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血之祭礼（上）

“报告长官，我们已经接近S市边境，是否进入戒备状态？”

“放慢行进速度，全军戒备！”

王立明跟随着大部队护送中心区的幸存民众向梁晨提供的地点推进。在听到了指挥官马斯顿的命令以后，他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机甲在电流控制下活动几下关节，快速地为镭射枪补充能量。

不知何时，天色变得阴暗起来。

天空上阴云密布，将这个曾经极为繁华的大都市笼罩在一片令人绝望的阴霾之中。无数白色的纸片随着微风的吹拂，宛若随风翩翩起舞的蝶飘零着，投入火焰之中，转瞬间化为黑色的尘埃升腾起来。

街道上，满是层叠覆盖在马路上的尸体，男人、女人甚至老人孩子，无一幸免。

橙红色的炽烈火焰不断吞噬着他们的身体和灵魂，就像一条嗜血的巨蟒在地面上蜿蜒盘旋着，用锋锐的凌厉獠牙啃噬着人们的骨骼和肌肉。

他们转过一条街，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条布满鲜血和杂物的路。

而这条路，曾经是一条热闹的集市……

每一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绝不可能是集市上被宰杀的家禽的血，那是活人的血。

鲜血汇聚成了一条条小溪不断地顺着街道上的低洼处注入到下水道口之中！

血红色……这个世界似乎已经被鲜血所笼罩。

车内的人们透过狭小的防弹玻璃窗看到外面的可怕景象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出不同的表情：有悲伤、有恐惧、有愤怒，也有绝望。

“我……我不想死，呜呜呜……”当车内第一个哭喊声响起，车内的其他人也都纷纷抱头痛哭起来。

“怎么办啊……我们难道就要被杀掉了吗？”

“这就是世界末日吗？呜呜呜……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的孩子……你们谁看见我的孩子了？”

突然，一个愤怒的咆哮声在车厢内响起，一个穿着华丽的肥胖男子用胡萝卜一般粗壮的手指指着车内的联邦战士，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酒囊饭袋，为什么不去杀了那些混蛋？怎么能任由他们驾驶机甲屠戮百姓？老子平日里从来没有拖欠过国家的税务！我是光荣的纳税人，国家就要对我们的安全负责！你们是为了钱吗？老子有的是钱，我给你们十个亿，你们把那群混蛋都杀掉！为什么要我们像个丧家之犬一样逃跑！”

胖子的话立刻引来了众人的附和，一些男人将矛头转向坐在角落里的小战士身上。

“对啊！对啊！你们为什么不把他们快点剿灭！让我们平民惨遭屠杀、流离失所，你们这算哪门子军人？”

“就是！你们是吃软饭的吗？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那名联邦军人将手中的枪紧紧地握了一下，过了好久，才缓缓抬起头，露出了那张满是恐惧神色的脸。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不……你们错了……他，他们不是恐怖分子。”年轻的战士脸颊微微抽搐着，竟突然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用凄厉的声音喊道：“他们不是恐怖分子！不是！他们是魔鬼！不，你们什么都不懂！我们不可能……赢的！”

听了战士的话，整个车厢里的气氛微微一窒，然后爆发出更响亮的哀嚎声。

车内的幸存者们的哭喊声此起彼伏，他们在为他们颠沛流离的命运而感到悲哀，为家园被毁而感到绝望，为在炮火下牺牲的亲人感到哀伤；而机甲骑士们静默着，即便是历经百战的他们也不曾看到如此凄惨的场面，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同他们对机械族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们迷惘、彷徨。

他们穿梭在城市中，周围一片寂静。既没有人类的存在，也没有看到任何黑甲战士的身影。整个城市像是被巨大的黑色幕布所笼罩住，只有在风起时才可看到它不经意间掀起的一角。

每个机甲战士都拱卫在车队四周，觉得自己好像跋涉在一个血色的噩梦里，忍受着莫名的孤寂与恐惧。

两侧的高楼仿佛将天地的尽头紧紧咬合在一起，吞噬着远方的风景。

马斯顿驾驶着手执长枪的银白色机甲，俯下身察看着地上的血迹。早已干涸的血迹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硕大的脚印。

驾驶舱内的马斯顿眉头微蹙。

“这些足迹很混乱，不像是那些机甲踏过的痕迹。更像是……某种不知名的野兽。”马斯顿沙哑的声音从交流电台中传了出来，每个骑士闻言都浑身陡然一震，惊惧地向自己脚下所踩踏着的血迹看去。

就在这时，马斯顿发现在自己十几米以外的角落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衣衫褴褛地站在风中瑟瑟发抖，对着马斯顿眨着她不安的泪眼，怯生生地看着马斯顿。

马斯顿心里微微一动，看到这个女孩子，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家中的小女儿。这个铁血的汉子无端地对面前的小女孩心生怜惜，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小女孩缓缓靠近过去。

“长官，不要轻易过去，小心危险！”副官提醒道。

“小女孩而已。”马斯顿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确实没必要在意，一个不通世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能对他这个机甲骑士构成什么威胁？更何况，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纯净，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让马斯顿生不出半分杀意与防备之心。

