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
清浅坐在屋子里,百无聊懒。她低头看着地上的石板,心里默默叹息。
难道自己就要一辈子待在这儿?自从来到了这儿,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总是想着安安静静地过下去。皇后的挑衅,她不是没有感觉到。只是大家同是女人,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
一旁的无思似乎看出来清浅心里的不愉快,支支吾吾地开口问到:“娘娘…有什么心事吗?”
闻言,清浅一愣。原来自己的不开心是写在脸上的啊?从前是,现在也是……
“无思,我没事。只是屋子里太闷了,有点透不过气。”清浅对小红的关心,报以微笑。
“原来娘娘是闷了。原来无思闷的时候,总会叫上几个小宫女一起去看萤火虫。看着那漫天的萤火,心情也就不自觉地被点亮了。”无思笑着说,两个小酒窝让人看了也不禁喜欢上了她的乖巧。
“萤火虫?”清浅的眼睛一亮。
“嗯,就在琳琅阁的亭子边上,我们去年还去捉了好多呢!”无思说。
“可是这个时候,会有萤火虫吗?”清浅怀疑地说。
只见无思扳着手指头数了数时间,说:“应该有了吧!不如让无思陪娘娘去看看。”
“也好,就算没有萤火虫,也可以去亭子里乘乘凉。”清浅点头应允。
月下,潺潺的流水绕过琳琅阁内的亭子,点点萤火绕着流水飞舞,点亮了这方小小的世界。
“没想到居然真的有萤火虫!”看着这些萤火虫,清浅突然感觉到没有那么闷了。
踏着流水的声响,轻轻扬起衣角,清浅不禁在原地转了起来。皓月如眸,双手作拈花状,戏着萤火虫旋转。
那些萤火虫也不怕人,随着清浅舞动的频率上下晃动着。一两只胆大的萤火虫,竟然还停在了岚依送给秦蔚薇的那支木簪上,一时间比上面嵌着的宝石还夺人眼目。
自己要做一个无拘无束的人。
笑着便可以拥有世界!
清浅微笑着,然而转身的一刻,却看见了有个人正看着自己。
明轩?
脚一个没站稳,身体直直地往后倒去。
就在清浅以为自己要掉到水里去的时候,风明轩一把拉住了她。眼眸的对视,尽是不可思议的感情。
原来她竟然可以这么美!
心跳乱了节奏,风明轩和清浅的心里不禁浮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就在风明轩出神的时候,脚边的石头再次将风明轩绊倒。不知道为什么,风明轩出于本能地将清浅抱在了怀里,护着她的周全。
嘭!好痛!
没有想象中的水花飞溅,没有浑身湿透的尴尬场面。清浅只感觉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里,嘴唇一片柔软。睁开眼发现自己吻上了风明轩的唇,风明轩也是惊讶地看着她。
一丝悸动,一丝震颤。她的唇居然如此的柔软,和以往亲吻的感觉不一样。
一丝慌乱,一丝意外。他的表情居然如此温暖,和以往见面的感觉不一样。
清浅的脸唰的一下红透了,她连忙把头转了过去,不让风明轩看见此刻自己害羞的神情。
风明轩见到她的反应,嘴角不禁浮上一缕笑。两个人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你怎么会在这儿?”清浅慌张地问到。
“那你又怎么会在这儿?”风明轩笑着回问。
“这是我的院子,我怎么不可以在这儿?”恢复了理智,清浅冷静地回击。
“这是朕的后宫,我爱在哪儿,就在哪儿!”风明轩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如果清浅被激怒了,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邪魅的一笑,风明轩趁清浅一个不注意,再次吻上了那处柔软红唇。
清浅显然没料到风明轩会突然来袭,她的瞳孔突然放大,右手扬起,准备打了下去。
而风明轩也明显是料到清浅会有这样的举动,左手举起,一把抓住了她那不安分的右手。
过了许久,风明轩才放开了清浅。
“怎么。”风明轩邪笑着说。
“下流!”清浅怒冲冲地离开了那里。
夜风吹过,撩起风明轩的衣角。他抬手,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脸。
风明轩笑了笑。他与她早有夫妻之实,亲一下何来下流之说?
回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风明轩也不禁问自己。这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自己从什么开始喜欢上她的?
