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突围

据京口卫探子来报，孙恩将从舟山沿海岸的葫芦口处突围，所以刘裕埋伏了重兵在此严阵以待。萧正峰同时率领着五百京口卫在尖沙咀守株待兔，以防漏网之鱼。

这次臧爰情不仅是自己过来，还带来了五百京口卫，有了萧正峰大力的财力支持，臧爰情在京口将京口卫扩充到一倍有余。这批京口卫就是她从京口带来，让他们跟着萧正峰历练的。

尖沙咀相较葫芦口，水浅滩多有流沙，危险性较大，不适合大队人马抢滩登陆，所以孙恩在此地点突围的可能性较小。刘裕将这个相对轻松，危险性较小的活交给了萧正峰。

已经在尖沙咀守候一天一夜了，将士们在水中也泡了一天一夜，这时候都已经很是疲累。萧正峰运转着锁鼻术，倒是不太觉得劳累，有时候兴致来了，他还潜入水底，与水中的游鱼戏耍一会。

“咦，不对，不远处有气旋，并且出现了多处的水泡。”萧正峰曾经多次来到此处，他记得此处并没有什么大型的鱼类，不该有如此大的动静。不一会的功夫，萧正峰再仔细瞧去，这哪里是什么游鱼，这分明是半潜入水下的蒙冲战舰。

萧正峰警觉了起来----孙恩老道难道别出蹊径，做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想从尖沙咀突围？照目前的阵势看，即使不是全部长生军，至少长生军有一部分是从这里突围的。

萧正峰奋力地向岸边游去，怎奈一到关键时候，两条腿又像打了结，这严重影响了他的行进速度。

长生军的蒙冲舰与萧正峰几乎是同时上岸，萧正峰一上岸就高声疾呼----敌袭！可是这时候却已经晚了，长生军掀开牛皮蓬，打开弩窗矛穴，将京口卫在水中的兄弟一时射杀殆尽，水面上顿时一片殷红。

“花子？”萧正峰一个猛子扎入水中，躲过了一只弩箭。

“嘿嘿，没想到吧。道成，我们会从这里突围。”萧也狂笑着，“弟兄们，逮住萧道成。圣姑说了，抓活的，赏银万两，死地也要，不过减半。”

长生军发一声喊，除了攻击岸边的京口卫外，全数都向萧正峰了攻过来。

萧正峰尚在海水中，一看长生军这个气势，也顾不得指挥京口卫战斗，连忙全力运转锁鼻术，直接如铁铅般沉入到了海底，连半个气泡都没有冒出。

长生军们喊杀阵阵地来到萧正峰沉海的地方，哪里还能看见萧正峰的身影？有几个心有不甘地潜入海水之中，可是游荡了半时，还是没能找到萧正峰的影子。长生军们怒了，他们纷纷上岸，将胸中的怒火发泄向了岸边的京口卫。

萧也眼望着这一切，默默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蛋哥识破了军中的朝廷细作，他们这次可能无法这样顺利突围的。这次道主让细作传回长生军欲从葫芦口突围的虚假消息给刘裕，而他们实际上化整为零，从多处突围。嘿嘿，台军果然上当了。

道成，不要怪花子我，我知道你水性好，不把你压制到水里，这些人有了主心骨，恐怕我们这些人还真不好突围，况且我花子还真不想正面和你对上。

“杀呀----”萧也将手中的丧门棍舞得风响，触者不是筋断骨折，就是口吐鲜血。

舟山沿岸的多处滩面上，上演着与尖沙咀相类似的场面，本来是以作万一的防备之举，现在倒成了正面战场。刘裕反应也是极快，听闻到各处战报，他立马将大军分成若干队，由各队队主带领，向各处驰援。

长生军的突围战注定是一场苦战，只是他运用了反间计，将己方被敌人一锅烩的局面扭转成了千人主力突围出来的局面。一处半岛之上，孙恩一行人终于突破了刘裕军的包围圈，得到了暂时喘息的机会。

