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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日久生情不如说一见钟情
柳清浅随着他们,进了紫禁城的云韶院.她进宫那日,金霞凌日.
瓦红宫墙上碧瓦飞薨,金琉璃映着一排宫人的脸颊.柳清浅身着红色襦裙,净脸上薄施粉黛,默默地走着.
进宫当日是不必习曲的,只了了教待了几句礼仪,便教宫人散去,见见云韶院了.
云韶院后有一汪碧潭,柳清浅袩起裙角,上前去看.旁的绿树黄鹂缱绻,朦胧水气中氤氲,一倩影娉婷掠过,便朝她来了.
那人前来微福身,道了万福,柳清浅方看清来者容貌,素色荷裙无半点纹饰,只腰间系了一条玉色束带,一袭青丝反绾盘于髻上,却委实无半点修饰,白净的脸庞,看样子也不过十七岁.
柳清浅颔首作以回礼,道:“姐姐好.姐姐叫什么?我叫柳清浅."
“我叫沈含烟.”声如银铃清脆好听.
“烟姐姐,你是习筝的么?”
“我是跟着杜蓉娘学琶的."
柳清浅莞尔,随手折了一朵蔷薇,插在含烟发中,道:“姐姐生的秀丽,却太过素净,这朵蔷薇不过是好花配佳人罢了.”
含烟抿唇,柔荑轻抚髻上花朵,也绽了笑容,言:“我想起原来我所认识的许郎是最会挑花的,可这一生不知还能否见到他了。"
言毕,她脸色一点点涨紫.仿佛是想起什么伤心事,即便是她极力掩饰悲伤,却也是无济于事。
柳清浅也不再说什么,一入宫门深似海,既已命定,绝非人力可改.含烟口中的许郎怕是她打小的青梅竹马罢.一入了宫,十有八九是要老死宫中,若没什么作为,还想见宫外故人,是难于上天的事。
而絮絮说的了些别的后,便散了去.
柳清浅回了寝房,这是四人一间的暖阁.后房是萦落轩。柳清浅进了去,却瞧那萦落轩内已是落满尘埃,轩内陈设简单,不过是一个书架,上面零散白了几本书,墙上挂了一幅鸿雁图,还有些凌乱的器具,简陋的样子与宫中华丽表面不可同日而语。眸光流转,柳清浅瞧见角落里檀木桌下垫脚的书,早已脱线,书角也已经翻上去一块,纸张脆的发黄,已然年代久远。
柳清浅将它拿出来,瞧了瞧,上面写着几个字:祭湘妃.
湘妃她也有所耳闻,当今皇上已经二十有余,两年前她结发妻子安氏在他登基之时封为湘妃,只待她产下皇子便可册封为后,以年号为其封号足可见皇上有多宠爱这位湘妃娘娘。可惜天不假年,湘妃却在身怀六甲七月有余,落水溺毙,帝悲,而其并无后嗣也便不能追封为后,葬妃陵。
柳清浅拂去上面灰尘,草草翻了几页,娟秀的字迹分明是女子之迹。
开篇道:
“上元二年,湘妃腹中七月之子未诞而随其落水溺毙,宫中皆道失足,天不留情天所不足惜焉,人之所恶缘何天命而为?”
柳清浅也算是饱读诗书了的,这几句话委实难住了她,难道说湘妃之死不是意外?再往后翻,便是长篇的祭文,祭文写得流畅,作者必是有诗书底子的人。也有些悲句,如“念悲去,思量已久,作祭文,追逝伊人,不禁泪落满襟。” 柳清浅有些困惑,不得要领,便拿去找了吴尚仪,吴尚仪有文学底子,四书五经也没少读过,至少也能品评一番。
吴尚仪初见此书,愣了半晌,才道:“你从何而得?”“萦落轩内偶得。”
吴尚仪顿了顿,道:“这书在两年前便被封禁,原因是祸乱宫闱。我也曾认得这书本的主人,便是湘妃身边的贴身侍女绿染。她再湘妃溺毙而夭后也不知所踪。皇上亲自下旨封禁,这本书还是烧了的好。”说着便要将书往烛火上点燃。
柳清浅慌忙取下,道:“不忙不忙,还是存着罢。如今宫中既无人知晓此书存在,留着又何妨。而且奴婢瞧着富有文采也着实新颖。”
吴尚仪住了手,长叹一声,瞧了柳清浅一眼,言:“你若要留便留罢,只是千万别视于人前,以免惹来杀身之祸。”顿,瞧了瞧柳清浅有些欲言又止,复言:“你是不是想知道湘妃夭亡的前因后果?”
