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重入烟花巷

—— 不是姻缘莫强求，姻缘前定不须忧。任从波浪翻天起，自有中流稳渡舟。——

小环想要解释什么却被我拦住了，她的异常我早就心知肚明，不说是因为多年的情分不愿纠结于她的身份。可她若是太过张扬，只怕是我不来找她的麻烦，也自然有人来寻她的不是。

我收拾好了之后便出门去找爹，今日要去祭拜天一姑姑，爹肯定也起得很早。

小环赶忙跟在我的身后，好像生怕跟得不紧了我就会说出什么去。

“再念首诗来给我听听？”我嘴上这么说，脚下却走得飞快。

这丫头这时候倒是机灵了，连忙说道：“哪里还会别的，昨晚那些已经是读了个把月才记下的，要再去记别的，得不少功夫呢。”

“那就多花些功夫进去，反正山里的事情不需要你操什么心。近来天气冷了，你也做不了别的，就多读些书吧。”

“不敢读了，读了也没什么用。”小环紧紧跟在我身后，前思后想地回答我的话，生怕我一个不开心就把她赶下山去。

“好了，我是真的想让你多读些书。有好处。”

我们二人紧赶慢赶来到忠义堂，堂前除了爹和袁家弟兄以外都还没准备好。我上前坐下等着一切安顿妥当，却看见百晓生垂头丧气从一旁过来。

“怎么了？”我走过去问道。

百晓生看起来好像是一宿没睡，眼圈都有些肿了。听见我说话，混混沌沌看了我一眼，说道：“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梦？！”我发觉自己声音太大了，赶紧压低了嗓门，问道，“什么梦？”

“我梦见，”百晓生在那里嘟囔着什么，我盯着他想知道他梦见的会不会跟我的是一个事。可他接着念叨，“我梦见山下的伊人了。”

“伊人？”我几乎已经忘了这个名字，可百晓生如今重提，我还是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端倪。

“就是你说的那个跟你青梅竹马的姑娘？”我问道，目光扑闪着想听到他的否认，可百晓生点了点头。

“你梦见她什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着，担心他梦见的事情跟我昨晚的一眼，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梦见她在山下的一家酒馆里，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一直在喊我的名字。”百晓生说话的时候样子看起来就是很心疼那姑娘。

我压住一腔怒火，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下山去找她？”

百晓生点了点头。

我心里顿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挪开来，空荡荡的，很难受。

我昨晚梦见他会离开，可梦里他是要进京赶考。而且赶考不成还被我给霸王硬上弓了。可今天现实给了我一记重锤，他竟然是要去找他的相好的？！

“祭拜了我天一姑姑再走行么？”我想着再怎么我也要送他安全离开啊，不然让陈年半道上给我劫了怎么办。

可百晓生的一句话却让我差点儿开心的跳起来。

“那当然了，我陪你祭拜你姑姑，你陪我下山找人。理所应当。”

我的嘴角已经扬起来，却还是假作矜持地问道：“我陪你去啊？”

“你不想去？”

“没、没、没。”我赶紧摆手，大好的机会怎么能让它跑了，那可不是我穆青的性格。

说话间众人就已经来齐了，我们一起去了后山，爹把天一姑姑葬在了离杜鹃山最近的一处小湖边。背山靠水，好风景。

“老板！”小黄趴在坟冢前哭得不能自已。小青稍微矜持些，可也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淡定与沉稳。

“姑姑你一路走好。”我在坟前磕了三个头，看着碑文流下几行眼泪来。

雁荡山之女穆天一。

天一姑姑最终还是姓了穆，我不管她究竟是哪家的人，如今碑上刻了穆字，我始终觉得她认祖归宗了。如果她还在世，也希望如此吧。不然为何要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回来，带着一病之身奔波劳累呢？！

“三通鼓角四更鸡，

日色高升月色低。

时序秋冬又春夏，

舟车南北复东西。

镜中次第人颜老，

世上参差事不齐。

若向其间寻稳便，

一壶浊酒一餐奇。”

身后有老人唱着曲子，我们都安静的听着，不作回应。一曲唱罢，小黄和小青两个还在坟冢前哭得难以自拔，我们的心情也跟着曲子往下沉。

“天一姑姑是没有留下丝毫遗憾的，也算是善终了。”我心里想着，那些第一高手少林大师、那些派系争端、那些京城中的官贾权贵，如今都与天一姑姑没有瓜葛了。她在意的、不在意的，在她死了以后都没有发生改变。唯独那个在意她的人，如今找不到踪影。可我知道，我们始终会找到他。他是天一姑姑的一块心头念想，又怎么会不顾天一姑姑的想法，独自在外终老呢？！

