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青罗散烟消云散

这一夜的洛阳城如一头在黑暗中醒来的上古凶兽一般，所有的店铺与人家都早早的熄灭了自己的灯火，噤若寒蝉，生怕惊动了这头怪兽。在战火四燃之中，大城仿佛在夜色中张开了眼睛，不怀好意的寻找着活物，随时准备着择人而噬。两方的士兵便成了这凶兽的爪牙，他们用弓箭、刀枪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生命，城市到处充斥着人血的腥味，夜空中传来喊杀声与惨叫声，仿佛人间地狱瞬间打开了通道。

周庄被这些声音所扰，寻人的速率下降了很多，但是也正是借助了如此纷杂的环境，他的身形很难被人发现。他注意这朱清的动作，在心中亦猜测着她所关注的这大屋里人员的身份，不知道朱清目的所在。

不用他多等，朱清已经轻手轻脚的落在了大屋之上，她将一块面巾遮住口鼻，揭开一片瓦当，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将那瓶中的药粉倒入大屋之中。整整倒完了一整瓶不知名的药粉，她有仔细的将那瓦当盖好，在上面仔细倾听。她选的这块瓦当的位置极佳，那药粉撒入屋中，毫无阻隔的落在地面之上，青荧荧的发出微弱的光来，过了一小刻，药粉在地上渐渐的失去踪影，然后空气中多了一点若有若无的青气——此乃江湖上令人闻之色变的毒药“青罗散”！传说此种毒药，十分狠辣，散落到空气中后，一时片刻便会变为毒气，一个普通人只要吸入粟米粒大那么一小撮的青罗散所化之气，两三个呼吸之间就会昏迷，继而死亡。药物歹毒，所幸要配成此药所需的药材极是难寻，所以十分罕见。朱清瓷瓶中的青罗散其实此时已经投放到了项府后院三个大屋，此时是她此行最后一个目标地点，瓶中药粉不多，但那也是能够灭杀三五十人的量了！果然，只是一小会儿，屋中已经先后传来几声人体摔倒的声音，朱清听力了得，仅通过声音就知道屋中已无活人，身形起落，周庄只看到朱清仿佛一道褐色闪电一般，又不见了身影。

等了一小会儿，周庄也落在了朱清刚刚站立的位置，他不知朱清向屋中倾倒的是什么药粉，但看到她当时特意蒙住了口鼻，也学着朱清的样子，将口鼻蒙好，并闭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打开几个瓦当，向屋中看去。直到他掀开了四五块万片，才看清屋中大致的情形。只见屋中地面之上已经躺倒了几个丫鬟小姐模样的人，她们口鼻流血，胸腹已经不见起伏，显然已经死亡！青罗散毒性本来猛烈快速，更加上此时天气清寒，大屋门窗关闭，药效发挥完全。周庄心中抽紧，他将耳朵贴近屋面，运功倾听，屋中竟然无一活物。周庄将瓦片盖好，从大屋又跳上大树之上，才敢解开面罩，呼吸空气。

这朱清的手段太过狠毒!

周庄仔细看过那些死者的面相，大屋中竟然全是女性！那些丫鬟都很年轻，而那小姐打扮的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无一例外，全部无声无息的死亡，一墙之隔的那些护卫犹自不知未觉，想想都让人感觉心底发寒。

这朱清身手快捷，轻功绝世，相比于自己的师父九离道人也似乎更快了一线，又有如此狠厉的毒药，周庄心中惊慌。想想这几日朱清在医馆中与众人同处一个院落之中，若是她新村歹意，恐怕便连自己在内，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就已经下了黄泉。她刚刚离去，不知道所向何处，周庄担心医馆人员的安危，打算放弃追踪朱清的踪迹，先要回到医馆才是。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朱清的毒药厉害，周庄现在很是后悔将旺财派出去打探，万一这小夜魅要是进了大屋之中，恐怕也要遭殃，然而小夜魅在这夜色之中便如同一个幽灵一般，周庄无法寻找到它的足迹，只能等待。

幸好旺财自己回来了，它带回来一个让周庄很是惊讶的信息：朱清现在到了项衡所在之处。

既然寻到了朱清的身影，周庄自然要一探究竟，他带着小夜魅辗转跳跃，又回到了之前看到项衡的屋顶之上。小夜魅不断指引，很快周庄就再次看到了朱清的身影，她也立在一处屋顶之上，却并未刻意隐藏身形，只是看着下方的项衡等人，眼中寒气森森，仿若其中含着无数刀光剑影，全部含而不发。

