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待到那个青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尹霜上前一步问道：“娘娘，您不怕她夺了贵妃的宠爱，扶摇直上，位分压过您？”
常偲韵满眼的不屑：“这丫头聪明倒是聪明，但是痴情种又怎么会成大器？你看她提到皇上的样子，眼睛都直了。还说什么‘那天大胜白宓班师回朝的时候见到了四王，当时臣妾就发誓此生非他不嫁，’这样的东西，本宫会怕吗？”
“若不是看在她的舅舅给了本宫父亲好些银子，她又聪明，本宫才懒得管她呢！”
尹霜好奇地问道：“娘娘今天晚上这样教她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常偲韵嘴唇微微一勾，呈现出一个精密的弧度。她踱着小碎步，抚了抚花房刚刚送过来的万寿菊，片片花瓣十余片卷成一簇。花瓣由轻黄颜色慢慢翻上淡白，映着翠绿修长的叶子，花香四溢。
“贵妃和皇上之间真正想插进去外人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本宫也不指望他能得到皇上真心的对待。只要她能够让皇上对她好，别的不说，贵妃自己就一定会对皇上疏远。那个时候可不赖咱们！不过这件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既然皇后先为贵妃准备了一场好戏，本宫自然不能跟皇后抢。本宫的这场戏，就排在皇后的后面吧！但是现在做些铺垫还是有必要的。”
常偲韵手一缩，狠狠地揪下一朵万寿菊，在手中捏成碎末。支离破碎的花瓣随风飘散，一直飘到了御花园里的静湖面上。
唐晓翼提着酒壶，酩酊大醉。
他在静湖边晃悠，借酒消愁没想到愁上加愁，已然到了快不省人事的地步。连身子都直不稳，像个不倒翁一样晃来晃去。可惜身边伺候的宫女和太监哪怕小禄子都被打发走了，连洛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一个人在这，很容易一失足就落水了。
他之所以东倒西歪酕醄大醉，还不是因为那个红杏出墙了的卿贵妃爱云璃吗？
郁闷的情绪在他心间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一个木兰青色的身影翩跹而来，身后的夜色仿佛朦胧了，隐约模糊成一幅水墨画，来者仿佛画中仙纸上玉，将身后的夜色照映得黯然如画，她自己却如钻石一样璀璨。
她走过来，拉住了静湖边摇摇晃晃的唐晓翼，“皇上，皇上快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晓翼觉得那个人像极了爱云璃。一种错综复杂的感觉油然而生，如果是她，高兴她的关心，生气她的隐瞒。唐晓翼一把甩开柳馨雨的手：“让开，不用你管。”
柳馨雨心中暗暗称奇，瑾妃娘娘猜的真是一点不错。
柳馨雨跪下道：“皇上，快入秋了，跌进池子里会受风的，若皇上执意在这里站着，请皇上原谅臣妾的无礼，臣妾也是为了皇上着想。”说完，伸手把唐晓翼拉了过来。
晓翼回过神来，清醒了几分。“皇上，大醉伤身，若皇上心中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还请皇上不要以这种方式折磨自己。您是九五至尊，您不该为任何人费心。”柳馨雨一脸认真执着。
晓翼又被这一席话说得清醒了一些，他板起脸：“你僭越了。”
柳馨雨抱歉地俯下身子：“若是臣妾的僭越能换来皇上的开心，臣妾万死不辞。”她毅然决然视死如归地跪下叩头。
唐晓翼本欲再说些什么，没想到头中忽然涌出了剧痛。他的意识渐渐松散，一头栽倒在地上。
柳馨雨大吃一惊，前前后后和瑾妃说的一分不差。
柳馨雨轻轻地蹲下去，伸出素手抚着唐晓翼微微发红的脸庞和散发着酒气的嘴唇。这个人，此刻就这样近距离的与她在一起，一切都像梦一样。
自从那天遇见他，他横刀立马气宇轩昂地凯旋而归，他的影子就印在了她的心里，她发誓此生此世只要嫁给他一个人。当知道他已经有了三位夫人的时候，柳馨雨失望到了极点。可是那梦想仍在心底盘旋，直到知道他君临天下，要选秀的时候，她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柳馨雨轻轻扶起唐晓翼，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寝宫……
