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急转
天空一抹鱼肚白，阴暗光下，有一人匆匆而行，手里提着一个竹篓，伴随着急促的脚步，竹篓也在不停摇晃。
他沿着长长的道路笔直前行，然后登上石阶，在廊腰缦回之地绕了几圈，才窜进了一件屋内。
“来了？”屋里的人立刻就忙碌了起来，接过竹篓，翻开盖着的丝布，里面是一封封包裹严实的信件。
那些人拿起小刀开始逐个拆着从竹篓里拿出的信件，直到有一人“咦”了一声。
“怎么了？”领头的人问。
“是一条大鱼。”那人把信件递了过去，领头之人接过信件一看：“确实，务必早朝之前递给皇上。”
今日早朝，但徐励却难得排到了一个早假，能让他睡个懒觉，磨蹭磨蹭再去上班。自从潘杨皓被潘仁军从公堂上“掠”走之后，徐励忽然感觉无比清闲，这件事情注定会成为潘仁军的污点，而自己，大可不必担心。他没想到潘仁军会抢走潘杨皓，一来嫌疑人没了他不用再烦这个杀人案了，判与不判与他无关，上头即便怪罪他也能把事情推给潘仁军，二来他也不必担心潘仁军会成为他升职路上得绊脚石，因为潘杨皓不管是不是真凶公堂带嫌疑人离开已经是违反朝纲的大事，就算輨马令尚书也不能跟国家抗衡，何况新主子也不是什么昏聩的傻子，孰是孰非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徐励懒洋洋得起床，然后只穿了一件单衣在院子里散步，其实脑子里还是在想这个案子，虽然物证已无，不过凭着几个人证，对于定罪其实已经足够了，现在焦点早就不是案件本身了，而是会不会有人借题发挥，徐励只要做到自己该做的足矣。
他散完步之后，想想还是要去府衙看看，整理整理案卷，不过当他刚踏入屋内之时，忽然一个巴掌将他狠狠压在了房门上！
半个时辰之后，徐励摸着自己的脸出现在府衙，他显得有点局促不安，但是很快一个衙役就跑了进来，徐励激动得问：“如何？”
“大人，潘仁军今天早朝被御史弹劾了，皇上大发雷霆，暂时撤了他的兵权，然后下令让大人您彻查此案，估摸着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徐励听闻不由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看起来潘仁军不止会失去一个儿子，恐怕连自己的位子都保不住了。”不过笑的太厉害，又抽动了自己还疼着的半边脸。不过大笑背后徐励内心还是有些踌躇和些许小激动，踌躇的是这已经不再是寻常案件不是找不到真凶就可以让文书写点报告扔进库房做悬案了，他必须找到真凶要么是潘杨皓（当然他的把他抓回来），要么是其他人，而且不能要替罪羊，必须是真正犯下这桩杀人案的人，省得以后有人翻供自己可就麻烦了。不过能弄一下潘仁军倒是徐励始料未及的，当年戾王在位的时候政令不通，官场乌烟瘴气，贪官污吏横行于市没人感对这些达官显贵说一个不字，四国之乱结束皇位易主，徐励本不对祁皇室抱有希望，只是出于对潘仁军横行霸道强行带人的做法表示不满，顺带撇清一下责任省得上头怪罪才写的参本，不料皇上竟然生气了不仅限制了潘仁军得实职还让徐励彻查…皇上如此重视徐励自然不敢怠慢也想做好，只是…这人都没了上哪去查啊？总不能再去一趟潘府吧？这样也太不给潘仁军面子了…即便现在潘仁军被限制了军权却还是占着輨马令尚书得位置啊…
徐励想着想着头又大了起来，皇上给自己撑腰固然好，但破不了案子自己可就倒了血霉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对他落井下石把他踩的细碎呢…
妈的…徐励暗骂一声，怎么前几代苏阳郡府郡守都能安稳渡过平步青云（当然除了戾王那几任）自己怎么刚上来就遇到了这么个烫手山芋，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也不是不甩也不是。
“徐大人真厉害！”师爷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吓了徐励一跳，只见师爷对徐励竖起大拇指“这满朝都传开了，说潘仁军假公济私，乱用兵权，扰乱苏阳安定，虽然没革职查办但据说圣上在朝中给潘仁军骂得那个狠啊，从头骂道尾，潘仁军那鳖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他人都站的远远的，我是没看到那场面，不过光听别人讲也是大快人心啊。”
“行了行了，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人命关天，圣上气的是潘仁军不分事实黑白就从苏阳郡府带人，我原本只是看不惯那些显贵肆无忌惮蔑视公堂才参得他没想到圣上竟然看见了。”徐励还是不敢相信御史台的效率。
“这才显示出当今皇上英明啊。”
