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秘密
秦宅，诺大的客厅没有开灯，唯有半面墙大的鱼缸里亮着浅蓝色的小灯，两条足有一米长的金龙在里面来回的游荡。灯光照在金色的琉璃柱子上，反射得整个房间金碧辉煌。
巨大的白色真皮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年过半百的那个闭着眼，头向后仰躺在沙发上；另一个专心致志地看着鱼缸里的鱼，目光甚至有些呆滞，金色的光线一点点勾勒出一张完美的脸，如同一个完美的雕塑，没有一丝缺陷。
“楚风，这段时间你哥哥一直生病住院，公司全都是你一个人在支撑，也是辛苦你了~~~你做得也很好，我看过公司的往来账目，业绩不降反升，嗯，不错，很让我欣慰~~~”
老人依旧闭着眼，仰着头，说话的时候下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青瓷茶具，杯身极簿，即使在这极暗示的光线下，亦呈透明状，杯底金色的小鱼栩栩如生。温壶，入宫，洗茶，冲泡，封壶，分杯，如此熟练地操作这些的是秦宅的老管家董伯，那时Q氏还没成立，秦浩天刚刚成亲，董伯便跟随在他身边，年轻时是秦浩天的保镖兼打手，与之出生入死，上了年纪，秦浩天的生意也渐渐步入了正轨，便成了秦宅的大管家，秦浩天等之如亲生兄弟一般，有些事，有些话，其妻儿或许不知，但他必与董伯商量。
“天哥，茶”年轻时对秦浩天的称呼，董伯一直没有改过来。
秦浩天缓缓睁开眼，直了直腰身，接过茶呷了一小口，虽已年过半百，但容光焕发，双眼炯炯有神，仍看得出年轻时隐约的英俊模样。
“哥恢复的不错，出院后就来公司吧，总经理的位置终于可以~~~~”
“咝~~”秦楚风皱眉，董伯正端着茶壶在给他倒茶，但却将茶全部倒在了他的腿上。
“哎呀”董伯连忙起身，慌乱地帮秦楚风擦着身上的水，“对不起，二少爷，对不起，对不起，这人老了，干什么都不中用了，胳膊腿都不好使了。”董伯边擦边自语着。
“楚风，没烫着吧？”秦浩天放下茶杯，关切地问道。
“没事”秦楚风简单地回答。
秦浩天的眼神又转向了正在秦楚风身上忙活的董伯：“不关你的事，让他去换衣服吧。”说完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秦楚风转身上楼。
“天哥，我再去给你重新沏壶茶。”
人的喜好，往往可以由时间来培养，那些你所讨厌的，甚至憎恶的，如果天天伴在你身边，日久天长，天长日久，终有一天你会发现，原来你是喜欢它的，尽管你知道，或许这只是一种习惯。
秦楚风曾经那么剧烈地厌恶这里，他厌恶这里昏暗的灯光，让他根本看不清自己是在和谁说话，他厌恶这里阴暗潮湿又夹杂着刺鼻的酒味，厌恶这里整面墙，整面墙的瓶子，每一个瓶子的底部都可以反射出一个自己，他厌恶看到那个面部僵硬，毫无表情的自己。
但此刻，他坐在那个扶手已经斑驳的摇椅上，心里却出奇的平静，这把椅子他已经坐了十五年，从他八岁起至今，他感觉他似乎已经喜欢上了这里，喜欢上这暂时的与世隔绝，如果那个声音不再响起，他愿意永远留在这里。
“怎么回事？你要放弃吗？”黑暗中的声音终究再次响起，带着怒气，带着焦急。
“上次你私自打乱计划，不然现在Q氏已尽在你的掌握之中，十五年的精心计划，十五年的忍辱负重，你准备就这么放弃了吗？”
“啪”酒杯被重重地按到了桌子上，其实秦楚风更想直接将它扔到地上。
“爸爸，我们~~你相信我好吗？秦墨他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他经营不了Q氏，这一点秦浩天一直很清楚，所以不用秦墨死，Q氏终究会是我的只要这个秘密不让秦浩天知道。我不会让我们十五年的心血白费，你相信我！”
秦楚风起身，直视着黑暗中那双苍老浑浊的双眼。
沈一航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沙发上嬉笑打闹的一团，听到开门声，盛唐和童米同时停了手。
沈一航，有着一双干净的眼睛，面色如玉，唇红齿白，无论何时都温温而雅的气质不知让校园里的多少女孩为之着迷，可他与童米八年的恋情当时在校园里也成为了一段佳话。
“一航，你老婆平时就是这么欺负你的吗？哈哈，今天姐姐我来帮你出出气吧！”说完，盛唐再次如只恶虎一样扑向了童米。
之前一直见招拆招的童米，这次突然一个灵巧的转身闪了开去，盛唐扑了个空，掉到了沙发上又被弹到了地上。
“哎哟~~~”盛唐捂着屁股一声惨叫。
“呵呵，盛唐，你们先聊着，我还要联系个客户，失陪~~”沈一航敷衍地笑了两声，便转身进了卧室。
而此时，童米的目光也随之而去。
盛唐委屈地一手捂着自己的屁股，一手扶着茶几站了起来。
“小米~~~”
“米米~~~”
