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一纸书天涯明月

中秋已过，月儿渐弯。往年王然都是高高兴兴的和父母在一起庆贺中秋节，歌舞吃喝，灯谜祈愿，自然是热闹非凡。那时候欢乐易得，亲人都在身边，王然反而身在福中而不觉。今年这个洛阳城的中秋，他本来还幻想着如何欢腾繁华，谁知一场刀兵把名城几乎变成修罗场。担惊受怕，忙碌操心，又接连有人受伤，甚至前天还是身边的一个普通人，忽然就变成了能毁灭一国根基的妖物，外面的世界太凶险，王然有些想家。

“师父，我想叫王英、王雄回去一趟。我出来已经半年多了，一直没有给家里写过信，父亲和母亲应该会很担心，我想给他们报个平安。”王然脸上带这一点羞赧说到，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强烈的想家与思念父母的感觉，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却不知即便是男子汉大丈夫也是会有七情六欲的。

“这么长时间没办法联系，他们确实会很担心，你出来都半年多了，信件写好了？”

“写好了。”这次的洛阳事件终于让王然感受到了世间险恶，他在心中不免就心有感触，写了些比较肉麻的话语，所以此时想起来更加不好意思。

王然是一个藏不住自己情感的孩子，这些表情都很微妙，周庄没有发现。

“我跟随师父上上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孤儿，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写过信。”周庄有些羡慕的说到。

王然知道周庄是孤儿，可是听到周庄的话忽然一愣，他想到若是某天自己也，刚想起一个苗头，他赶紧把这种可怕的思想掐死在脑海中，先前的羞赧不见，却忽然感觉到了心里沉甸甸的。

“我也给王郡守写一封信，顺便带过去吧。和你的父母交代一下他们宝贝儿子的近况，说起来你一直勤学苦练不缀，我也得在信中表扬一下。”周庄微笑着，有些促狭的说到。

“是，师父。”王然听说周庄也要去信，还要在信中表扬自己，信中是高兴的，哪个孩子不想自己的父母褒奖，可是听见周庄说他是“宝贝儿子”，脸色又涨红了一点。

其实这些天医馆很忙，因为遭遇兵刀之灾，洛阳城中百姓受伤的不在少数，每天来求医问药的人很多。王英、王雄两人虽然武艺一般，可是做起事来都很踏实用心，医馆中很多采买的杂务一直都是这两个人在负责，连医馆中人的日常生活都是两人在打理照料，周庄对两人很是倚重。

“想好怎么叫他们回去了么？”周庄问到。

“呃，还没想好。”王然抓抓脑袋，他可想不这么周全，否则也不会在医馆还比较忙的时候叫两人回去。

“此去久城，山高路远，又要经过国界警卫之处，这样吧。恰好这两天有南皮的商人滞留在此，前两天有一个收了伤到医馆诊治，他这伤恢复起来还要等上几天。不弱我向他们言明，返程的时候带上王英、王雄他们两个，这样一路上也有个照应，通过关卡也不至于收到阻拦。另外医馆不能没有帮手，这两天就让王英他们两个去寻两个踏实聪明的小厮，带一带他们，把手上的事情交代明白，这样可能要登上几日，你看怎么样？”

“我这就去和王英他们说寻找帮手的事，南皮商人那里还要师父去联络了。”王然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他起意写信，哪里想过这些事情，此时听周庄说，才知道自己思虑不周至极，心有惭愧。

其实周庄也不好意思的很，王然是自己的徒弟不假，王英、王雄却是王罭给自己儿子派送的保镖，周庄来到洛阳之后却把他们一直当做帮工一般的使用，说是要增派人手，可是一直忙忙碌碌的没有找到，不久之前本来刚增加了个朱清，谁知道却是酿成洛阳兵祸的黑手，别说帮忙，没把大家送去见阎王就不错了。所以这段时间医馆最累的不是周庄，而是马武与王英、王雄三个，并且王英、王雄两个工作是没有工资的，这两个汉子自小被王罭收养，对王家忠心耿耿，对王然爱护有加，周庄当初提出要给两人发一些工钱，两个人却坚决拒绝了，他们没把自己当做外人，愿意为这个小集体分担出力，这是周庄愿意看到的，他们不当自己是外人，周庄也不会吝啬，没事就教他们一些外门功夫。