“爹，邱先生的医舍修好了么？”我轻声问道。

爹还沉浸在哀伤之中，却也知道我的心思，回了我一句：“修好了，与原来的样子别无二致，就等他回来了。”

“他会回来的。”这话是青儿说的。声音很小，却足以让我们记在心里。

祭拜完了以后我们就陆续离开了，小黄在坟冢前哭晕了过去，小青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袁家弟兄带了几个人把她们抬回了房间，让她们好好休息。

我跟百晓生逃离了众人的视线，打算下山去找那个叫伊人的姑娘。

“你没事吧？”百晓生看着我哭得通红的眼睛，有些担心地问道：“你要是身体不舒服我可以自己去。”

“没事！我就是眼睛哭红了，身子没有一点儿问题。”我强撑着陪他下山，实际上方才哭得我脑子有些发麻，可是我总不能因为这点儿小毛病让山下的哪个小姑娘登堂入室了啊！要是百晓生这一下山就不回来了，一年之后给我带来个小孩子来，那可就真是大事了！

“青儿？！”百晓生叫了叫我，我意识到刚才自己想得有点儿远了，赶紧收回思绪，还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道:“叫我干什么？”

“骑马啊。”书生指了指一旁的马，我这才想起来我们是来这里牵马的，要是没有百晓生带着我估计会直接走下山去找人。

“你现在还不会骑马？”我问道。

百晓生不说话，我心里却有些小庆幸。即使他会琦，我也能把马训得他不敢再骑。

我翻身上马，伸了右手出来要拉他，说道：“上马吧，小姐姐。”

百晓生刚坐稳我就打马离开，趁着陈年还没有开始寻找我的踪影，先把马和百晓生带下了山。

“慢点儿啊！”百晓生大喊着，我哪里会听他的。

“你抱紧了，摔下去我可不负责。”

我们很快便到了乐清县城，我牵着马陪百晓生在路上寻找他梦里的那家店。可他左看右看也找不到。

“你确定你梦见的那家店是乐清县的？”我问道。可我真正该说的难道不是梦里和现实不一样么？！

“我的直觉是。”百晓生还在四处看着。

我有些口渴，刚好看见七子铺在街头，拉着百晓生就往那边走。

“老板！有刚做好的点心么？”我慌慌张张走到店里，急忙问道。

“有。刚出炉的，你来的真是时候。”那店里的伙计包了点心来，我在手里边走边吃，这下我可以一直走到天黑去。

“你就那么爱吃点心？”百晓生居然在百忙之中还抽空问了我一句，我还以为他心里就只有他的伊人姑娘呢。

“是啊，你不爱吃么？”我说着递了块点心过去。百晓生晃了晃手里的缰绳，示意我他还牵着马呢。

我直接把点心塞进了他的嘴里，尽管因为这个动作的暧昧让他的眼神突然颤了一下，可我还是沉醉在自己的点心中无法自拔。跟这点心比起来，其他的事情都不算什么了。

“就是这个巷子！”百晓生突然喊道。

我差点儿把点心喷出来。本以为他只是说笑，谁知道真的能在现实中找到梦里的东西。

我也是傻，好好的陪他来找什么梦啊？！我一定是没睡醒！现在会不会是个梦呢？！小环你快叫我起床啊！

我想起一个从梦中苏醒的好办法，使劲地睁了睁眼睛。可是眼睛都快被我给睁裂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走了，我们进去看看。”百晓生这会儿功夫居然已经把我的马绑在了巷子头的石柱子上，头一次这么快啊！你是有多心急？！

我把点心重新包好，不想在进了巷子以后又被什么事情吓到，那么好吃的点心可不是用来吐的。

“走！”我像是壮士赴死一样昂首挺胸进了那巷子。

越走越觉得熟悉，那巷子我好像来过。

“这是什么巷子啊？”我拉了拉百晓生问道。

百晓生正专心致志找着他的伊人，没工夫回答我，可旁边的一个醉汉笑盈盈走着，还搭话道：“这是有名的烟花巷，你不知道就敢进来，很独特啊！”说着就要往我这边靠。

我不想搭理他，也没动粗，直接绕了过去。

却听见里面传来了婉转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