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天地苟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古往今来，权贵豪奢，鱼肉百姓，莫不如此。几个大汉仅仅是周府的小小护卫，竟也胆大包天，在这市井中做欺男霸女之事，实是可恨。

依蕊目露杀气，欲将几人除之而后快。但秦江却如一个酸腐儒生般，挡在依蕊面前，“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父母兄弟，你怎可做如此残忍之事？”

依蕊神色依旧冷峻，但心底却笑开了花，想不到公子演戏也是一把好手，这几句儒家之言，说的是形象无比。“有公子给你们求情，也罢，放你们一命吧。且回答本姑娘一个问题。”

“是，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汉连忙应声道，头点的像下雨一样。

“我问你，你们是何方势力呀，就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了。”依蕊娇斥到。

“回姑娘，小的乃是这帝都周府下属的一名护卫。”大汉嗫嚅道。

依蕊左手执剑，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一剑便指在大汉的面门前，“且听第二个问题，周府现在是何人当家，府内情况如何？”

“这……”大汉有些犹豫，依蕊问题一出，他便知道，他被人设计了，人家怕是专门盯着他们来的。

大汉犹豫间，肩膀一痛，殷红的血便滴到了地上。而依蕊依旧持剑，指着他的面门，剑尖上连一丝血色都没着上。大汉疼的拧起了眉头，一手护住了肩膀。“你这女子，怎这般凶狠？”说这话的，却是秦江，他此刻扶住大汉，盯着依蕊，愤怒地叫道。

大汉被秦江扶住，脸上痛苦稍减，喘了几口气后，才用力说道：“滚开，用你扶。”一摆手，竟然推来了秦江。

“人家可不领你的情哟。”依蕊揶揄到。

秦江讪讪，没有说话。大汉一咬牙，豁出去了，当即到：“周府自然是家主周莫问当家，府内各方势力也还算和睦。”说完后，大汉朝依蕊看去，露出期待的神色。

“那周府的大小事务是谁处理呀？”依蕊接着问道，剑却骤然收起。大汉只觉眼睛一闪，前方的剑就不知到了何处了。

“回姑娘，大公子现在镇守边疆，事务一般是二公子去处理的。”

“二公子？”依蕊疑惑地说了一句，便又问道：“周府最近一月，可有大的人员调动。”

“回姑娘，小人不知。”大汉诚恳地说道，冷飕飕的血却顺着他的话音，一滴滴流了下来。

大汉的脸上，已然被割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住手，你怎能这般凶狠。”秦江跳脚，又一次挡在了大汉面前。

“姑娘。”大汉又嗫嚅道，言语惶恐，似真的不知。

又一剑，刺在了大汉的手腕上，大汉不由再痛呼一声。秦江已然色变，要上去找女子拼命了。

“小子，你滚开。”大汉恶狠狠地骂道。

“不识好歹，不识好歹。”秦江叹了一口气，也退在一旁，脸上兀自生着闷气。

“姑娘，小的一月前，偶然注意到了周府的强者大批出府。”

“说下去。”依蕊似乎来了兴趣，连忙说道。

大汉心中暗叹一口气，知晓自己终于说到对方心坎里去了。他本是周府护卫，也是个灵巧的人，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在这位姑奶奶面前，还有什么是不该说的，还是小命要紧啊。

大汉神色不变，接着说道，“十多日前，小的又注意到，这批强者中的一些回府了，但仅仅回了零星的那么几个，而且大多神态狼狈，没有了以往那种神气。”此语一出，依蕊脸上的表情不变，心中却道，果然如此。她偷偷撇了一眼秦江，见后者双目无神，便知晓问题都问完了。

“那周府的周乱蝶你可知道？”

“小的是真的没听说过这位呀。”大汉惶恐道。

依蕊又一连问了数个细节性的问题，大汉也都一一做答，但回答的，均不尽如人意。也是，他一个小小侍卫，能够观察到周府的人员调动，已是极限了。

“公子，可还有问题。”依蕊问完后，恭敬地朝着秦江说道。

公子。大汉听闻此言，脸上顿是一惊，原来这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竟是一伙的。

“没了，杀了吧。”秦江似有了倦懒，说完后便扭头走去。

大汉脸色大变，就要逃跑。但连一息时间都没到，此地，便多出了四具尸体。等到依蕊追上秦江的脚步时，大汉等人身上才开始流出殷红的血。

依蕊靠近秦江三步，顿时察觉到后者身上满溢的杀气，当下不在靠近，只是静静地跟着。医城，在楚国，也是极为混乱的地方，秦江能在那种地方风生水起，身上沾染的杀戮自然不会少。陌生国度，秦江从刚才的杀戮中，嗅出熟悉的气息，他不由回到了医城的那些岁月。物是人非，有一日，他终究会沐浴着鲜血归来。

