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真真假假
一行人马穿过热闹的集市，直至城南西街。
巷子里依旧是寂静一片，青石板泛着冷光，深色的大门静立在那里，略微有些阴森的感觉，
望着丝毫没有人气的巷子，顾桦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华冲。”
身后一阵下马声，被叫为华冲的中年男子，走到顾桦身后左侧停下，恭敬的说道：“将军请吩咐。”
“她住这里？”
“是。府上几次去取青梅酒，都是这里。”
说话间，一行人已来到门前，华冲侧身上前轻敲几下，过一会儿，门那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听声音便是习武之人，华冲询问的看了一眼顾桦，见没有任何指示，便也转过头来。
脚步声渐渐近了，华冲面色平常，只右脚轻移，全身暗含戒备。
“吱吖”一声，开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俊秀少年，华冲一愣，怎么开门的是个从未见过的孩子，不由地开口说道：“怎么是你开门？顾姑娘呢？”
小九不理会华冲的疑问，打量着门外的人，心中暗自思量，嘴上却说：“我是小九，你们是什么人？”
华冲见小九眉目间还存稚气，也只当他是顾姑娘买下来做事的小厮，毕竟这酿造青梅酒也是需要人手的。
“我们是帝都镇国侯府的人，”，说着侧身看了一眼从开门到现在一直沉默不做声的顾桦，又接着说道“我们是来取酒的。”
小九恍然大悟的“哦”一声，将门大开。
“姑娘在酒窖，你们先进来坐坐，我去喊她。”
“不必。”
小九收回欲迈开的步子，望向那说话的人，刚才他打量时便注意到了，这一行人中虽然一直是那个中年男子在说话，但小九直觉的认为，这个年轻男人才是他们当中的核心，尤其是…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杀伐之气，那是只有经历鲜血与战争才会有的感觉。
小九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走向自己的男人，平静的眸子，坚挺的鼻梁，冰冷的薄唇，完美如雕塑般的男人。
随着那个男人的走动，周围的空气似乎与粘糊搅在了一起，大脑一片真空，感觉有锯子在拉扯自己的神经，血液仿佛沸腾，鼻尖似乎闻到了战场上那浓烈的血腥味，小九握紧拳头，如狼似的眸子闪过一丝兴奋，这是他从未在顾乔面前露出的一面，或者说这是一种本能。
顾桦看着眼前的少年，平静的眸子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满意。
“酒窖在哪。”
小九咬着牙，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遇到强者时那叫嚣着沸腾的血液，但想起了小乔的嘱咐，不顾嘴里的甜腥味，开口道“在后院。”
顾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抬脚走向了后院。
压力突然消失，周围空气的流动恢复了正常，小九兴奋的眸子渐渐平静，手指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轻敛眸子，嘴角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他又是那个让顾乔哭笑不得的小九。
……
顾乔不知前院发生什么，她此时正在酒窖里数着酒坛子，顺便在等某条大鱼。
“……74..75..76..77..78..79..80，八十啊～加上那边的正好150凑个整数。”顾乔小声的嘟囔着，甩着手里的小本子不经意的转身，正好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尤其是那一闪而过的惊讶更让这如雕塑般的面容添了丝颜色。
是看见这张熟悉的脸所以惊讶了么？
顾乔转着手上的本子，向前走几步，停在一个礼貌而又疏离的距离。
“顾家，你是来买酒的？”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口气。
顾桦挑了挑眉，平常人做着轻挑的动作在他做来颇有种独特的味道。
“哦？你怎知我是顾家人。”
顾乔轻笑道：“你们的二十坛酒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那儿，”纤细得手指指向酒窖左侧的一个角落。“你应该有带人吧！我还有事，就麻烦你自己遣人去搬了”
说完也不等顾桦回答，便自顾自的翻起了手上的本子，嘴中念念有词，纤细的手指翻飞在书页之间认真无比。
顾桦见对方居然真的沉浸在事中，放任自己这个陌生人在对酿酒者来说异常重要的酒窖里，该说她是愚蠢还是自信呢，她就不怕自己动什么手脚么？想着就真问出了口。
“你是顾家人，堂堂帝都镇国侯府又怎会干那种毁掉人家酒窖这种卑鄙无耻下三烂的事。”这么说着语气却没有丝毫变化，纤细的手指依旧翻飞在书页之间，不曾停顿。
顾桦不由得失笑，这小小女子好厉害的嘴，若真那样做了，岂不是自己给自己带了脏帽子，不过……她对帝都的事也太了解了，尤其是自己有意隐藏行踪的情况下，多年的战争让顾桦的神经变得异常敏锐。
“顾姑娘，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怎知我是顾家人”。先前还是聊天似的说话，而到最后语气冰冷的仿佛能听到空气中结冰的声音。
说翻脸就翻脸，大将军的毛病。
顾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感受着周围不正常的空气流动，蕴含笑意的眸子戏谑的弯着，“这个时候除了顾家还有谁会来取酒？我可不管你们贵族圈里的道道，不过……”
收起了戏谑的眼神，微微倾身，无辜的望着顾桦鬼斧神工般的面容，轻声说道：“我也很好奇我这儿有什么趣事儿，居然让顾大将军亲自来了。”
顾乔纯真的向顾桦眨了眨眼睛，仿佛刚才的机密并不是出自她之口。
