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杀心

高大的鬼物向前迈步，准备进入房子里，没有听见他们说话交流，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似乎他们已经默契到无须交流的地步了。

陈欣必须要做出选择了，前门的两个鬼物开始迈步准备进门去了，估计后门的鬼物也应该开始行动了。他不知道里面的人到底是谁，更重要的是里面现在到底有没有人。

已经没有时间让他考虑了，拾起身旁的小石子，轻轻一掷，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线，在击碎玻璃窗户的同时，门口其中一个鬼物在玻璃发出脆响的那一瞬间，一如黑暗中被惊起的夜莺，飞扑至陈欣藏身之处。

陈欣在掷出石子的那一刻，就已返身退去，但他不知道鬼物的灵敏反应程度能快到这种地步，自己的整个后背都暴露无遗。在听到身后异动转身时胸前结结实实得挨了一击重拳，直来直去毫无花哨。陈欣倒飞五米开外，并且在地上滚落两米。

身形高大的鬼物一击得逞，仍是沉默，像是森林里孤独阴沉的兽。

那高大的鬼物往前走着，常人一般的跨步行走，却是在几秒之后不可思议的到了倒地不起的陈欣面前。

仰躺着的陈欣闭眼，似乎已经昏迷过去，就连呼吸都已经感觉不到了。没有犹豫，鬼物伸手掐住脖子，将他拎起。

一直紧闭双眼的陈欣忽然暴起，以对方铁箍般的手为支点，双腿交叉夹住对方的脖子，身体向下倾斜，狠狠绞住脖颈。

“命格无双 ”的符文力量集中在脖颈和双腿上，一个用来防御一个用来攻击。就算是有符文的保护，也能感觉到鬼物掐住自己脖颈处的力量巨大，如果是平时的自己肯定会在几秒里像折个树枝一样被轻松折断。

双方的角力在于力量上的对决，更是毅力与心性的比拼。外部进入的空气越来越少，胸腔里沉闷异常，渴望一丝氧气的滋润，对方的鬼物却是感觉不到呼吸的频率。

那一刻陈欣忽然想到也许面前的鬼物是不需要呼吸的，这种想法让他心中有些心悸，他别无选择，已经走在了悬崖边上，稍一松懈就会跌入深渊的。

脑袋里像是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事物，光怪陆离毫无章法，听说人在死前会在脑海里重放自己以往的一生，但这种濒死的感觉让陈欣 更加难受，他又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哀戚的面容无法言语的表情，一两秒后却又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充塞在整个天地间的悲凉。

一刻泪滴悄然无声得滴落，陈欣的意识开始模糊了，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景象诡异得静止下来，天地间都寂静得可怕。接着压抑的气氛开始消散，如同退去的寒意，大地上又是似春风微拂的场景。

空气在鼻腔里艰难行进，终于到达肺中，全身的毛孔都在欢快着重生的喜悦。

视线中的一切变得清晰了，陈欣与鬼物同时重重落地，鬼物掐在脖子上的手掌无力得耷拉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又逃过了一劫。双腿却没敢放松，还是仅仅得绞住对方，两三分钟后再确认对方真的毫无反应时，陈欣爬起身来，胸膛剧烈得起伏，却极力得压制住呼吸时的声音。

鬼物仰面躺着，是一个很壮硕的男人，此时软绵无力没有丝毫声息。

陈欣小心环顾周围确认他们之间的打斗没有吸引其他的鬼物，围住房子的另两个鬼物也没有来。陈欣心里少松一口气，这一切都是在沉默中进行的决斗，沉默着生存沉默着死去，不必去惊动他人。

他饶了点路，回到那房子前，令人惊讶的是矗立着的竟然是何伟，面容扭曲，极度阴狠的样子倒是让人以为他才是恐怖的鬼物。手里抱着季兰，长发拖地，已经没有了声息。身边倒地两具尸体，四肢不全惨不忍睹，是那准备前后包抄的鬼物无疑了。陈欣一直觉得这个试图在男人中左右逢源的女人一定会活得很久，起码不会太早死去，这是个意外，何伟听到响动之后准备逃跑却没有来得及，只好硬着头皮去对付两个鬼物，不想季兰死在当场。人算永远不如天算，机关算尽却是一场空。

陈欣皱皱眉头，没想到房子里的人竟然会是何伟季兰二人，何伟在上次试炼游戏中差点杀了他，这份仇怨并没有忘却，但是在这种混乱的场面窝里斗于人于己都无好处。陈欣刚准备悄然离去，就听冷冷的声音传来：“看了这么久还不滚出来。”