“英明归英明，破不了案子，我们就会吃不了兜着走。”徐励叹了口气“这下皇上算是知道有我这号'热心肠'了，这下我不除暴安良也得揪出来个混球为这桩案子结案。”
“…”师爷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虽然弄了一下潘仁军感觉很爽但接下来就得破案了啊，毕竟皇上亲自下令彻查………
…
正当徐励还在想怎么查的时候，江捕头又匆匆跑了过来。
“咋啦？”
“潘…潘大人来了。”江捕头还没缓过气来潘仁军便跨过院门来到徐励面前，全然没有昨日威风。
潘仁军一见到徐励，忽然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徐励惊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潘大人怎么就向我跪下了，这个礼我可受不起啊。”
“徐大人，愚兄给您赔不是了。”
“啧，别啊，潘大人，有话好说。”徐励看潘仁军这样，也有点怪可怜的，“您这是早朝下来就直接来我这了么，看你衣服都没换。”
“徐大人，先前多有得罪，只望这一次您能大人有大量……”
徐励点点头：“那没事啊，只要潘大人您把您的宝贝儿子交到我手中，我定然能够在御史台问询的时候多说几句好话。”
不料潘仁军却摇摇头：“徐大人，愚兄并是不求此事，而是想让你还我儿一个清白，若能还他一个清白，愚兄宁可不做輨马令之位。”
徐励愣了一下：“潘大人这是何苦呢，潘公子有没有杀人，这不是我说了算的，是证据说了算的，难道你就那么确信你儿子不是凶手？”
“不是，犬子绝对不是凶手！”
“潘大人，此事真非我一人可以说了算，恐怕苏卫也要介入此案，这件案子早就不再是案件本身了。”
潘仁军犹然跪着，沉默不语。
“我劝潘大人，无论是为了你的儿子，还是为了你的官位，我都希望你能尽快将潘公子送过来。”
潘仁军终于咬牙道：“好，但我不准你刑讯逼供。”
“那是自然。”
潘仁军对徐励为人还是有所了解的，作为曾经的苏阳郡府总捕头得徐励虽然有些急功近利但为人还算正直，在他审理的案件中几乎没有冤假错案，用刑也很有度，不会刑讯逼供…即便他逼供了如今皇上英明定然能够有所察觉，只不过……苏卫…潘仁军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苏卫会掺和进来，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特权杀手说不定会捅出什么篓子来，毕竟护子心切的他已经给了别人口实，若苏卫借机再查到些什么，那他这个輨马令尚书就不一定是谁的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徐励在潘仁军离开自己房间的时候还念叨着，虽然潘仁军和自己有过节，但毕竟“人命大于天。”潘杨皓虽然是嫌疑人，但想要凭借一个人证定罪，还是有点难度的，毕竟这不是普通案件，能够混混过去，自己断案的结果，也得受到轮番的审视，有罪无罪，必须得有充足证据。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了，徐励还坐在座位上，食指敲打着桌子，哒哒哒就像雨滴声。
“事到如今，也只能，让他来断案了。”
场狱令律政司内差役们踱来踱去，他们的胸前都不约而同的抱着大大小小的文案，有的是纸张有的则是竹简，院内只有一个人悠闲的坐在长椅上看着庭院中初开得海棠花。
“传说孝昭帝最喜欢海棠花了。”那个人对身后穿着从三品官服得人说道“我也很喜欢海棠花，它们这么美…”说完那人伸出手轻触了一下花朵。
“你有闲心看花不如帮我处理下文案好么，今早圣上大发脾气非要缕清一下官员权力划分。这体系从鸢尾太祖皇帝时候就开始用，六令尚书滥用权力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都怪那个潘仁军，也太冲动了，就算他儿子不是杀人犯澄清就好了么，强行带人不仅没洗脱嫌疑反倒是给自己找了一堆麻烦，不仅如此还连累咱们找律条…简直…哎。”场狱令侍郎甄震不满地说道。
“律法的事情刑律已经写得很清楚了，皇上要我们找无非是想杀鸡儆猴，她虽然不想动潘仁军但也想弄出点动静让别人知道这大刑鸢尾朝姓祁而已。”那人满脸笑意地说道“皇上总是皮笑肉不笑令人捉摸不透，不过难得这次亲令苏阳郡府彻查还搭上苏卫…看来潘仁军这次玩大了。”
“花！问！闲！”三个字如雷贯耳响彻庭院，赏花人和甄震都愣住了。只见留着两撇胡子一身膘得糙汉子迈出律政司指着赏花人便骂道“圣上叫本官明天早朝在百官面前宣读六令不得干涉刑事得律条，你作为律政司员外郎不帮本官找相关律法还有心思看花！你你你简直气死我也。”
赏花人连忙陪了个笑脸道“胡大人息怒息怒，在下这就去，这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