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八）

《恶犬》（八）

作者：青驹破夜色

老黄死了。

他将自己吊死在院子里的大树上。他梗住的脖子，被拉的很长，张着嘴巴，像是在怒吼，或者歌唱。他和那些被吊在树杈上的狗皮一起，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就像一串无声的，风铃。

桂香颤抖着站起身，看着床头镜子中的自己。她的左脸依然隐隐作痛，嘴角挂着血丝。她还不到30岁，皮肤依然白皙，脸蛋依旧标致。而这张白皙和标致的脸，今后要面对的，是克死三个儿子的闲言碎语，和丈夫的打骂……

想着想着，桂香的头，开始疼起来。她的身子不再抖了，恐惧莫名地转化为了愤怒。那张镜中的脸，开始变得诡异，她抄起桌上的烛台，狠狠地砸向了镜子。

“咣当！”

一声巨响后，镜子瞬间四分五裂。那些被溅起的锋利碎片，腾空而起，划破了她的脸。血，流下来，映得那张脸，愈发狰狞。桂香的嘴角上扬，不可抑止的怪笑了起来。在这让人胆寒的笑声中，她拿起手边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狠狠地砸在地上，床上，和土墙上……

桂香也死了，她死的很狰狞。她披头散发地跳进了自家院子里的水井，留下屋子里的一片狼藉。她并没有注意到，那面床头被砸碎的镜子后面，隐藏的东西。

那是一副画，一副用狗皮做成的，古怪的画。

这面镜子，是赵老大送给老三的贺礼。老大是村长，也是这个村子里最有钱的人。所有的村民们，都感觉这理所应当。多少年前的口号就在喊着，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而领导干部，在他们的意识中，绝对是应该优先富裕起来的人。

那一年，一个南方的木匠汉子来到了村里。他的手艺极好，打起家具来有模有样，便宜又结实。老大家请木匠来做活儿，本来只想做个橱子，后来看木匠能干，索性就让他住在家里半年，打了不知道多少件家具。

这面木质雕花的镜子，也出自那木匠的手笔。结账的时候，老大的老婆起了坏心，她克扣了木匠一半工钱。木匠汉子当然不愿意，他去找老大理论。老大心知肚明，却装不知道，整天往外面跑，避而不见。

眼看年关将至，木匠汉子终于放弃了，他恨恨地离开了村子。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们家！他心里想着。他偷偷杀了只狗，剥下狗皮，用狗血和一种特殊的颜料混合，参杂着满腔的恨意，画成了一副画，藏在这面雕花镜后。那是一个南方少数民族中特有的恶毒诅咒，画面上，一只小山一样大的恶狗，嘴里正叼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小娃娃……

木匠汉子并不知道，这面雕花木镜，只在老大家院子里放了两天，就被当做贺礼，送给了刚刚新婚的老三。冥冥中似乎有神佛保佑，老大家一片太平，相安无事……

当桂香的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早已被泡的浮肿变形。大丫头扑在母亲身上，哭的天崩地裂。她的力气是那么大，好几个围观的村民，都拉不住她。她好像变成了一只小兽，开始疯狂地用指甲撕扯，用牙齿撕咬，那些阻挡她和母亲团聚的手臂。在这片混乱中，她的身体开始了一阵阵抽搐，眼睛往上翻着，露出了大片的眼白，嘴里不断吐出白沫，昏死过去。

老三的脑子和眼前的世界一样，开始变得一片昏暗。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个空壳，所有的思维和概念，全部变得空空荡荡。一个声音，正在不断地提醒着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