陈欣没有再退去，走到离何伟还有三米处的地方停下，如果对方突然发动“空气炮”，他有时间躲避。

此时的何伟脸上说多阴森就有多阴森，牙关只咬得咯咯直响，像是要生吞活人一样，“季兰死了。”说这话时他的整眼睛都在睁大，一种巨大的痛苦在他的心中徘徊不去。

“是你把鬼物引过来的吧。”何伟似乎从这句话话里得到了一种力量，“肯定是你，就会在背后使这些阴谋诡计。”

乌云飘过，连一丝惨淡的月光都遮掩得严严实实，整个村庄上又彻底得笼罩在漆黑如实质的黑暗里，连呼吸都带着压抑。

何伟眼中似有绿光飘过那是较于鬼物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眼神，心中点燃的仇恨在陈欣的身上得到了发泄，季兰的死反而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扔掉垃圾一样将尸体随地一扔，身体向前一跃，如黑夜里飞腾而起的乌鸦，不祥而压抑。

巨大的危机感在心中油然而生，陈欣压下了转身撤退的想法，本来在他心中这个距离算是安全的，但是这一刻他决定相信直觉，不能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出来，何伟已经疯了，跟他多说无益。

先是强大的气流吹过，如同一股飓风过境，那一瞬间陈欣便明白，对方的能力比上次更强大了。

无形无质又似乎无处不在，“命格无双”发动了，符文潮涌般带着难以忍受的灼烧感冲向四肢，在双手抵住那片似是虚空一般的物质，双脚如大树生根稳立原地，迎接暴风的到来。甫一触碰，似乎有无数刀片纷至而来，符文倾注的双手顿时被划出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刚才如果贸然转身逃跑，必死无疑。

“空气炮”犹如忠诚可靠执剑冲向战场的士兵，即使有符文的力量的帮助，陈欣整个身子应声被推移数米，脚下是深深的印痕。

漫天飞舞的都是被那无形之气割碎的树枝绿叶，双手的伤口纵横交错，鲜血模糊，稍微动弹就会钻心的痛。

“空气炮”在前行将近十米时终于被抵消了，月亮又从重重的乌云里探出了头，一个身影又高高跃起。

陈欣没有犹豫，出人意料得纵身一跃，迎面而上。

何伟已是狰狞的脸上还是露出一丝惊讶，手上的动作还是没有停下，右手平伸，“空气炮”刚刚聚集还未发出之际。

陈欣的身影已经到了，觌面而见，鲜血模糊的左手握住了将要发出攻击的那只右手上。何伟意识到不好，想抽回右手，却像是被牢牢粘住一般，异常得牢固，符文在陈欣的左手上疯狂涌动，经过多次的锻炼和实战，他已经能够较好得控制符文的流动和多寡，即使暂时还不能控制全身都能使用这种力量。左手上的符文层层叠叠像是厚厚的一层黑色角质层，显得肿胀异常。

随着一股闷响，枪弹炸膛般的爆裂，何伟的右手手掌掌心内炸出一个血洞，同时经络增强器也冒出阵阵黑烟，噼里啪啦闪出一阵火花后，与之相连的右手多处神经遭到毁灭性破坏。

与之对应的陈欣的左手如同握过一个小型的炸弹，血肉模糊，几处露出森森白骨。看着两败俱伤，谁败谁胜，已经明了。

此时的两个人都是最原始的兽，没有人痛呼，呲牙咽下所有的恐惧，释放所有的愤怒，半空之中同时落下，就在落地的那一刻，胜负似乎已经得到确认的那一刹那。

白光一闪，陈欣根本来不及去思考，身体本能得倾斜了一下，对方的右手已经废了，已经无法发出“空气炮”，性格里一直潜藏的谨慎也稍稍松懈了。已经无法挽回这一击，陈欣尽量侧着身子，以便躲过对方的这一击。

激光刃发出灼热的光，像是死神眼中炽热的光芒，可惜剩下的左手并没有将其抓稳，不惯用的手拿着不熟悉的武器，在削下对方肩上的一块肉，重心不稳。

陈欣只觉得肩上火辣辣的疼痛，之后一片焦糊味传来，滋滋作响的激光刃挨着面庞擦过，一簇头发顷刻间被烧灼成一团，那面脸庞也是被火烧过一般火辣辣一片烧灼感。这是绝对生死的一刻，双方的距离太近，任何退却之意都会造成自己的死亡，灌注符文之力的右腿乘势上踢，直击中对方的太阳穴，隐约听见有极轻微的脆响声，回手的激光刃一顿，接着何伟整个身子都废了出去，接着陈欣也因全力的舍命一踢，重心不稳，噗通倒地。

两人又同时起身，双目相对，凶狠的目光，粗重的喘息，狰狞的面容，都是黑暗里沉默的兽，此时的两人都已经失去了人性，远古就潜藏在基因里的兽性开始肆虐，那才是一切的真实面孔，不再有虚伪妥协。此刻，人性变成了沉重的枷锁，抛弃则可获得不可思议的力量。