“大米！！！”盛唐最后的一声高分贝的尖叫终于让童米收回了追随沈一航而去的目光。
“哦，好好，我马上做饭去~~这就去~~”童米搓着手，转身进了厨房。
盛唐愣在原地，今天的沈一航和童米两人都有些怪异，以往每次见到沈一航他都是热情地招呼，尽管他不喜欢盛唐的呱噪，但每次也会陪着聊上几句。而童米，自从沈一航进门，她就有些失神。
不会是二人吵架了吧，话说沈一航与童米的这八年抗战，盛唐亲眼见证了一半的路程，据她所知，八年的时间，二人居然没有吵过架，偶尔的拌嘴是不可避免的，但童米小小的赌气，很快就会被沈一航一个小小的电话解决掉。童米一直说八年没有吵过架这件事是可怕的，她不会想终止这个纪录，真的跟沈一航吵架了吧，盛唐暗自思讨。
盛唐不知道八年没有吵过架对于一对情侣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只知道，在吵架的过程中，两个人都是不好受的，如那反常的沈一航，如那失神的童米。
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卧室的门口，将门轻轻推开了一条小缝，透过门缝，盛唐看到了坐在床上捧着手机的沈一航，盛唐太好奇那手机里的内容，因为此刻的沈一航嘴角上扬，微眯着双眼，微禁着鼻子，这样的笑容让盛唐如此的熟悉。她记起来了，上学时，住在上铺的童米经常在被窝里给沈一航发短信，当时她就是这样笑着，同宿舍的老四用了一个词来形容她的笑，说是“暧昧”，对，就是“暧昧的笑”。
不知为何，盛唐忽然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立刻转身去了厨房。厨房里的童米，扎着粉红色的围裙，长发在后面挽成一朵花，袖子挽得老高，正在杀鱼，盛唐很难想象，上学时看见只蟑螂都会被吓哭的她，怎么会有胆量对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举起菜刀。
盛唐知道原因，那是因为沈一航最爱吃红烧鲫鱼。
但盛唐不知道，爱情，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力量。
那是一条已经濒临死亡的鱼，用仅剩的一口气与童米奋战着，童米想用刀背先将它拍晕，可鱼太滑，又在作垂死挣扎，童米每次都拍不到正地方。
盛唐靠在厨房的门口，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童米，阳光照在那张安静的脸上，盛唐可以看见那上面细细的绒毛。
盛唐感觉得到，此刻的童米是幸福的。
有一种幸福，就是能为心爱的男人做顿他爱吃的饭菜。
“小米~~你和沈一航吵架了吗？”直性子的盛唐还是问了出来。
“咣”高举起的菜刀径直下落，刀刃朝下，正正落在了鱼头与鱼身的交界处，将鱼一分为二。
“没有啊~~没有~~我们年轻的时候都没吵过，这个时候更不会吵了。”童米说着一边拿起旁边的手巾擦去溅到脸上的鱼血。
“可是~~~~”
盛唐想再说时却发现卧室的门打开了，沈一航一边往出走，一边拿了外衣往身上套。
“唐唐，小米，你们吃吧，我约了客户，对不起了唐唐，没办法，一位埃及的客户，很重要，推不掉。”沈一航平和而又温暖的声音让人没办法对他产生一丝的不满。
“哦，没事，工作重要。”盛唐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一句这么正儿八经的话来，她应该上去给他一拳，骂他不够意思才对。
今天是什么日子，每个人都这么不正常，自己也被传染了。
沈一航又走到了童米身边，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肩：“你们吃吧，晚上不用等我了。”
门关上时，盛唐回过头来看童米，她左手握着鱼头，右手拎着菜刀，手上沾着鱼血，胳膊上带着鱼鳞，凌乱不堪的头发，失望空洞的眼神。
盛唐的心疼了一下。
拉了童米的手，扔掉她手中的刀和鱼，扯下她的围裙，推着她往卧室走。
“走，换衣服去，咱们出去吃，出去吃大餐喽~~”
换了件粉白相间格子大衣，搭配一条白色紧身裤，头发整理了一下披在肩头，童米出来的时候，盛唐立刻上去挽住了她的胳膊：“这才是我的童米，你知道吗？刚刚你在厨房里的时候就像个大婶！”
童米牵着嘴角笑得勉强。
二人牵着手在街上走着，盛唐不断地说着公司里的一些人和事，故意逗童米开心，童米的心情在她的带动下也好了起来，两人肆无忌惮的笑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但二人毫无顾及，仍然大声地说着，大声地笑着，一如大学时。
年轻，就是任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