孙恩放眼望去不断汇集过来的各路人马，每个长生军身上都没有全乎的。轻者也是浑身带伤，一脸狼狈，重者更是缺胳膊断腿，一瘸一拐地来到了事先约好的集合地点。

一股苍凉感袭上孙恩的心头，当年鼎盛之时，数十万将士山呼海喝，那是何等的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可如今，只有千人的队伍，且是衣裳褴褛，满身伤痕。

孙恩的心就如长生军们身上的伤痕，一寸寸裂开，却没了康复愈合的希望。身边的老将丘尪、陆瓌都战死了，不知道荀林能否带着自己的亲妹妹突围出来。

身边还有妹夫卢循和徐道覆两名战将，可是孙恩觉得自从这两人加入长生军后，他的长生军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如果当时收住野心，做个岭南王，也许可以逍遥快活。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即使身为道主，也不可能逆天而行了。

世间没有后悔药可买，孙恩也不想诿过他人，去责备卢徐二人。笑话！我孙恩堂堂五斗米道主，传承的是天的意志，还没低贱到将天命责备到两个凡人身上。孙恩自有它孙恩的尊严，也罢，既然是天命所限，我孙恩就秉承上天的旨意，了却此生吧。

孙恩缓缓地向海岸边走去，他突然觉得脚步越来越轻，沉重的心情也越发轻松了起来。海水敲击着岛岸的岩石，发出呼啸的声音，仿若海神发出的对孙恩的召唤。

眼望着孙恩已经没入海水之中，卢循急忙迈着脚步想要阻止孙恩，可是他的手被人捉住了。

卢循扭头看时，徐道覆捉着他的手，向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卢循沉默地闭上了眼睛，似有不忍。

徐道覆放开了卢循的双手，突然高举着双手，扑通跪在了砂砾上，大声宣喝道：“恭送道主升天，荣登仙界。恭送道主升天，永登仙界----”

徐道覆一遍遍地呼喝着，岛上的长生军陆陆续续地跪下跟着宣喝了起来。有百多个受伤严重的长生人一边宣喝着口号，一边跳着、爬着来到海边，与他们的道主一起没入到了海水之中。

“快，快跟我来。”萧正峰听力惊人，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类似佛家念咒的声音，他知道那是长生人在祈祷了。为了弥补京口卫虚假消息带来的损失，萧正峰向刘裕请命，率领余下的京口卫，追击孙恩，一定要带回孙恩的首级不可。

“禀报道主，朝廷的官军追过来了。”一名前哨的长生人慌慌张张地边跑便喊道。

“妈的，这么快。”徐道覆咕隆了一声，“国不可一日无君，教中不可一日无主。我谨奉卢循将军为我教中新任道主。”

“我谨奉卢循将军为我教中新任道主----”

徐道覆声音一起，余下没跟孙恩跳海的教众跟着推举起卢循。本来来到海岛的教众，原先跟着卢循与徐道覆这一支的长生人就占多数，况且卢循是道主的妹婿，又是教中的中军将军，他继任为道主，在大都数的长生人心中也是理所应当。

“道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一名长生人问道。

“本身在突围之前，我就向先道主提过，不如绕道远海，迂回回到岭南。可是先道主考虑到教众大都数饥渴，急需得到补给，所以才冒险突围。现如今，看样子我们只能继续向远海逃窜，方能逃得性命。兄弟姐妹们，让我们继续乘船远航吧，罗冰岛主的飞虎岛就在不远处，他一定会接应我们，好好招待我们的。”

“谨遵道主法旨。”徐道覆第一个跪下，双手交叉竖起，表示接受旨意。

长生人们见徐道覆领旨，纷纷跪领。

萧正峰让人抬着，紧赶慢赶地来到了半岛，可是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卢循一行人分别乘着斗舰离开了海岛。远处的人影已经缩小成了黑影，最终消失在了海天一线间，追----肯定是来不及了。

萧正峰扼腕不已，看样子这一场收网仗，自己是一败涂地了。

“报----”一名什长向萧正峰报道。

“说！”萧正峰没好气地说道。

“在海中发现多名尸体，其中有一人，据一名军士说，似乎是妖贼孙恩的尸体。”

