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金銮殿旁、未央宫中、凤座之上，已无昔日的皇后，空余了一屋清静二十余载。

皇太后房氏摄政二十三年，处死位极人臣的官员一十六名，三品以下官员多达五十名，贪官污吏百余名，抄家、流放者不计其数，终于到了大权在握，她却迟迟不肯上位。

年过六十的她有过三个皇儿，一位公主，然而也只是有过，如今的她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皇位上的到底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没有人清楚为什么皇太后不愿搬居凤鸾宫，而要留在历代皇后居住的未央宫，这个与她上辈子一直纠葛不断的宫殿。

此刻的未央宫已经算是悄无声息的了，仅仅有微弱的呼吸起伏缓慢而安静，掌宫的女官斓曦捧来了一盏清茶走到床沿边，看到一只不再白嫩的干枯的手，斓曦垂下眼眸轻声道：“太后，已经未时了，奴婢服侍您梳洗。”

皇太后在帷帐后摇了摇头，声音沉稳沙哑：“茶放下，去传卫将军觐见。”

斓曦微怔，眼角划过一丝哀愁，将茶交给了身后的宫女，遂传卫晟卫将军。

莫约半晌了，卫晟才不紧不慢的赶来，斓曦皱眉，卫晟为人狂傲完全不将皇太后的威严放在眼里。

皇太后好似不在意一般，帷帐后伸出一只手挥了一下；斓曦欠身带着众宫女太监退下。

“上前来。”皇太后对他招手。

卫晟走到皇太后的床前才跪了下去；皇太后摸了摸他的头发，随后轻轻抚摸了他的脸颊，终于笑了起来：“总是这样板着脸，刚才过来着急了吧。”

卫晟已经四十多岁了，可是此刻在皇太后面前却像个孩子一样：“太后传召，臣…”卫晟的声音有些颤抖虽然掩盖了下去，却说不下去了。

皇太后笑了：“众人厌恶你狂傲，你只是不屑与他们为伍，众人晓你不畏强权，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可哀家知道不是这样的。”

卫晟将头低下，一张冷峻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多次传召他都身在京郊无法快赶过来，人前他装作不在意，人后他还是在意她的，他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从小陪伴他的姑姑。

“和你爹爹一样，不爱说话。”皇太后的力气不多了：“哀家这一生走到了尽头，你拥戴少帝公然抵抗哀家不过是你爹爹的遗愿，终究对不住……”

“暮莲姑姑。”卫晟的声音和他父亲一个样子；暮莲，房暮莲；多少年了这个名字伴随了她半生此刻竟然能让她都忘了大半，她以为她后半生都只能是太后，甚至皇帝，却没想到在这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个称谓竟是她的名字。

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容若、房慕白、君少庸、莫冷……竟然最后剩下的只有她了；眼前嫣红的纱帐一一浮现他们的面孔，向她伸出手，随他们而去，一生传奇一世辉煌算的了什么？想要的不过是寒夜中的那一丝温暖罢了，即使是飞蛾扑火，那也只是卑微的渴望。

一个清冷空灵的声音响起：“会不会嫌我来的太迟了？”

一生太短暂，我想与你日日月月年年，年年月月日日的走下去……

北燕二十三年冬，皇太后病逝未央宫，下葬皇陵与先皇同寝，自后少帝改国号为慕，并另修皇陵，逝后不与之为寝。 ——《北燕·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