿幼时不哭不闹,即便饿了或困急也只会用一双明亮黑眸瞪你出神,后来学走路、学法术,就算有时跌得重了或是不小心误伤了自己,也从来不会喊疼出声,眼泪更是没掉过一滴的。
灼华心道别是娘胎里带出了什么毛病,天界上到上神小到侍从,皆是懂点医理的全被她叨扰过一番,就连性格孤僻的药神囚九都被天后请出山,却还是未曾察觉是什么毛病。
直到偶然东华携了司命来见他这未来徒弟,神君才皱着眉头疑难解惑了一番。
这位崇华神女,也就是砚卿,命格里是没有写到七情六欲了的。
也不知是为何,天后知晓了此事之后也曾派了司宿神君占卜一二,结果却不得尔尔,众神仙也束手无策,只道这样便也好。砚卿命薄,命格本就苦,去了七情六欲再拜了东华一世隐居东华台,反倒也清静。
无欲无求,无爱无恨,在旁人看来羡慕不已,在灼华看来确是悲怜万分。
这样的一位神女,又是北荒之海的独根独苗,本应该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如今这样一番离别场面,徒留芙蚕一人哭的心痛欲碎,砚卿自是难过的,却没有一个宣泄的法门。
灼华看着砚卿往年不见表情的稚嫩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蹙着眉头抹着芙蚕脸上始终无法拭干的泪痕,心中暗自更下决心定要更加悉心照拂神女,过于激动险些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一番纠葛最终止于东华帝君一句“北荒帝君勿念,本座既收了砚卿为徒,必然悉心照拂。”
日光偏离,众神仙的影子在青砖上被拉的老长。砚卿看着娘亲与渔裳唤了朵祥云而去,眼眶忽的有些发酸,一滴水就径自划过脸颊打在青砖上印了个花瓣一样的印记,微风掠过,微微被晾干了些。
东华已然堪堪起身,懒散的招手换了她。“过来。”
砚卿依言走近帝君身边,被帝君拎到怀里转身离去。
灼华领了一众侍女守在宵阑殿门口,池涯早已随着东华一同离去。众神仙看这阵势也四处散去,一场拜师礼终,却隐隐落得一番悲凉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