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他虽然跪在地上，有极其谦卑的姿势，却难以掩藏住眼中的傲踞。
金翊鸾偷偷看了看她，脸颊上有些红晕。
皇帝也没有责怪他来晚了，一来是他理解唐门到这里十分不易，二来是今天这宴会便是为高丽公主选个夫君，他不好斥责。
高丽公主金翊鸾的侍女闲枝指着皇后嫡子唐晓骥，称赞道:“奴婢听说这一位二皇子，也是嫡子，人治武功，相貌人品均是上乘，保不准将来还是皇帝呢！公主跟了他，岂不作皇后？”
金翊鸾摇了摇头，她早就注意到唐晓骥了。唐晓翼和唐晓骥皆是一身傲狂不羁的气势，可是唐晓骥给人的感觉却是目中无人的轻浮，唐晓翼给人的感觉则是睥睨天下的傲踞。
这也注定了，他们兄弟之间，未来的胜败。
回到寝宫凌浮苑，已经入夜了。
这里许久不回，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归属感。望着檀木窗，唐晓翼思索着未来要怎样走下去。
爱云璃的身影翩跹而至，轻似绒雪，絮絮飘飘地落进晓翼的脑海。一想到她，唐晓翼的嘴角不觉弯起来，若是有缘，一定再见。
唐欣走近屋子，她的身上带着牡丹香，浓浓的花香打断了晓翼的心绪。“高丽公主的事，你怎么看？”
“我倒是想先听听你的意见。”晓翼从窗边转过身来，半倚在窗子上，影子被烛光拉长，更加挺拔。
唐欣随意坐在一把桃木椅子上，双眸打量着唐晓翼。“皇后娘娘自然是希望金翊鸾能嫁给她的儿子，眼下她已经派人去贿赂金翊鸾的宫女贤枝了。你呢，我也不知道上天会不会让金翊鸾看上你，不过我必须告诉你，如果你娶了金翊鸾，她的益处要远远大于多多的表姐。”
“我想问，如果金翊鸾嫁给我，多多的表姐还要娶吗？”“为什么不呢？这样你不是有两股支持的力量了吗？”
“一个是高丽公主，一个是名门望族，孰大孰小？谁又肯做妾？”“若是皇上赐婚，翊鸾公主定是正妻，多多的表姐也不敢说什么，只看她愿不愿意嫁了。”
愿不愿意嫁？……
贤枝端着一盘珍珠走近翊鸾公主暂居的邺漆堂：“公主，这是大皇子送来的东海鲛珠。”“同三皇子送来的血玉镯子放到一起吧。”
“公主，皇子们这般热情，公主可选好了意中人？”“没有，他们的礼物如此俗气，根本一点都没有诚意。”“可二皇子送来的九彩珊瑚世间只有两株啊！”“无非也是些珠宝，算了，贤枝，我们去走走吧。”
入春的季节里，御花园的梨花全开了。冷香接天，梅花瓣呈现出半透明的白色，像是被切成片的玉露挂在树捎上。
“翊鸾公主也有雅兴来赏花吗？”六皇子唐晓絮从一袭梨花香中走出来，美得像一副画。
“原来是六皇子，早闻你是皇子之中最有情趣的，如今一见果然如此。”翊鸾客气地笑着，眸子中黯淡的神情却出卖了一切。
唐晓絮并没看见那簇黯淡的目光，推说道：“公主赞赏了，若说我们兄弟中最有雅兴的，还是四哥唐晓翼。”
翊鸾的眼睛里似乎有些星光在点点地泛：“此话怎讲？”
“四哥生性不羁，讨厌宫廷纷争，便自请去唐门接管掌门，混得风生水起。每天仗剑携酒，笑傲江湖……”唐晓絮的眼睛里，蕴藏着无尽的向往。
若不是唐晓翼走时他只有十四岁还未成冠礼，他绝对会跟着四哥走。
唐晓翼也在御花园里，听到六弟说自己，便走过去说：“你怎么光说我啊？我在唐门还一大堆事儿呢，哪像你？琴棋书画吃喝玩乐逗鸟作诗把酒当歌！说你有雅兴那都是好听的。”
“有唐欣在，你哪有什么事干？”唐晓絮笑着，比起唐晓翼凌风的侠气，他更多是谦谦君子的气度。
若说这个宫里，和他还存有一丝手足情的，便只是六弟唐晓絮了。他也不过十七岁，没有争皇夺帝的心思，小时候唐晓翼经常和他玩，俩人关系不错。
金翊鸾星星般的眸子眨着光：“仗剑携酒？听起来不错啊……”唐晓翼冒了一身冷汗，后背凉嗖嗖的。
还好金翊鸾没再说什么：“二位皇子先聊，我暂且告辞。”“恭送公主。”
皇后娘娘闭目坐在凤椅上，烟罗纱窗滤来翡翠般的明净阳光，西番莲花模样的鎏金熏笼内徐徐飘出几缕乳色清烟。
“参见母后。”唐晓骥拱了拱手。皇后温顺垂首，手指细细理着领口上缀着的珠翠领针。“你我母子之间，何必如此拘束？”