“在哪，在哪？”萧正峰一蹦三跳地蹿到什长的身边，捏着他的衣襟问道。

“就在不远处的海滩上，军士们已经将尸体打捞上来了。”什长被萧正峰的举动吓得一愣。

“快，抬着我去我看看！”

萧正峰坐在腰舆上，当他看见孙恩的尸首时，原本紧张兴奋的复杂心情突然都飞走了，留给他的更多的却是失落。

萧正峰害怕那具尸体不是孙恩，当确定无疑，可以立功邀赏的时候，他却没有了确认之前的兴奋与窃喜。往事如电影画面般在眼前流淌，其实孙恩包括孙妹妹都不是坏人，要怪就怪这个世道----乱离人不如太平犬。人吃人的世界，成王败寇，其实每个有野心的人预先都知道自己的结果----不成功便成仁。

告别了半岛，萧正峰带着孙恩的全尸回去了，虽然有部将建议将孙恩的头颅割下，便于携带，但是萧正峰依旧让人弄了个简单的棺木把他放了进去带给刘裕。孙恩以前对待萧正峰并无太多恶意，所以萧正峰想给他留个全尸。

孙妹妹在萧且与荀林的拼死保护下终于冲出了一条血路，然而跟着三人来到半岛的长生人不足十人。卢循留了一命暗探埋伏在岛上，等孙妹妹一行到达后，暗探将岛上发生的事如数讲给了孙妹妹等人知晓。

当得知孙恩已经殉道的消息后，孙妹妹当场晕了过去。还好萧且眼疾手快，及时拖住了孙妹妹的身体。

“这个卢循居然只顾着自己逃走，对道主的举动一点不加以劝阻，真是岂有此理。”荀林恼怒地说道。

“如果我哥不死，他又怎么可能当上道主？”孙妹妹不知何时苏醒了过来。

“圣姑，你醒啦。”荀林喜道。

“嗯。”

“圣姑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萧且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打到官军营地里，将道主的尸体抢回来。”荀林大义凛然地说道。

“就凭我们这些人？”孙妹妹甩开了悲伤的情绪，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萧且微微放下了心。

“这个……”荀林望了眼周边的十余人，讪讪得不说话了，以这些人闯官军的军营，无异于以卵击石。

“算了，我相信道成，有他在，相信道主会入土为安的。”孙妹妹幽幽地说道。

“圣姑，那我们怎么办？”萧且问道。

“去飞虎岛。”孙妹妹说得斩钉截铁。“卢循他忘了，虽然道主殁了，但是我太平圣姑还在。只要有我在，这五斗米教的长生军它还得姓孙。另外，你留下讯息，让蛋花留下联系道成，就说……”孙妹妹沉吟了起来，时至今日，当她彻底认识萧正峰的真面目时，说实话她还是恨不起萧正峰。这个男人似乎浑身充满了魔力，让她欲罢不能，也许自己前世欠他的罢。

“圣姑----圣姑----”萧且喊着孙妹妹。

“嗯，”孙妹妹答应道，“让蛋花告诉道成，就说我孙妹妹不恨他。希望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够留孙恩一个全尸，我感谢他。”

日暮苍茫，孙妹妹一行人乘着船只向海洋深处行去，站在船头之上，孙妹妹感到自己就像水面之上的一片浮萍，飘荡在天地间，没了归宿。也许当年与哥哥老老实实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人生活，也比这来得幸福吧。

萧且站在船舷边，他觑眼瞧着孙妹妹的倩影，夜晚海面上的月光将孙妹妹的影子拉得悠长悠长。多少年了，狗蛋已经记不清，也许是孙妹妹初次给他起名“狗蛋”的时候开始，他就习惯性地远远望着孙妹妹。望着她颐指气使，望着她纵横捭阖，望着她受伤无助，望着她心灰意懒……可是不管怎样，狗蛋愿意----就这样默默守护着她，不求今世，但愿来生与她擦肩而过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