摇了摇头,风明轩不愿再去想。
北郡五年的除夕夜,夜色如墨,灯红酒绿,华筵笙歌,尘世间的糜醉也皆尽于此。
照帝例在楚德殿宴请众亲王贵胄与后宫诸人。楚德殿修建得极好,不如其他殿宇只一味追求金碧辉煌,殿内皆用通透白玉间或浅色大理石修建,又因临着玉湖,更显清雅悠远。
楚德殿内看似满是热闹的气氛,台上的《梧桐雨》唱的尽兴,坐席上的人却是个个心不在焉。亲王贵胄手里握着酒樽,商谈着朝野之事。宫人们小心谨慎,生怕出了岔子,却又无不殷勤。至于那些妃嫔们,自然是争奇斗艳、满心算计,若是随她们的目光看去,定然是落在最上坐的男子身上。
“露下天高夜气清,风掠得羽衣轻,香惹丁东环佩声。碧天澄净,银河光莹,只疑是身在玉蓬瀛……”
“圣上,臣妾今日的妆容好看吗?”女子用手中的帕子捂着唇轻笑,又用手细细理了髻上一支累珠金凤钗上细密的明珠流苏。这样的架势,便知这女子是皇后楚氏。
“自然好看。”风明轩仍淡然地轻笑,只是若不仔细看,谁也难瞧出他眼底的凌厉。只是此刻他的心思已不知飘到何处,思量着,竟有些出神,似乎是忘了眼前的女子。
“圣上……”皇后稍有不悦,娇嗔一声打断他的思绪。
风明轩挑眉,将视线转向皇后,戏谑却又柔情,一双凤目竟把皇后也比了下去,
“怎么?皇后不信朕?”转而浮于脸上的又是那淡然的笑容。
风明轩眉目间皆是温情,此一番话却有凉薄之意,皇后一时愣怔,只默默望向风明轩,不再开口。
风明轩望向戏台,只见戏台边上红纱帐外的女子带着丫鬟缓缓而去。他转而回视,没有再多留心。
戏快收场,众人皆是微微醉了,唯有一人,他的眼眸随女子望去,半晌,他起身,随她身后走去……
除夕夜阖宫夜宴,牵起了太多的纷扰因缘,亦勾起了心中的经年旧事。
脚步一踏出楚德殿,便有清淡的梅花香气扑鼻而来。双眼所及之处皆是梅花,繁花丽色、胭脂万点,倒真是独占风华。
北郡皇宫的梅花是出了名的,当今北郡天子风明轩最爱的也是梅花,这世间最为名贵稀奇的梅也都皆尽于此。 踮脚凑向高处的一枝梅花,欲折一枝,却听得似是有缓缓的脚步声。
“大胆的奴才!”身后冷不防窜出个声音来,清浅顿时惊起。来人是个嚣张的内监,“哪个宫里的宫婢,胆敢摘此处的梅花?”那内监见是清浅恭敬地,“奴才见了清常在?”
“你先退下吧。”
内监忙跪下行礼。“方才无意冲撞了娘娘,求娘娘恕罪。”
“无妨。”
内监提着灯笼往回走。
待他渐渐走远,抬眸却见梅林深处似是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心下一惊,乱了心神,忙回了楚德殿后的小阁。
“清儿……”自梅林深处款款而来一男子,声音轻柔,便是丝毫不亚于女子,只是喃喃而言,并不清晰。男子看着那身影消失在尽头,这身影与她像极了。
回到楚德殿后的小阁内,清浅的心才略略安定,但总觉着皇宫处处都充满了诡异。一出《梧桐雨》已然唱罢,众人却兴致未消,皇后又点了一出《西厢记》,戏班里众人皆又忙了起来。
“晚妆残,乌云彩掸,轻匀了粉脸,乱挽起云鬟。将简贴儿拈,把妆盒儿按,开折封皮孜孜看,颠来倒去不害心烦……”
玉牡丹果然不愧为戏班的当家花旦,如此唱了两个多时辰,嗓音依旧,倒是那些助乐有些手忙脚乱。
将要唱罢,却闻得红纱帐内传出尖锐刺耳的一声,一时众人惊起。半响,班主唯唯诺诺自小阁中走出,跪倒在地,道:“奴才罪该万死,不敢求圣上饶恕。”
“哦?你且说说你有何罪?”风明轩没有理会班主的惊恐与无助,一如平常地问道。
“琵琶弦断,恐是不祥之兆,故奴才特来请罪。”班主把头深深埋入两臂之间,自知出了大麻烦,不敢望向风明轩并皇后一干人。
“弹琵琶的是哪一个?你真是糊涂,这般重要的场合如何派了这样不稳妥的人?”皇后在一旁又怒又急。
“皇后缘何对此事这样生气?”一旁低位的妃嫔们窃窃私语。
“你不知道吗,这明着是圣上命人从宫外找了戏班助兴,实则还不是皇后对圣上提议又亲自选了戏班,备了戏目。”一时有人轻笑,有人讥讽,好不热闹。
“够了,圣上还未发话,你们便在此吵嚷,成何体统?”皇后此时一句话镇住了众嫔妃,轻声对风明轩说:“圣上,依臣妾看,不如先唤了那助乐上殿,再做定夺。”
“罢了,那助乐杖一百,班主杖五十,其余想干人等杖二十,一并交由暴室的人处理。”
风明轩面色不改,只是扫了兴致,起身离去,宴席也就此作罢。旁人眼里看来风明轩此番仁慈多了,比起那残忍至极的人饲之刑,杖刑只是最轻的刑罚。只是杖一百对那些女子来说怕是要伤了性命。
因是除夕,新年伊始不宜行刑,因这缘故,班主与戏班的一干人等皆被禁于阁中,待元宵后再行杖刑。 元宵过后,临近行刑的时日,有暴室的姑姑前来依次读了个人所受的杖数,“柴巧巧杖二十、李恭杖二十……苏袖杖二十、班主孙科杖五十、助乐姜喻初杖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