当晓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四下看了看，这里肯定不是月云宫，那里的装潢别说是烂熟于心，就是蒙上眼睛，他都能在那里安然无恙的行走。在看这里，装潢不是特别华丽，但也不是普通宫女太监住所耳房的低矮潮湿阴暗。难道是某个妃嫔的住所？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吓了一跳，心中先是被对云璃丝丝缕缕的歉意缠绕，后来想起了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才好受了一些。
没等唐晓翼再往下继续想些什么，柳馨雨醒了。她见皇上初醒，忙跪下说道：“皇上恕臣妾冒失之罪，臣妾昨天在静湖边看见皇上酩酊大醉，身边也没有一个伺候的宫人，臣妾只好自作主张把皇上带到了臣妾的寝宫里。”
唐晓翼四处看了看，问道：“这里没有别的床吧？你睡的哪儿？”
柳馨雨如实回答道：“臣妾倚在床头小憩了一会儿。”
晓翼继续好奇地问：“你不想得到朕的宠幸吗？”
柳馨雨眸子里真诚无比的神色闪烁着：“那样下作的手段，臣妾做不到。”
唐晓翼心中不禁对这个人的敬佩油然而生，但是他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走出了屋子。
柳馨雨望着那个身影渐行渐远，心中空落落的。她跪坐在地上，痴痴发呆，像大梦初醒一样迷离恍惚。直到宫女漾梵走过来拿了一件镜花绫披帛披在她身上并说道：“小主别坐在地上了，天越来越冷，可别着凉了。”她才喃喃自语道：“皇上，会记住我吗？”
春熙从外面进来，一脸的不高兴，她嘟着粉红色的嘴唇对云璃说道：“娘娘，您今天抱病不去请安，外头风言风语都在传着，说您失了宠，自己不好意思出去，在宫里生闷气呢。”云璃很淡然的样子：“这样说，总比我去给皇后请安，让妃嫔们看我笑话，然后让宫人他们评价我不知好歹来的好。”
春熙放下手头的活络，看着云璃，不解的问道：“皇上昨夜留在了柳常在的冰露宫里，娘娘不生气？”
“我又怎么可能不生气。”云璃有些无奈的笑笑，“可是就算我生气又有什么用呢！都传着贵妃红杏出墙呢！皇上生气去找了别的女人，不是很正常吗？本宫有什么理去找皇上？”
“外头风言风语的瞎传，娘娘可千万别自己贬低了自己。”春熙很关怀的样子。
“本宫知道。其实皇上不过是一时生气，外头传着皇上自己醉酒留了一晚上，没有召幸柳常在的话，柳常在自己怎么好意思说？肯定是皇上故意放出的流言，教本宫听到也不至于误会。这样的话，说明皇上不过一时生气，他是想本宫先找他的。”
春熙听到主子的分析，乐道：“那娘娘还不快去？”
云璃看她一个天真的丫头，撇撇嘴：“现在巴巴儿的去，肯定让别人以为是失宠了，无依无靠，上赶着巴结皇上，流言蜚语恐怕会更难听。也不知道皇上冷静了下来没有，再过几天就是中秋家宴了，那个时候皇上的气一定消了一半，到时候再复宠就轻而易举了。”
春熙听了她的话，不禁说道：“难怪皇上喜欢娘娘，娘娘这样冰雪聪明，奴婢都觉得伺候娘娘是奴婢的福气呢！”
听她的话是真心的，云璃拍了拍她的脸，只当她是自己妹妹一样看。
“他们一定还以为本宫现在会气得火冒三丈。可是他们也不想想，本宫从跟皇上认识一直到现在，已经快四年了，我们是最有默契的。我们谁都没对谁表白过，可是也一直走到了今天……我们之间有矛盾。但是当听到皇上那样怀疑本宫时，恐怕我们就回不去了。”云璃腿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头倚在窗棂，看着外面的景色，像一个慈祥的老奶奶为儿孙讲着过去的故事。
唐晓翼此时此刻也一样望着窗外，焦急地问道：“怎么样？”
小禄子想笑又不敢笑：“月云宫那边没什么动静。”他在心中暗笑道，咱们这个皇上啊！真是死鸭子嘴硬，明明心里担心的要紧，还是什么都不说！非得等着娘娘自己来。他又问道：“皇上，中秋家宴的时候，要准备贵妃的份吗？”
“朕好像还没说什么呢吧？怎么从你这儿就开始贬低她了？”唐晓翼不悦地扬扬眉。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禄子吓出了一身冷汗，跪下自己掌嘴。
晓翼懒得说什么，有些颓丧地坐下，随手拿了一本奏折。不是他担心那丫头，而是他不得不担心那丫头。不吵架不知道，一吵架吓一跳！望着桌面上，如山高的奏折，也是醉了！他批着批着，喃喃自语道：“原是朕的话说重了……”下一秒，他仿佛没有力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