“小家伙，叔叔是来救你的，不要怕！”马斯顿主动弹开胸前的装甲板，坐在驾驶舱里对小女孩柔和地笑道。

白银骑士半跪在地，有力的钢铁巨手轻轻地搭在地面上，示意小女孩站到他的掌心上。白银骑士山岳般的身影和小女孩瘦小的身体结合在一起，怎么看都有一些怪异。

女孩小心地靠近马斯顿，风吹过她破旧的米黄色裙子的裙摆，露出满是伤痕、正流着鲜血的小腿，看起来有点可怜。

女孩站在了白银骑士的手心上，小心翼翼地紧紧抓住他的一根手指关节上凸起的连接处，生怕会从逐渐抬高的手掌上坠落下去。

在马斯顿的驱动之下，白银骑士把手心上的小女孩轻轻送到驾驶舱前，使马斯顿能很安稳地接住他，将她冰冷的身体搂进怀里……

马斯顿在碰触到小女孩皮肤的一刹那，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气传了过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噤。她的身体上几乎没有任何温度，皮肤下包裹着的似乎是金属一样坚硬的东西，而不是人的肌肉……

好像有什么不对……其实最初看到小女孩的时候就有什么不对，似乎某个错误的细节被他忽略……

是的！某个细节错了！这里是最先被机械人入侵的地段，一个小女孩怎么能从他们的袭杀中逃出来？如果说她是藏起来，没有被发现，这说的通。

可她刚才明明是站在街道旁最显眼的地方！自己能看到，机械人又怎么会看不到？！

错了，一切都错了！

当他做出反应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小女孩抬起表情僵硬阴森的脸颊，对马斯顿诡异地笑着，发出机械般冰冷的声音：“叔叔，你陪我一起去死，好吗？”

小女孩扯碎了她身上的米黄色裙子和纸片一般脆弱的皮肤，露出皮肤下精密的钢铁齿轮和骨架以及一根根细密的线团，在她的心脏处，静静地安置着一颗炸弹。

她嘶声尖叫着，扑向了马斯顿！她的速度那么快，离马斯顿那么近，让他根本来不及闪避！

但有人一直在警惕着，副官一直高速运转蓄积力量的动力核心陡然爆发，推进器迸射出强劲的火光，瞬间出现在白银骑士身边，带起一道道残影。

副官挥动手中长剑，把小女孩挑向半空中。同时拔出腰间的镭射枪，快速扣动扳机，射击在小女孩胸口的炸弹上，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

小女孩如同破旧的布娃娃般在半空中爆炸，火流倾泻，掀起滚滚火浪席卷四方，将周围的建筑震动得倒塌下去。

“准备战斗！”马斯顿咆哮着，手中长枪如蛟龙般舞动，斩出巨大的弧光。

他的话音刚落，死寂的街道的地面上突然震动起来。副官仰头看向天空，紫色的冷光出现半空，如同一个又一个魔鬼的眼瞳悬挂在他们的头上，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这是……”马斯顿看着天空上无数道纵横交错的紫色眸光，古老而悲壮的颂歌声交织在一起向他袭来，让他的双眸变得迷茫与混沌。

只是一瞬间，马斯顿便重新清醒过来，左手双指轻动，伸向腰间，嘴角悄无声息地划过一丝冰冷的杀气。他将一柄锋利的匕首从腰间带起，重重地插在自己的大腿上。

出现在眼前的，哪里是什么紫眸，分明是悬浮在半空中，炮管发亮闪烁着紫光的浮游炮台。

马斯顿瞳孔骤缩，疯狂地怒吼道：“敌袭！全面防御！”

听到了马斯顿的怒吼声，骑士们纷纷从幻象中清醒过来，重机甲骑士们听到指令后几乎是下意识高高举起厚重的骑士盾挡在身前。他们围成圆圈，将马斯顿和运送幸存者的装甲车保护在中心。

浮游炮台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剧烈地颤抖着，紫色光束如同穿破幽冥的亡魂发出怨毒的咆哮声，鬼魅般向他们急速射击而来。

光束在空中交错飞掠，散发出雄浑而猛烈的杀气，如同无数个死灵使者微笑着挥舞披上光明伪装的死神之镰，同骑士盾撞击在一起，肆意而暴虐地绽放着灼目的光芒，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大轰鸣声。

到底有多少炮台在发出震人心魄的吼叫声？没人能知道。

骑士们只觉得一切都在这轰鸣声中粉碎着，即便他们配备了军部最先进的骑士盾，远非钛甲盾可以相比。但那盾牌上瞬间爆发出的巨大冲击力使得机甲一步步后退，全身上下所有关节都发出那种机械老化的沙哑摩擦声。

就连驾驶舱内的骑士们，也被压迫得浑身上下骨骼酸麻欲裂，气血紊乱。

在浮游炮台停止射击进入冷却状态时，无数的黑甲战士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来。在几百米外驻足，形成了一个小包围圈。

而在S市边界处的跨海大桥口，赫然是数百黑甲战士们组成了一座高大的、密不透风的铁墙。

双重防线！亦是双重禁锢！有如一个坚固的牢笼将骑士们牢牢套住，让他们插翅难逃！更可怕的是高悬在他们头上，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的浮游炮台！

“他妈的！老子和你们拼了！”一个军绿色机甲举起手中的镭射枪，校准后轰然发射出一条条射线。

“小心！那些炮台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