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层层剖析
落尘看着淳于槿朦胧的泪眼，不由得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仿佛透过眼前面庞稚嫩心却如枯骨一般的少女看到了从前那个活泼开朗的玉族公主。
玉族并不大，只有十几座城池，最繁华的玉族皇城也就和东楚重镇楼兰差不多。但是玉族的民风淳朴，百姓们安居乐业。甚至于因为玉王洁身自好，只有王后一位妻子，所以玉族大多数男儿都只有一位妻子，没有妾氏。玉王也是一位守成的君主，整个玉族都是安静而祥和的生活着。
落尘想也许正是这样一个国度，才养得出这么一个特别的公主吧。落尘刚到玉族的时候尚是十二岁，家破人亡的他自从被那个人带走然后丢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就再也没有笑过。他丢弃了原来的姓氏，为自己取名落尘，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他那时想即便从前的自己多么风光，如同盛放的寒梅一般耀眼，终究还是被世俗皇权打落在地，碾碎成渣，倒不如以后不问世事，在此地了却残生。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突然闯进了他所居住的地方，打断了他的琴声。那人笑起来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明亮，生在皇族却仿佛不知道什么是烦恼，任性地抱着他的胳膊叫他大哥。身为玉族未来的女王每天要学习心术兵法治国经典，不能像其他的女子一样待在深闺，早起要练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却不知道累。一有空闲就跑去他那听他抚琴，那时候他就在想这个女孩的心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玲珑剔透，有这样一个妹妹或许也不错？
得到他的认可，玲珑越发不可收拾，经常下了夫子的课就跑到他的宫中待着，啰啰嗦嗦给他讲夫子的古板严肃有多么无趣，昨天骑马又摔了下来好疼好疼……大多时候都是玲珑在讲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后来玲珑让他教她写字，偏偏他的字大气硬朗，女子极难学会。玲珑偏不信邪，每天对着他的字一遍遍临摹，最终学到了九分像，连夫子都夸她的字是女子之中的典范，有大师的风格。
他陪了玲珑八年，玲珑渐渐打开了他的心结，他也学着慢慢放下当年的事，再想起来也只是苦笑两声便罢了。他教了她许多的治国之策，两人时常一起探讨国事。玲珑很是聪慧，常常能举一反三，而且心思细腻，她提出的很多策略都是行之有效的，玲珑的名声也越来越盛，越来越像一个王太女。那时候他想，如果玲珑是生在东楚皇族的男儿，他必能辅佐她成为天下霸主。
可惜可惜，在玲珑十五岁的时候玉王将她送入楼兰书院，本以为她归来的时候能成为玉族历史上最英明的帝王，带领玉族走向繁荣昌盛。却不想她却带回来了一个男人，东楚皇族的男人，他最恨的东楚皇族即将成为他的妹婿，他却无法反对。
因为他看到玲珑如星辰般的眼眸竟然出现了类似于娇羞的情绪，他想玲珑大概是真的爱上了这个男子。罢了罢了，若是淳于卓愿意留在玉族便没什么，若是，他敢起什么异心，他必然不会放过淳于卓。玲珑十七岁生辰之后，他照例消失在玉族，却没想到再归来后竟已生死两隔，当时他恨不得立刻赶往楚京，想办法除掉淳于卓。可是他不能，要想办法压制玉族各处的暴乱，否则楚皇必定容不了玉族，到时候若是派军队镇压，恐怕这个安静祥和的国家就要真的消失在世上了。
有时候不反抗未必是一种错，玉族除皇城外的百姓无一遭到屠杀，军队也尽数保存，或许这正是玉王想要看到的。时间流逝地很快，转眼已三年，如果玲珞的师父一时不慎让她跑了出来，可能他还不会来到楚京。倒不是忘记了曾经的仇恨，那是他最爱最宠的妹妹，就这样让另一个人狠狠地踩进泥里，他怎会不恨？只是准备尚未充分，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报仇时机。却没想到老天是最有安排的，阴差阳错地让他遇到了重生的淳于槿。
落尘递给淳于槿一方锦帕，他在犹豫，若是将真相告知于她，实在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得住，其实当年的事已经过去，玲珑也有了新的生活，为什么不试着就用东楚公主的身份活下去呢。淳于槿接过帕子，拭去脸上的泪，抬头瞥见落尘脸上的犹豫，脸上闪过些许飘忽的笑意，“大哥，你告诉我吧，我——”她咬了咬牙，接着说道，“我想淳于卓当年或许是爱过我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会让他突然变成这样？”