唐晓骥起身，唇边挂着一抹笑，像天边的夜色，迷人中透着犀利。
“许久未见唐晓翼，他也不小了。”皇后的声音像天边的浮云，飘渺不定，同时里面蕴含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唐晓骥面无表情，那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是啊。”
“该怎么做，你我都知道。”母子二人的谈话戛然而止。
唐晓翼跨进凌桓宫。银器雕琢的藤萝长春图样，繁密的银绞丝穿着紫色宝石勾勒出精细的春叶紫藤脉络，盘虬卧龙般环绕在颜贵人的青丝上。
颜贵人姣好的面容里有些欣喜：“晓翼？”久存深宫，她的美貌已经遮不住心中的憔悴。
“颜姨娘。”颜贵人是沐妃的好姐妹，如今沐妃与世长辞，唐晓翼对她的感情自然就更深，颜贵人对晓翼也是极仔细的。
颜贵人递给晓翼一个玛瑙巧雕梅枝双鹊捧珠镶盒。
那镶盒以大块深红与雪白的双色玛瑙挖成，白玛瑙为底，质地细腻，中间夹杂白色或透明纹路，留出鲜艳的俏色深红玛瑙雕出梅枝，枝干虬曲，花朵盛放，面上嵌青金、珊瑚、绿松、碧玺和水晶，点缀出碧叶红梅雪光明耀之样，两侧以珍珠浮雕衔环铺首，中间一颗拇指大的贝珠包金为纽，一看便知是连城之物。
“这是你母妃宫里的，她原是想在你十七岁生辰时给你做礼物，可是……”颜贵人哀叹一口气，无比惋惜。
晓翼接过来，仔细端倪，白皙的指尖细细地，抚摸着上面的俏色深红玛瑙梅枝，睹物思人，母亲梅花般娇艳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颜姨娘，我的母妃，真的是因心病而死吗？”晓翼一字一顿，说得极缓慢。
颜贵人听了，神色越来越深沉：“我也……不敢确定。”
“母亲死亡前说什么了？”“她要你好好的、快乐地活下去。”“她……”唐晓翼陷入沉思，不可能吧？母亲的心病只是轻度的，怎么会致死。
颜贵人起身，突兀的抱住唐晓翼，她用手轻轻拍打唐晓翼的后背，那白皙的面庞紧贴住晓翼的脸：“好孩子，这些个时日，本宫也无时无刻不想着那能为沐姐姐报仇，可是皇上已经盖棺定论沐妃就是心病致死，本宫也没有理由再查下去啊。想揪出真凶谈何容易？晓翼，你也是个伶俐人儿，听本宫的，找个理由多在这里留一阵子，我们一起想法子，一定可以的。”“我明白。”
“晓翼，而今最好的理由就是翊鸾公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当然明白，可，颜姨娘你也不是外人，我不妨告诉你，我的朋友墨多多也就是墨大人的儿子，我已经要娶他的表姐了。”
“无妨，皇上赐婚，谁也不敢怎样。我听说金翊鸾对你的唐门生活很有兴趣，把握住机会。别忘了你母亲……”
皇后换了一身浅樱红的海棠春睡寝衣，越发衬得青玉边玻璃容镜中的人儿明眸流转，娇靥如花。皇后谈兴颇高：“皇上，晓骥前几天遇见了常侍郎，他求晓骥替他妹妹向我求个如意郎君。”
“常侍郎？常祭顷？”“对，常御史的儿子。他和晓骥几天前在咸阳碰了面，二人便攀谈了几句。”
“常家人才倍出，听说她妹妹常偲韵也是有名的才女。”皇后笑得甜腻腻的，只看着皇上道：“皇上，您觉得偲韵……”“不如就嫁给晓骥吧。”
“皇上，臣妾起初想得和皇上一样，可是臣妾派人算过，二人的生辰八字不合，反倒是和晓翼……”
皇上眼角有细密的小皱纹，那是岁月的泪痕，他不禁对身边的女人有些多想。“可是，这金小公主也在，选夫期间公然配婚，未免太不尊敬些。”
“皇上是九五至尊，这天下还不是都要尊敬皇上。再者说晓翼未必能入得公主的眼，倒不如和常偲韵在一起，可别耽误了人家大闺女。”
皇上揉揉太阳穴，头倚在墙上：“那就按照皇后的意思办吧。”
琴音宛若春雨打破一池春水，渐弹渐高落后琴音渐渐舒缓，愈来愈低好似女子在花树下低声细语，相对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