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暗战
刘迈浮想联翩，却听到桓玄发话了，“刘迈啊，大晋有两镇----兖州与荆州最为特殊，朝廷既要倚重又不得不防啊。北府军主力在兖州，荆州有荆州兵，这两地稍有差池，都是不安定因素啊。”
刘迈在下首跪着，默不作声，今天这桓玄说话太跳跃，也不知道他具体要说什么，是个什么意思。
“哦，对了，听闻你和黄门侍郎萧正峰关系不错，最近有没有和他联系啊？”桓玄大跳跃地问道。
“微臣没有，萧大人应该在京口休假，不在京中。”刘迈赶紧回道。
“哦，不在啊。”桓玄眯着眼。
“京口好啊，民风剽悍，多是北方侨民，北府军中多有京口人啊。哦，对了，刘裕刘寄奴怎么样了？”
“微臣不知，微臣与刘将军不熟知。”刘迈慢慢品咋出味道来了，这桓玄有意在套自己话，不相信自己啊，细密的汗珠在刘迈的额角慢慢渗了出来。
“自从刘牢之死后，北府的旧部不安定啊，都怪朕心慈手软，只杀了高素、竹谦之、刘袭、孙无终这些人，可惜让刘敬宣跑了。刘牢之的外甥何无忌居然跟着刘裕跑到了京口。真是笑话，斩草不除根的道理，朕又何尝不明白，只是……这天下悠悠众口，朕苦无证据啊……”
“嘀嗒----”刘迈低着脑袋，他清晰地看见了自己额上的汗珠滴落了下来，打在了地毯上，瞬息没了进去，了无痕迹。
“好了，朕累了，你下去吧……”
大楚皇帝发话了，刘迈赶紧跪安，他默默调匀着气息，慢慢呼出了一口长气，倒退着身子走出了凉亭。
一名侍卫走入凉亭，桓玄闭着眼，“京口最近怎么样了？”
“启禀陛下，刘裕一直待在家中养病，没有外出。何无忌也没有到过刘家，只是……”
“只是黄门侍郎萧正峰整日带着夫人游春踏青，据说又一次他和何无忌斗诗，差点将自己的夫人输了出去，成了京口最大的笑话。”
“哼，这个萧正峰----活该，萧府中的小桃红怎么样了？”
“禀陛下，萧正峰一直将他供着呢，不敢动她丝毫。”
“嗯，这还差不多。还有什么消息？”
“何无忌出走频繁，不过和他接触的都是些京口闲散人员，并无北府旧将。”
“嗯，始终是个不安定的因素啊……你退下吧。”
“诺。”侍卫应声退了下去。
刘迈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入书房里的密室中，找出珍藏的玉鼎佛，珍而重之地将它捧在了手心中。
“你----你怎么在这里？”当刘迈刚从密室中出来，就看见萧正峰端坐在书房中。
“嘿嘿，找你呀，还给你带了封信。”萧正峰将刘毅的信递到刘迈的手中。
刘迈狐疑地望着萧正峰，接过他手中的信。打开信笺，刘迈默默看着信的内容。渐渐的，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捏信纸的手也不期然地抖动了起来。
“胡闹，真是胡闹。”刘迈一抖信纸，怒气冲冲地说道。
“刘大人，刘毅可是你的族弟，你不帮衬着他点，等事发了，你可也逃不了干系啊。”萧正峰悲天悯人地说道。
“嗯，莫说他是我的族弟，就是我的胞弟，他干的事也和我无关！”刘迈说得斩钉截铁。
“你说----桓玄会相信吗？”萧正峰笑道。这古代实行的可是连坐的法律，族中有人叛乱，除了极个别的情况，族中的亲人可是逃不脱责罚的。
“你就不怕我现在去举报你吗？”刘迈拧着眉梢说道，他恨不得现在就手刃了萧正峰，将这腌臜货丢到秦淮河里喂脂粉鱼。
“你不会，你谨小慎微，你怕桓玄不相信你，反而怀疑你，而且桓玄确实也是个多疑的人。”萧正峰继续笑道，神态悠然。
“你倒是吃定我了。”刘迈愤怒的神情垮了下来，“你们要我怎么办？”
“很简单，待我们打过来时，你去策反守卫城门的将军，让他打开城门，我们里应外合，一句拿下桓玄。守城的兵士大都心怀大晋，说服他们，我相信这难不倒你刘迈吧。”
“哼，事情说得倒轻巧，只怕还没等你们打到京城，我已经被桓玄发现，身首异处了。”
“怎么，刘兄此时未免过于妄自菲薄了吧，当初密反司马元显的时候，刘兄可是运筹帷幄得很哪。”
“此一时彼一时，虽然桓玄贪婪残暴比之司马元显有过之，但是他还不糊涂……”