阳光洒在秦江身上，却有些冷。

依蕊再看时，便见到秦江的脚步停了，道路尽头，站了一个女子。

女子着了一身黄衣，执鞭而立。从女子身上，依蕊嗅出了玄境的气息。这样的路，碰到这样的女子，实在不算是好事。

“停下。”女子冷声到，从声音上来看，女子的年纪不算大。那她的玄境实力，便有些可怕了。

秦江脚步不停，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鞭立刻朝秦江追了过来，秦江晃开，鞭子打在地上，顿时尘土飞扬。

秦江依旧走着，杀气在周身笼罩成一个空间。黄衣女子显然是温室里的花朵，没有经过生死之间的搏杀，对秦江的杀气，她也浑然不觉，只是依稀察觉到，此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自己多少有些不太舒服。

女子无知者无畏，竟然不退反进，再一次攻击了过来。

秦江依旧躲开，他周围的空气已冷的吓人。依蕊在杀戮上，也是行家了，她此刻停下了脚步，只是远远地看着秦江。依蕊自然知晓，此刻的秦江，状态奇怪，若是一个不慎，惊扰了他，秦江失控之下，杀气外泄，可能连他自身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出手。

依蕊看着那个黄色衣衫的女子，就像看着死人一般。

黄衣女子并未注意到依蕊的表情，她此刻很是愤怒，秦江对她的无视，让一向自傲的她，满是莫名的敌视。

“漫天花雨鞭法。”女子大喝一声，顿时鞭子劈天盖地般朝秦江袭来。

依蕊看到这一幕，女子在她的眼睛里，已经像个死人了。这一鞭，足以惊醒秦江。秦江惊醒后的一瞬间，强如依蕊，也不愿意去面对。何况，黄衣女子在刚才的出手中，展现出来的实力，不过是玄境一重天，即使秘法强大，她在秦江面前，也难逃重伤陨落的命运。

鞭子，如同漫天花雨一般，落在秦江杀气形成了领域当中。

石头，扔到水中，溅出一地的水花。鞭子落在杀气领域里，就像石头落入水中，一切短暂的宁静都被打破。浓烈的杀气足以把一个凡人冲击成傻瓜，黄衣女子的心中，满是恐惧。她想扭身，但却已经收不住鞭子了。

漫天的鞭影，在秦江面前，虚化的就像泡沫一般。秦江的眼瞳中，满是冷意，秦江在幻想中遇到的魔神，瞳孔中，也是一般无二的神情，只是，魔神的冷漠，更为浓烈。

秦江只一指，鞭影的幻想消失，一指落在黄衣女子的喉前，杀意刺的黄衣女子喉咙生疼。

女子面色苍白，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依蕊察觉到此地的杀气消失，才慌忙赶了过来。“公子。”依蕊低声叫到。

秦江闭目，天地间的气势笼罩在他身体的上空。

天地之意。黄衣女子见解不凡，直接指出了秦江周身气势的名称。女子的恐惧，被气势的出现而冲刷的有些淡了，她望向秦江的表情，满是羡慕。“大哥也是在玄境三重天时才领悟到天地之意，你这小子，在玄境二重天就有这般运气。”她有些艳羡说道。

依蕊此刻，几乎可以肯定，黄衣少女定帝都的大家族的幼女，不然，不可能有这般见识。

不过，少女毕竟实力尚浅，见识还没有太过深刻。在依蕊看来，秦江的天地之意，没有异象，竟然是无形的杀气。这样的情形，倒是很少见。天地之意无优劣，若年少时渴望一片海，那天地之意很可能就是大海。若年少时见过一把剑，那天地之意也可能就是凌厉的剑意。可天地之意竟是杀气，那得做过的杀戮才能给做到。

风悠悠，秦江身上的天地之意也一闪而逝。

世事也就是这么奇特，妖妃久居玄境三重天不愿意突破，为的就是心血来潮，体味一次天地之意。巴萨玄境极巅，因年少时的战败，胸中挡了一座山，再无领略天地之意的可能。而秦江，就在这样平淡的时刻，因几个鱼肉百姓的周府护卫，便领悟了天地之意。秦江领悟的，还是最为虚无缥缈的天地杀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人苟活于大地，不过是在天地杀意下讨生存罢了。大汉等人的生活，虽然风光，但背后，也未尝不满是苦涩。秦江呢？依蕊呢？面前这个黄衣女子呢？

生活的苟且，的确会让人成长。秦江在一瞬间，回忆旧时生活，不由察觉天命之悠悠，可叹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