“是宫寻夜。”落尘微微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你还记得你让我查魅姬吗？”淳于槿想了想，点点头，“是，我记得，是银珞特意向我提起了她，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彼时她见银珞情绪不对怕影响她的伤势，就没敢让她再说太多，只是让大哥去查查这个人，现在大哥突然提起，莫非真的查出来了什么东西吗？
“这个人是赤焰阁的左护法。”落尘手指敲着桌子，轻声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吗？”淳于槿有些疑惑，她相信大哥不会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但这是赤焰阁内部的事，宫寻夜乐意让哪个人做护法应该是他自己的事吧。
落尘的语气微微加重，“这是不奇怪，可问题是魅姬是三年前被宫寻夜提拔为左护法的，时间就在玉族皇城血案之后不久，而且，在之前魅姬去过玉族！”淳于槿紧紧捏住了手中的帕子，声音有些冰冷，“大哥的意思是说，当年的事情和魅姬有关？”落尘点点头，“不错，但是这个魅姬武功也就是个二流，能做到赤焰阁的左护法应该和她另一个能力有关。”在江湖中强者为尊，并且在杀手组织中尤其看中这点，这魅姬的武功只是二流，确实不太够看。
“什么能力？”淳于槿问道，如果魅姬真的很重要，她在当年的事情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魅姬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千面。”落尘沉了沉声，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飘过，但是他却抓不住。“这个我知道，银珞跟我说过，千面魅姬，是什么意思。”淳于槿皱了皱眉，其实她总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一步，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落尘淡然说道，“魅姬的易容术堪称江湖一绝，她只要与那人相处两天，她不仅能易容成那人的面容，连那人的神态笑貌甚至于那人的小动作都能模仿得一模一样。”想到魅姬的易容术，即使是落尘公子也不得不惊叹，当初银珞被抓就是因为魅姬扮成玉玲珑模的样骗过了银珞，让她落入了圈套，这才抓住了她。
“等等，魅姬是因为扮成我的模样抓住了银珞，她是什么时候跟我有过接触的？”淳于槿说的自己自然是玉玲珑，可是魅姬应该从来没有见过玉玲珑才对，她是怎么做到的。“是三年前！”落尘沉声说道，“珑儿，你仔细想想，三年前你的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人。”落尘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毕竟谁也不能将三年前的事情记得很清楚，现在就指望淳于槿优异的记忆力能帮些什么忙了。
淳于槿闭上眼睛，慢慢放空自己，三年前带淳于卓回玉族之后发生的事情一点点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切都是那么正常，是哪出了错呢？不对！是她？
淳于槿蓦然睁开眼睛，嘴角勾起冷冷的笑意，“大哥，我知道是谁了。”有一次两人在皇城逛街，遇到一个很可怜的乞丐，是个女孩，穿得破破烂烂饿得皮包骨头。看见他们两人之后前来讨钱，淳于卓状似无意地说这个女孩这么可怜，倒不如收在身边做侍女，也可以救她一命。她为了讨好淳于卓，当时就同意将她带回皇宫，后来她怕那女孩在皇宫受别人欺负，还特意带在身边，没想到养了一条毒蛇在身边。现在想想，应该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什么乞讨的女孩，都是圈套。
“你说的就是那个叫珠儿的侍女？”落尘问道。“肯定是她，那时她在我身边有近十天，肯定对我极为熟悉。”淳于槿肯定地说道，她的身边只有这一个可疑的人，其他侍女都是在她身边待了很多年的，肯定不可能是魅姬。
淳于槿冷声说道，“当年我离开玉族之后，一定是这个珠儿留在玉族假扮成——”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一声清响打断，原来是落尘捏碎了手中的茶杯，滚烫的茶水顺着指缝流下。落尘平日里云淡风轻的脸变得阴沉诡谲，半晌他冷冷地说道，“珑儿，你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