所谓的江湖与真正的江湖是不一样的，王英、王雄只是会一些江湖把式，周庄教给他们的却是师门传承、总结了几千年的武功，就算是普通拳脚功夫，俗世的功法与师门的功法也是有很多差距的。比如一个直拳出刺的动作，一般的功法无非练习出拳的力度、速度，追求最简单直接的杀伤力，然而师门的功法却能将出拳的发力点、运力方式及角度计算在内，这样只是简单的一个刺拳的动作，其威力就提升了一倍以上，而对体力的消耗却减少了一半以上，尤其是后面这个体力消耗减少的作用不可小窥，在实战之中，持续的作战能力有时候比最直接的杀伤力更加重要。这只是最简单的例子，王英、王雄因为拒绝要周庄的工钱，反而赢得了周庄的认可，教给他们真正的内门功法，虽然周庄教给他们的只是皮毛，但是却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步入真正武道的大门。

他们是诚心在做事，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们两个都是孤儿出身，而之所以成为孤儿就是生逢乱世。抛开前面的大战不说，即便是现在这个表面看起来比较和平的时期，各国的边境仍然时有冲突，和他们一样遭遇的人也不会少，人心都是肉长的，医馆治病救人，有时候很多穷人付不起医药费，甚至有时病人已经是孤身一身，马武他们不但会免费帮他们治疗病症，甚至会送一点钱财，王英、王雄将马武、周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那些可怜人的痛苦让王英两人感同身受，而当在周庄、马武的帮助下，他们露出的感激之情，亦令人满足。那些人对医馆的所有人都千恩万谢，虽然几乎没有任何物质上的感谢，可是每一句真诚的话语都让人心生温暖，倍感光荣。王英、王雄以前只是被救助人，如今能够帮助别人，他们活的更加充实更加有意义，虽然只能做一些才买药材之类的杂务，他们仍然甘之如饴，怎么会接受周庄的工钱？他们的收获却也是很丰厚的，不但有周庄传授的师门功法，为了工作需要，马武也要教给他们一些识药辨药的知识。而且一些治疗伤口之类的小型手术，两个人多有帮手，学会了一些清淤、除腐、包扎这一类的技能，这对他们今后有着巨大的好处，只是现在他们还不知道罢了。

他们以诚心待人做事，周庄便信任他们，重用他们，这一旦要打发两个人出去，就更能感受到两个人的重要作用。只有一样，之前大家的饭食也是这王英、王雄两个人在负责，两个人的厨艺就不怎么好了，朱清给大家做了几次饭，周庄至今还心有余悸，亏得当时周庄还没有得罪朱清或者称作朱雀，否则她随便下点“佐料”，大家就都嗝屁去吧。

这几天是江露在下厨做饭，饭菜可口了许多，可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之前周庄事多，马武太忙 ，陆云是个不喑“俗务”的，所以寻找厨子的事一直没有解决，如今王英两个要走，这事就耽搁不得，周庄一并吩咐了王然把寻找厨子的事交给王英两个去办。

五日后，诸事皆协。南皮来的商人名叫赵卓，是个一团和气的人。马武之前帮他治好了伤，又同是楚国人，周庄提出请求，他欣然答应，他也看出来王英、王雄两个是有些武力的人，既能还了人情结个善缘，又能多两个助力，何乐而不为？王英也在洛阳车找了两个年轻人来帮忙，一个叫做宁肯，一个叫做李威，这两人都是遭了兵灾，无家可归的人，又识得字，这两天跟着做事也很勤奋老实，周庄很是满意，给他们定了工钱，留下使用。

厨子叫做杜月月，却是自己来的，原来她听说医馆正在招厨师，她之前恰好在医馆看过病，知道两位医生都是十分大方又和善的人，他们偶尔救济一些贫困患者的事早也传开，杜月月知道给这样的人做事不会吃亏，就毛遂自荐的来医馆找周庄。杜月月是有夫之妇，人很年轻，也生过了孩子，家中的日子不好过，她也急需一份工作来贴补家用。这女人积善言谈，先是一顿不要钱的夸赞个把医馆里的人捧上了天，再接着一顿自吹自擂吸引住了一群小白男人的好奇，周庄本以为这样自吹自擂的人怕是没什么真本事，结果杜月月做了两次饭却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遂也被周庄留了下来。

事情都解决了，王英两个怀揣着周庄和王然的书信带着王然买的一点小礼物就踏上了归程。送行时，周庄多番叮嘱两人，要他们小心行事，一定要注意安全，絮絮叨叨的好半天才放两人离去。

回到房间，周庄又立刻写了封书信给守在观心山的唐婧，问候平安等等，不知不觉之间，这个本是孤儿的人却有越来越多牵挂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