两人缓步相对，陈欣血液都已经在沸腾，他不在考虑其他，眼前只有这个疯狂的男人，而他也变得疯狂，以疯狂对付疯狂。

何伟紧紧握着激光刃，失去右手，意味着他的力量都消失了，这让他更加愤怒，更增强了他的杀戮之意。突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无力感电流一般传遍全身，天地间变成了温暖的被褥，他要在此沉睡，他知道如果此刻闭眼肯定再也不会醒来，可是他再也抵抗不住着滔天的倦意，颓然倒地。

陈欣看着倒地不起的何伟，先是向后退了几米以防有诈，看着激光刃的光芒慢慢消失了，显示出无人控制的状态。

何伟死了，踢到太阳穴的那一脚太重了，更何况是倾注了命格无双的符文力量。

随之陈欣意识到自己算是杀人了，这里没有法律道德，只有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生存之战，不要太过分，没有人有资格来指责他。

没有恐惧，没有复仇的快感，没有战胜敌人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空虚，茫然。

在所有情绪消散的那一刻，第六感开始发挥正常的作用，他连忙转身，不远处的树影下矗立着一道身影，不知已经站立了多久，还是刚刚才到。

左手手掌已经完全废了，想要重新恢复只能回到俱乐部用积分从盘古那治疗，右肩上被激光刃削去了一块肉，由于刀身的剧烈高温，在一瞬间竟然就将伤口烧焦，并没有鲜血流出。向后慢慢退了几步，眼神始终盯着面前的人影，目的却是想要不动声色地去拿地上的激光刃。

“是我。”夏渊往前走了几步，月儿又探出头，惨淡的月光将他的身影照耀而出。

陈欣的警惕更深了，他对夏渊一直都有一种难以解释的警惕，现在开始掺杂了一丝恐惧，这恐惧来源于未知。他不知道夏渊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准备做些什么，他看不透。 “你一直在这？”陈欣还是缓缓往何伟倒下的尸体旁的激光刃移步而去。

“刚到。”夏渊淡淡得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似乎觉得这两个字还不能很好得解释自己的出现，接着说，“听到有声响赶过来的，我一直在找你们。”

陈欣从夏渊的脸上并没有看出任何特别的表情，很难直接猜出他是否在说谎。

“命格无双”的符文已经退去，巨大的无力感像是潮水涌来，陈欣急需一处安全的地方休息下。

“快跟我走吧，碰到其他鬼物就不好了。”夏渊说完便转身欲走，眼神似是有意或是无意瞥向地上何伟的尸体，却不做停留。

陈欣看了地上的激光刃，没有去捡，他心中有种古怪的想法，如果自己去捡这把激光刃，夏渊会将这个当做要杀他灭口的行动征兆。他跟在了夏渊身后，其实他一直都想问何伟关于这房子门口放着的燃烧蜡烛的事情，可惜之前何伟疯了，现在是死了，线索全无。不仅外部鬼物环绕，面对的却是队伍如一团散沙，甚至在其中还藏有居心叵测者，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夏渊的行走很小心谨慎，每走几步就会停下来听听周围动静，甚至贴在地面去听动静。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漫无目的仅仅为了躲避鬼物，后来才发现，有人给夏渊留下了记号，类似于荧光笔写下的痕迹，写得很小，怕是写得太明显会引起鬼物的注意，有的在墙角，树干，砖块上等等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地方，上面很小的字母’R和L或是箭头指向。

夏渊一直默不作声，只是在很快得去寻找标记，谨慎得循着路线行走，何伟的事情只字未提。

夏渊在某些方面带来的压力绝不会弱于鬼物，陈欣起了杀心，夏渊不是肉体强化方面的能力者，如果出其不意，也可以用杀死普通人的方式杀了他。陈欣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一路上天人交战。

夏渊在一处低矮的平房停下，标记指向了这里，但是他并没有急于进入，他在外围查看了几圈，停在一处杂草里，窥视那处黑洞洞似是张着巨口的房屋，大门洞开，里面黑漆漆的看不见一切，村里的房屋设计得都不怎么尽如人意，不论是采光还是格局。

这是最好的机会，陈欣在心里对自己说，夏渊正全神贯注得观察对面的房屋，完全没有在意身后，脆弱的脖颈暴露无遗，刚刚一路偷偷折下的尖利的坚硬树枝，不在命格无双力量的帮助下刺穿脖颈不在话下。

杀心骤起的那刻，夏渊毫无征兆得回过头，像是有感而发，“鬼物虽然恐怖，却是我们最佳的学习榜样，尤其是那些能置你于死地的，他们更值得你学习。”

有阵风缓缓拂过，带来一丝夜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