不可否认，顾乔很聪明，有那么一刹那顾桦竟以为自己的行动被身边的人泄露，这种自己的思想被别人牵着走的迹象可要不得，而且顾桦相信，除了林知州那个自己刻意创造的“意外”，他对自己的情报还是很有把握的。
所以说强大的男人有时候是会败在自己的自以为是上。
“应该说不愧是让帝都人垂涎三尺的青梅酒制造者么，居然能在青城知州府上安眼线，好手段。”
顾乔轻敛嘴角，收起了戏谑的眸子，沉默的站着，青色的纱衣下白色的绸衣是若隐若现，似笑非笑的眸子此时平静的如一汪潭水，象牙白的皮肤透着如玉的光泽，整个人宛若遗世独立的一朵莲花。
小九曾经说过，只要顾乔静静地站在那儿，不说话，不动作，绝对是温柔高雅的白莲花，虽然当时小九糟到了顾乔极“残忍”的蹂躏，不过也不可否认小九看到了顾乔冰山的一小角，虽然是假的。
毕竟这样的白莲花形象可以隐藏不少的……心思和计谋。
在看见顾桦的第一眼，顾乔就准备改变自己原来的计划，这样的男人，太过聪明，硬碰硬讨不到好处，只有以柔克钢外加半真半假的话才能让这个顾将军相信六成，如果他已经知道那件事的话，那么，他相信的可能性就百分百的十成！
“顾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我一个小小的女子，除了酿酒的手艺也没有其它养活自己的方法，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顾将军这样一出生就不愁吃穿，有父母疼爱的。”说到最后乌黑的眸子里晕染了些许水汽，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少女现在竟说出如此无助而忧伤的话，顾桦错愕的同时心中微动，看着她娇小纤细的身影，还是个孩子啊！不由的想起自己临走时父亲告诉他的那件事，一丝愧疚浮在眼底。
“我并没有其它意思，此次前来是希望顾姑娘能跟我回帝都。”
顾乔错愕的抬头，眸子里仍有朦胧水汽，诧异的问道：“顾将军这是何意？”
“顾姑娘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父亲么？”
……
后院的门猛地一声被推开，墙上的灰尘“噗噗”的往下掉，华冲惊讶的看着自家的将军以非常不雅的姿势被一个娇小的姑娘赶了出来，额角不由得掉下几条黑线。
“将军！这是……”华冲看着自家将军百年难得一见的窘迫，强忍住笑开口询问道。
顾乔撇了一眼华冲，急步走到正门前，指着门外冲口对顾桦说道：“哼，顾将军，请恕小女子招待不了您这尊大佛，您还是离开吧！”语气隐忍还夹杂着丝丝的委屈。
小九诧异的盯着好像被欺负了的顾乔，在接受到她隐晦而充满暗示的眼神后，也配合似的一脸不平状。
“你们主子做了什么！怎么才一会儿竟让我家姑娘委屈成这样！”这么说着，眸子里却满是笑意。
华冲尴尬的望向顾桦，却见平时沉稳做事果断的铁血将军顾桦竟楞楞站在原地，仿佛还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欺负了顾乔了。
华冲不得已只得厚着脸皮向满脸隐忍的顾乔请罪，“顾姑娘，不知发生了何事？”
顾乔侧过脸，雪白的脖颈如天鹅般优雅，淡淡的声音满是愤恨。
“顾家财大势大，是人都要敬着，但这世界如此之大，并不是哪里都能让你们横着走。”
顾桦此时也知道自己之前说的太过直白，顾乔不是他军营里的士兵，又怎么仅凭一面之词就相信自己还有个父亲存在，何况她一直以为自己父亲已经故去。
“顾姑娘，这件事是我欠缺考虑，还请顾姑娘见谅”。
“若什么事情一句见谅就可以解决的话，那得少多少贪污腐败。莫不是顾将军已经习以为常了？”
顾桦沉默的看着与方才柔弱的样子截然不同的顾乔，心下有些惊讶，也存有丝疑惑，更多的却是恼怒，也不顾顾乔越来越放肆的话语，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出了门外。
华冲不满的瞪着顾乔，方才那等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平常人早就军法处置了，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将院子里的侍卫仆从带了出去。
人走茶凉，微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带起淡淡的萧瑟，顾乔收敛了还有水汽的眸子，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小九上前将门关上，若有所思的盯着顾乔的眼睛。
“小乔，那人跟你是不是有血缘关系。”
而方才气呼呼的委屈模样的顾乔此时冷静非常，周围的气息都平静许多，仿佛刚才她是另一个人，纤细的手指悠悠的卷起散在胸前的头发，听见小九的疑问，满不在乎的轻嗤一声，“血缘上的哥哥。”
“那你说的要走，是要跟你哥哥回…家么？”小九别扭的说出那两个字。
“嗯，不过不是回家，是回顾家。”顾乔好笑的望着有点纠结的小九，冰凉的眸子里溢满笑意，抬手摸了摸小九的头发，柔软的像前世养的博美犬，好可爱。
小九侧头躲过顾乔的魔爪，狭长的凤眸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
“恶劣的女人……明明处心积虑想回去，却还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害得自己以为顾桦真对她做什么了。
顾乔撇撇嘴，拉着小九的手进入正屋，随性的坐在椅子上，拿起一盏茶，手指在白瓷的边缘缓缓的画着圈。
“一开始便答应未免落了刻意，像顾桦这样聪明的人，半真半假才更容易取信，更何况，他顾桦既然亲自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他还会再来的，我们只需要等就行了”。
说着不经意的抬头，正好撞上小九热切的眼神，不由的一愣。
“小九”。
“嗯？”眼神带着热烈和隐隐的期待，仿佛要砰发而出的情感深深的蛰伏在眼底，似乎下一秒就要冲破唯一的屏障。
“他们好像从进来就没坐下喝杯茶吧！就一直站在院子里？哎呀！太怠慢了，怎么说也是帝都顾家呀……”
小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