“吴尚仪聪明,还是未能瞒过,还请您告知。”柳清浅行了个礼。“罢了,告诉你也无妨。二十多年前,我还是刚进宫的小宫女,偶然认识了湘妃娘娘身边的内侍绿染姑娘。湘妃娘娘有身孕七月有余时,在太液池旁走动却不慎落水,当时绿染回去取湘妃的披衣了,等回来已经是人去楼空。绿染与我熟识,在湘妃尾七时火急火燎清浅我告诉我一切,并把这本《祭湘妃》给了我,便又匆匆离去。之后她便不知去向。我将这本书献给皇上,皇上却认为是无稽之谈便要封为禁书。可后来这本书失踪了,翻遍了宫中也不曾找到,也只得不了了之,不想二年过去,却被你找到。可不知是否是机缘巧合,还是你便是这书的有缘人。”吴尚仪端起茶杯呷一口碧茶,眸光深邃得盯着柳清浅,最后却望向了窗外一片竹林。
“湘妃娘娘在时德惠六宫,可惜了。”吴尚仪喃喃道:“你知道便罢,切忌外传。”
柳清浅颔首,告退,捧着书回了寝房。
说来也巧,柳清浅回寝房时见到了沈含烟,沈含烟竟也是这个寝房的人,含烟正捧着一把镶玉银边湘竹琵琶,等闲宫女如何能用这种上品琵琶,不过都用白檀琵琶罢了。寥寥拨弦,宛若天籁余音久久回荡在房中,这是一首雨霖铃。
“念去去千里烟波,雾霭沉沉楚天阔。” “这是我家传的琵琶。”沈含烟见柳清浅不解,便说了。
“原来如此。姐姐刚才的琵琶音当真好听,只是曲中微有凝滞,可是心有所思罢。”柳清浅倒了一碗茶,递给沈含烟。
“妹妹玲珑心窍,我只是想起家,有些恋恋罢了。”她接过茶,低眉轻声说。
正说着,另两个此房的宫女进来,柳清浅依稀记得她们叫红袖和秦桑。
闲闲地寒暄几句,都去干自己的事了,沈含烟在一旁擦拭她生命一般的筝。这把筝是紫玉雕金的,筝下写道:“筝韵惊天地,琴书通古今。”这把筝是她还未入宫前,杨文送给她的,杨文大沈含烟两岁,算是青梅之交。青涩的年龄,青涩的感情,也只是朦胧的心思罢了。杨文也是官宦之家出身,也算是门当户对。可自从他父亲调任到西北戍边之后,沈含烟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也再无藕断丝连的机会。他是否已经妻妾成群,早已忘了单薄瘦弱的沈含烟?想到这里,沈含烟手中一滑,险些摔了琴,两行清泪若有若无的流下,滴在地下,融入大地。
云韶院中寂静的很,除了若隐若现的丝丝浮漾的琴声外,只闻鹁鸪淡淡鸣叫,云遮住阳光看见一圈光晕,打在后院的竹林里,是那么安静美好。柳清浅撩起青丝,湘唇紧抿,浮现点点血色。她又开始想起湘妃的生平,和那个叫做绿染的传奇女子,身为内侍却又如此惊人文采。她必定知道些湘妃死亡的内幕,一切都付诸于那本《祭湘妃》中,意思朦朦胧胧柳清浅也似懂非懂,若湘妃是意外夭亡,她为何要写“天不留情天所不足惜焉,人之所恶缘何天命而为?”这句话?若是死于意外,那湘妃该如何昭雪?而且若是死于意外,估计绿染这个女子,也早就不在人世,被歹人所灭口了,或是躲藏于某处,再不现身,一切都是未可知。
湘妃德惠六宫是人人皆知,她为何会与人结下冤仇?这一切柳清浅都不得而知。若是柳清浅有心去清浅找答案,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是找到当年的绿染姑娘。但是清浅不想惹祸上身,此事就作罢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柳家清浅,沈家含烟,凌家晴霎贤惠过人,冰雪聪明。深得朕心,特封其为常在,赐千雪阁。钦此。”
“谢皇上恩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烟姐姐,你似乎有些不开心?”柳清浅走向沈含烟,亲昵着搀着她的手。
“有何好开心的,只不过是过眼云烟。”沈含烟风轻云淡的说道。
见着她这样,柳清浅也不好说些什么,随遇而安,这便是她的性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