周庄现在可以确定，这朱清是来寻仇的了。不想自己上次所遇的那个女刺客，那女刺客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务，而朱清单纯的只为了仇恨。这仇恨从先前朱清毒杀后院女眷的行为即可看出，仇深似海！朱清是要诛杀项衡的所有亲人，这报复何等酷烈？周庄无法认同朱清的所做所为，有仇报仇，那个才几岁的小女孩正是最讨人喜欢的年纪，又能对你朱清造成什么伤害？怎能下得去如此毒手，去毒杀一个仅仅几岁的儿童？这朱清怕是已经入魔，心狠手辣，毫无人性可言！周庄并不是一个滥好人，但是看见一个孩童惨死，心中还是不平至极，气愤不已。即便他对项衡有所成见，亦不能断绝他对那小女孩的怜悯之情。

他有心上前去质问朱清，然而朱清并未给他机会。也不知道她是否有所察觉，只是一门心思的盯着项衡，飞身下跃，人已经到了项衡面前。

项衡身边的守卫这才发现院中进入了敌人，他们拔出刀剑，迅速将项衡护卫在身后，厉声喝问“什么人，胆敢夜闯相府，意欲何为？”其他军士听见护卫的呼喊之声，也迅速向项衡处赶来，他们团团将朱清围在中间。

朱清怡然不惧，眼神只是冰冷的盯着项衡，并不说话。那些护卫虽然都是从精英之中选出的精英军士，个个身手不凡，也都忠心耿耿，然而这不是沙场交阵，他们手中的武力对朱清来说构不成一点威胁，她敢现身，早已将这些兵士、护卫看做蝼蚁一般，想要灭杀这些兵丁，她有得是手段，然而她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来，而是为了报仇雪恨而来，其他人都是碍眼的尘土，唯有项衡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护卫长用眼神请示项衡，他们并不害怕这个刺客，眼前的对手视他们如无物，已经刺伤了这些优等护卫的尊严，只要项衡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个女人擒获或者击杀，在他眼中亦不会惧怕朱清，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与朱清或者说是他们与朱清之间的差距。

朱清就那么冷冷的盯着项衡，项衡也未发出任何命令，对着朱清的眼睛望去。

“怎么，不认识我了？”朱清声音里满是讥诮，她用右手往脸上扯去，一张假面顺着她的手被拉起，露出了另外一幅面容。

周庄看见，一个看起来二十岁的美丽女子，展现出来。那女子面容姣好，只是这张真容之上，那阴寒的恨意更加明显，即便周庄离得不近，也仿佛被那寒意所侵。他听酒鬼说这个朱清身上有一些问题，只是怀疑她的动机，没想到原来俩她那副有点沧桑忠厚之色的面孔都是假的，心中很是不舒服，即便眼前的女子要比之前的“朱清”漂亮百倍。

“是你，你来做什么？”项衡看她露出真容，色厉内荏的质问道。

“项将军，好久不见啊。怎么说我们也是夫妻一场，我来看看你，难道你不欢迎么？”说的话虽然充满暧昧，但是那语气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仿佛寒意入骨，更何况这一番话又是用她那种沙哑的嗓音说出，让人全然感受不到温柔之意。她的声音与她的样貌所形成的反差，更是让人感觉心中隐隐的觉得有些发毛。

“你早已被我休了，上次给你的教训难道不够？！你还敢来我项府闹事！”单看项衡的脸色，不知情的人只会看到愤怒，朱清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气急败坏”几个字。

“父亲，儿子想你想的好苦啊……”朱清忽然转换了脸上冰冷的颜色，学着男人的声音，说出这句不伦不类的话来，周庄现在看她，仿佛鬼魅一般。

“你……”项衡手指朱清，脸色大变，眼睛瞪的大大的，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们的儿子要是活着，也该这么大了吧。二十年了，我年年都去他的墓地去看他，可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想他一定很是孤独寂寞，心里不知道多恨他从未谋面的父母，你说他是不是很想你？”朱清说完这些，看着项衡灰败的脸色，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仿佛厉鬼索命，又似幽冥声声。

别人都感觉到有些惊悚，何况对整件事都知情的项衡本人。孩子的死亡他确实是有责任的，这时候听了朱清的话，脸色惊俱，连身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周庄听朱清所说才明白，原来她讲的故事是真有其事，而故事的主角显然就是她自己与项衡两人。

她就是沈瑶，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朱雀——妖姬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