“这个，就要靠刘兄的谨慎了，相信刘兄应付得来。刘兄想想，一旦事成，你又何止是个从事中郎的职司，那你可是大晋复国的功臣啊！”
“嘘----噤声。”刘迈眼望着书房门口，恍惚间，他看见了一道黑影从门边一闪而过。
“你走吧，让我考虑考虑。”刘迈皱着眉头说道。
“军情似火，刘兄可不要让小弟等得太久啊。”一丝不安涌上萧正峰的心头。
萧正峰没有从刘府的大门中出去，而是由着丁旿带着自己翻墙跃脊来到了刘迈府邸的院墙外。他还没有向朝廷销假，为了避免麻烦，他回京城后，第一时间就秘密来到刘迈的家中。
“刚才有个小厮，本打算推开书房门，但估计房中有人，听了会墙根，没有进去就走了。”丁旿向萧正峰说道。
“确定那是刘迈府中的小厮？”萧正峰问道。
“萧也兄弟去问了？”
就在丁旿说话的当口，萧且出现在了萧正峰的视线中。
“问了，是刘迈府中的，不过刘府的官家说他是新近进入刘府当仆役的，一般也只负责刘府前堂的杂役。”萧也微微喘了口气说道。
“嗯……”萧正峰沉吟了起来，若有所思，直觉告诉他，恐怕要出事，这个刘迈似乎被人监视了，只是监视他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桓玄派出的人。但是不管怎样，自己已经进京还无人知晓，先还是藏起来为要。
“丁旿，通知陈老六收拾我府上的金银细软，稍有情况，立即跑路。”
“诺。”丁旿应道。
“道成，你是不是有点惊弓之鸟了？”萧也虽然已经入了京口卫，但是他还是习惯称呼萧正峰为“道成”。
“惊弓之鸟也好，胆小如鼠也罢，须知干我们这行的不是战场杀敌，稍有差池，凭着个人的勇武是逃不脱的，小心摇得万年船。”
丁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萧也则是不屑地撇了撇鼻子。
深宫的一处偏殿之中，桓玄已经喝得有八九分的醉意，一名小黄门急急地跑了过来，“陛下，陛下，小盖子有事禀报。”
“什么事情呀？”桓玄迷离着眼问道，“带上来吧。”
“小盖子拜见陛下。”小盖子向桓玄大礼参拜起来。
“可是又发现刘迈家有什么宝贝了啊？”桓玄强打着精神说道。
由于自己的爱好，建康城中的人都学精了，对自己家中的藏物秘而不宣。三旬前为了更好地收罗京城中人的珍藏，桓玄派出了若干小黄门伪装成小厮进入到各大臣的府邸中为自己刺探情报。
“不是，陛下，只是奴才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要禀报给陛下。”
“哦，说来听听。”桓玄懒洋洋地说道。
“刘迈刘大人似乎要反了！”小盖子加强了口中的语气。
“嘁----”桓玄冷笑了一声，刘迈就是个身边的弄臣，无兵无权的，他想造反比登天还难。
“刘大人觐见----”偏殿外一名值守的内侍大声宣喝道。
“好了，正主这就来了。刚好，小盖子，你敢跟他对峙吗？”
“奴才敢。”小盖子狠命地点了点头。
桓玄笑了，自古人与人斗，都喜欢踩着别人的肩头往上爬，这个没了卵子的小黄门也不例外啊。
刘迈风尘仆仆跑进偏殿，怀中抱着玉鼎佛，待大礼参拜完桓玄后，他献宝似地将怀中的玉鼎佛送到了桓玄手中。
“爱卿，何必如此心急，朕不急的。”桓玄摩挲着玉鼎佛，酒意散去，眼中充满了光亮。
“陛下，这是微臣应该的，做臣子的，就应该急陛下所急，忧陛下所忧。”
“嘁----”
旁边传来了一声冷笑，声音虽小，但却真真切切地传进了刘迈的耳中。刘迈甚是纳罕，循眼望去，一名小黄门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他自认在深宫行走，没有得罪过这位公公，为何他对自己如此怒目相向，真是奇了怪了。
“刘迈，认识这位小黄门吗？”桓玄笑意盈盈地问道。
刘迈摇了摇头，一脸的疑惑。
“哼，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小盖子情绪激动，差点跳了起来。
“微臣确实不认识这位公公。”刘迈犹自镇定地说道。
