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得不回
青梅酒，初闻，淡香；浅尝，微甜；再品，酸涩；仔细回味，浓香弥漫，舌尖带着淡淡的酥麻，情不自禁闭上眼睛，似乎能感受到四肢百骸流过浅浅的柔和。
放进最后一味材料，顾乔将坛口紧紧的封死，深深的埋在酒窖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走出阴暗的酒窖，迎面的阳光让顾乔不由得伸手遮住眼睛，太刺眼的阳光会灼伤脆弱的眼睛，尤其是在大夏天的正午。
小九静静的望着沐浴在阳光下的顾乔，狭长的凤眸流转着温柔的光芒，竟比那太阳还要耀眼几分。
“小九，是他又来了？”走到小九身旁，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着有些薄汗的额头。
“嗯，除了他还会有谁，明明都知道还问。”
“哦？”黑曜石般的眸子微微眯起，如一只慵懒的猫咪。上次他莫名其妙的就走了，让顾乔好大一段台词都蒙在了肚子里，直到现在顾乔也摸不透顾桦的想法，只当对方的小秘密不予外人道之。
“好吧！也是时候了。”
顾乔摸摸空落落的袖子，捂唇想了想，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跑进了右厢房。
不一会儿，顾乔手里拿着一块黑色的令牌，约巴掌大小，周边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雕刻着“使”字。
“小九，你拿着这个去找刘掌柜，让他准备一份详细的帝都资料，大到政权变更，小到白菜的价钱几何，事无巨细，找个合适的时机递给我。”
小九拿着冰凉的令牌，看着那笔锋锐利有劲的“使”字，漫不经心的眸子一凝，“我怎不知你还有这东西，没见你用过。”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就这东西，我也还是第一次用，连放哪儿都忘了，若不是这次需要，谁知道会摆在那儿到什么时候”。
顾乔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我先去前屋了”。
小九静静的望着顾乔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从后院的后门离开。
……
院子不大，前屋，左右两个厢房，一个后院，后院地下一个酒窖。而前屋是由一个正屋和一个偏厅组成，接待客人一般是在偏厅，但鉴于顾桦的身份，顾乔还是把他安排在了正屋。
来的有三人，顾桦，华冲，和一个灰衣人，顾乔刻意仔细观察了那个灰衣人，那个人的容貌很普通，丢在人海里都找不到的那种，可在转头后却连他的模样都想不起来，只有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浮现在脑海中，着实诡异。
顾乔只稍稍停顿一下，便立马移开了视线，这种人太过可怕，能不惹最好不惹，不然，有一个连长相都想不起来的敌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刚坐下，华冲便恭敬的递上一个紫色的锦囊，上面绣着几朵琼花。
顾乔疑惑的望向顾桦。
顾桦解释道：“这是家父要带给你的锦囊。”
顾乔迟疑的拿起锦囊，抚摸着锦囊的边缘，两条秀眉纠结的皱在一起，让人有想要替她抚平的欲望。
“他自己怎么不来？”
“家父公事繁忙……”父亲早在两年前便歇朝在家，又怎么会公事繁忙，至于他为什么不亲自来，顾桦觉得还是等顾乔回到顾家再告诉她吧！
顾乔没有再问下去，低头打开了锦囊，锦囊里是一封信，顾乔看着一封带着淡淡墨香的信，了然的挑了挑眉，伸手将信缓缓的打开，雄厚有劲的字体跃然纸上。
从第一个字开始看，越往下看，眼睁得大，最后仿佛是接受不了“伤心过度”似的双手捂脸撑在桌子上。
顾桦早就知道信里的内容，见顾乔如今的表现也并没觉得什么不妥，只眸中的怀疑之色稍减。
信中的内容和顾乔预想的差不多，顾乔的母亲秋四娘嫁给了所爱之人的弟弟，生下了顾乔，但秋四娘认为顾乔是秋四娘背叛自己爱情的证据，所以对顾乔不理不睬。而秋四娘所爱的人却娶了侍郎千金，秋四娘伤心欲绝，几欲寻死，而秋四娘的正牌相公很爱秋四娘，在知道秋四娘不爱自己爱他的弟弟之后，落寞黯然，便将情感寄托到工作上。所以，爹不亲娘不爱的顾乔卷入了宅斗中，成为了宅斗的牺牲品，华丽丽的失踪了。秋四娘悔不当初，疯了，秋四娘的正牌相公，悔了，秋四娘所爱之人，傻乎乎的啥都不知道的和他的美貌妻子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直到现在秋四娘的正牌相公找到了失踪的女儿，并写信忏悔挽留，然后一家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然后完结全剧终。。。。。。。。。。。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别说现在顾乔这壳子的里子换了，就是没换，当年那莫名其妙的失踪可不是信中那一笔带过那么简单，若不是正巧那时候顾乔“醒”了过来，只怕现在已成了一具被剧毒侵蚀毒物撕咬过的尸体，或许连尸体都没有。
顾乔轻轻的放下捂着脸的双手，清秀的脸上苍白如纸，黑曜石般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汽，长长的睫毛微弱的颤抖着。
“我，是有父亲的？”声音轻柔到小心翼翼。
顾桦看着少女苍白的面容，小心翼翼的声音，心不由的一软，驰骋战场的铁血将军第一次放柔了声音说话。
“是，你有父亲”。
“那，你是我哥哥？”
“对，我是你哥哥”。
顾乔轻轻侧过头，让人看不见她的神色，“那，你是来……”
寻个由头将华冲遣了下去，接下来的话是属于主人家的私密，府里的下人不宜在场。
顾乔默默的看着顾桦的举动，低头不语。
“四年前的事家父已经调查清楚，是府里的下人疏忽让你走丢，家父知道，这些年没有好好照顾你，所以，让我接你回去。”
走丢？顾乔心中嗤笑，微微的泛开一股悲凉丝丝渗入已经空洞的心田，眼底的温热似乎要夺眶而出，烫的脆弱的心脏更加无力绝望。
顾乔不知道这种感觉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来自灵魂那微微的颤动，尽管无法身临其境的经历过当初“走丢”的过程，但这具身体的记忆，和自己从这个世界刚刚“醒”过来时看见的场景，都给顾乔冰冷的心带来了一次无法磨灭的震撼。
顾乔微红的眼睛幽幽的望着顾桦，脆弱的声音带着浅浅的责问，“四年了，为什么现在才找我？”
“期间，从没有停止过寻找，但都没有消息，只在两个月前，华冲取青梅酒时见到你，我们这才知道你的下落”。
顾桦走到顾乔身边，宽阔而健壮的身躯遮挡了顾乔的视线，大而粗糙的手轻轻地揉着顾乔头发，就像顾乔平时对小九做的那样，他的动作虽然僵硬，而且很不舒服，但顾乔却感到一点点温柔。
“跟哥哥回家吧！”
一听这话，原本感受到的温柔突然诡异的变质了，不想知道他突然这么温柔的原因，那只不过又多他一个顾乔讨厌他的理由而已。
“为什么一定要接我回去？我在这儿挺好的。”
顾桦一愣，俊朗的眉头微皱，刚学当哥哥的大将军，现在还不太习惯，虽然不明白顾乔的想法，但还是耐心的解答，“你是顾家的女儿，自然是回顾家，父亲母亲都很想你。”
顾乔貌似感慨良多的点点头。
……
小九找到了刘掌柜，盯着他见到这块令牌万分惊骇的眼神，狭长的凤眸波涛暗涌。
“刘掌柜，你知道这块令牌是什么吧！”
刘掌柜连忙拽住小九的手，将他拉到千满楼后院一个偏僻的地方，左右望望，见没人发现，锐利的眼神直直射向小九，低声质问：“你怎么会有这东西！这是哪来的！”
小九若有所思的望着刘掌柜与平常算账时不一样的锐利眼神，轻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一笑。
“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小乔让我拿给你看，说你看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竟这样说，莫不是……”
刘掌柜轻轻抚摸着令牌上的“使”字，像是确定了什么，语气竟有些恭敬的说道：“顾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当做没听见刘掌柜突然恭敬的语气，小九随口说道：“她要你准备一份详细的帝都资料，大到政权变更，小到白菜的价钱几何，事无巨细，找个合适的时机递给她” 。
随后，仿佛不经意间地好奇道；“刘掌柜，这令牌真有那么神奇？”
刘掌柜神色一凛，口气又回到了那个为三两酒钱就算来算去的掌柜。“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既然决定要和顾姑娘一起离开，就要少听多问，别管那些有的没的。”
小九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好了，知道了，我走了”。
刘掌柜连忙拉住小九，将令牌又塞到小九手里，慎重的说道：“将这个还给顾姑娘，请她好好保存，万不可让其它人看到”。
小九将令牌收好，不耐烦的挥挥手，“知道了，啰嗦的老头”。
刘掌柜不理会小九的牢骚，又嘱咐了一番，亲眼看着小九走出了酒楼后，转身走到酒楼后面的厢房，思考一阵，用宣纸写下几行字，将纸卷成一个小筒，系在传信用的鸽子腿上，放出了窗外。
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出了千满楼，不一会儿却惨叫一声，掉了下来。
一双属于少年的手拿下绑在鸽子腿上的纸条，优雅的展开，看着上面的字，狭长的凤眸诧异的微张。
……
小九回来时，顾桦一行人已经离开，正屋里只有顾乔一人在那儿静静的喝茶。
“回来了”。
“嗯……你已经答应他们回去了？”
“嗯，再不答应我自己都等不及了。”
小九将令牌还给顾乔，顾乔看也不看就扔在一旁。
小九好笑的将令牌又拿过来递给顾乔，“重要的东西收好了比较好”。
顾乔接过令牌，收在袖子里，看着小九笑得非常正常的面容，向后靠在椅背上，了然的挑了挑眉。“说吧！想问什么。”
小九也不卖关子，直接问道：“你回顾家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顾乔诧异的望向小九，黑曜石般的眸子似笑非笑。“难道我就非的有所目的才回顾家？就不能是思念亲人，想回家看看？”
小九不可置否的“哼”了一声，这女人，真把他当小孩子了。
“你若是真心想回顾家，何必等到现在，以至于制造一个‘巧合’让自己回去。”
顾乔笑嘻嘻捏了捏小九百年难得一见的严肃脸庞，“怎么这么严肃，小孩子想那么多干嘛，我是不是真心想回去有那么重要么！”
“当然重要。”小九不满的躲过某人的魔爪。
顾乔不在意的收回手，轻轻的覆上心脏，感受着生命的律动。
“不仅是因为这具身体要回去的缘故，我还有一个不得不回去的缘由。”轻敛眸子，纤细的手指下是跳动的心脏，只是不知这颗心还能跳多久。
不过……顾乔握紧了手指，嘴角勾起一抹肆意的弧度，冰凉的眸子划过一丝狠戾，谁敢阻止她，那就准备好生不如死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