“你当然不认识我，我是一月前，进入你府中的。没想到你狼子野心，幸好我皇圣明，让我发现了你的奸谋。你说----你今日从宫中出来，在你的书房中，你见的是谁？”
“刘迈----你见的是谁啊？”桓玄半眯着眼，不阴不阳地问道。
“扑通----”刘迈跪了下来，“皇帝----皇帝，微臣对你的忠心可表日月啊，都是我那不争气的族弟刘毅，他自小家贫，还妄想着一夜暴富，喜欢赌博。如今他竟然胆大妄为，居然勾结刘寄奴，想要谋反了。”
“哦？！”桓玄一骨碌从雕龙宝座上站了起来，感到一阵眩晕，其他的人造反他都无所谓，只是刘寄奴----那个接替刘牢之，实际已经成为北府军的军魂的刘寄奴。他对此人既要用着，也有所忌惮。刘寄奴造反，这让桓玄不得不重视起来。
“说----不久前在你书房中，你见到的人究竟是谁？”小盖子厉声问道，桓玄又感到一阵晕眩。
“皇帝，他是萧正峰，是黄门侍郎萧正峰，他是来联系微臣，想要微臣里应外合的。”刘迈想要膝行到桓玄的身旁，小盖子急忙挡在了桓玄的身前。
“小心，陛下，他想行刺陛下您。”小盖子张开双臂嘶声尖叫道。
刘迈愣住了，停住了膝盖上的动作，他只要跪伏在桓玄的脚面上祈求宽恕，没想到这个阉人能如此地借题发挥。真是气煞我也！
“来人啊，将刘迈先拖入天牢，交廷尉府以叛国罪议处。”桓玄喘了一口粗气，大声说道。
“诺。”殿外值守的卫士迅速走了进来，拖着刘迈就往外走。
刘迈箕踞在地上，由着卫士拖着，似乎忘了呼喊。他没想到自己主动揭发奸谋，这种自首的行为换来的居然是这种结果。他仿佛看见了司马元显，曾几何时，自己在司马元显面前，也如那个小黄门一样，矫揉造作，不知道冤枉了多少人啊。
今日之所以再次进宫，实是心中不安。可是他真的没有谋反之心啊，他只是想将玉鼎佛献给桓玄，好求得尽早外放竟陵，京城中的这趟浑水，他实在不想趟了。可是一旦他放下了斗争的姿态，这祸事就找上门来----报应啊……刘迈无声地发出一声叹息，整个身子骨委顿了下来。
萧正峰在一处当初刘迈送给自己的茶肆里焦急地等待，可是等了一日，却没有任何消息。不得已他出动了建康城的京口卫，然而他却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刘迈不但没有回复自己，而且当日他又进了皇宫，萧正峰“娘希匹”地骂了一声。心中默默做着打算。
因为丁旿面生，所以萧正峰打算留下丁旿领导建康城的京口卫继续地下工作。
东窗事发，萧正峰一人暂时倒是安全。萧宅方面，幸好陈老六收拾好了家中值钱的东西，并且在坊市的银钱兑换柜处已经兑换成了金银。
陈老六将自己化妆成乞丐，背着个破布袋，出了萧府。他刚出萧府大门不久，就见一大群兵丁闯进府邸，一番鸡飞狗跳之后，查抄的兵丁所获物事不多，带着小桃红，骂骂咧咧地出了萧府。
萧正峰坐在萧府斜对面的远江楼二层临街的桌旁，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呸，这个刘迈，就是个软骨头。”萧也愤愤地说道，自从桓玄派刘裕出兵打败长生军，逼死孙恩，间接导致孙妹妹身死后，萧也就将所有的愤恨转嫁给了桓玄，他巴不得大晋处处起义，推翻这个桓玄的大楚政权，所以他对刘迈叛变，导致起义事有不济很是愤怒。
萧正峰对萧也的气愤淡然一笑，他撇撇茶头细乳，啜了一大口，“嗯----好茶，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才能喝到此茶？”
陈老六睁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萧正峰，他知道卫主是最重视一些钱财土地房屋的。如今朝廷派兵抄了他的家，他居然这般淡定，莫不是气糊涂了，痰堵了心口。
“卫主，您没事吧？”陈老六关切地问道。
“我有什么事，我好得很呢！”萧正峰笑着，继续品茗。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陈老六问道。
“嗯，让我想想。”萧正峰蹙着眉头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