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而相比愁眉苦脸的皇上唐晓翼，常在柳馨雨此刻正笑意盈盈地为瑾妃常偲韵端茶送水：“娘娘真是有先见之明，昨儿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和娘娘所说的一模一样，嫔妾都怀疑娘娘是亲眼看到的才来告诉嫔妾的呢。”
常偲韵自以为是地笑道：“你等着吧，想必贵妃正在宫里头窝火呢。估计过几天的中秋节，咱们是看不到她了。”
柳馨雨先是附和的笑着，然后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阴毒：“嫔妾看她的样子就来气。”
月云宫里，竺陌月忽然不请自来了。云璃在吓了一跳之后哀怨地问道：“你怎么来了？”“皇上让我进宫的，他要我替你道个歉，说他那天的话说重了，如果你要是原谅他了，请在中秋家宴那天出现。”竺陌月的声音毫无波澜起伏，平静得恨意十足。
起初云璃没注意到姐姐的不同，心里想着她和他真有默契，竟然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就说明是他先示软的，那就原谅他好了。云璃想着想着高冷地开口道：“他要道歉干嘛让你来呀！叫他自己过来。”
陌月盯了云璃半天，把云璃的脸都给看透了。“干什么盯着我看半天？”云璃似有撒娇意味地道。陌月左看看右看看才说道:“不是吧？”云璃一头雾水:“不是什么？”“都是名阵天下六宫专宠的卿贵妃了，还是处女？”“……没有六宫专宠，后宫总共才四个宫，而且我也会把晓翼撵到别的宫里去的，不是专宠……”“别转移话题！”
陌月难得不高冷，看起来居然有点婆婆妈妈的样子了。“那个那个……我有新来的玉露煎雨，我让兰晴泡一壶给你尝尝。”“不许转移话题。”陌月纤细雪白的手狠狠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叮当”响，“实话实说。”云璃瞬间变脸，“老姐，这你也管啊？”“废话，这种事情不是要命，而是要命得狠。这关系到我月云阁的未来。”
云璃迅速脑补，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这与月云阁的未来有半毛钱关系。“你如果一直处女下去，就会失宠，如果失宠，皇上就不会再给月云阁补助，月云阁没了皇上的补助就会缺少好大一笔经济来源，缺了经济来源，就会被其他门派嘲笑……”“打住打住。”云璃立即捂住陌月的嘴，“我知道了。”
云璃:“处女跟失宠有关吗？”陌月目瞪口呆，两只眼睛不停地扫射云璃，直到云璃的脸成了蜂窝煤，才肯说:“你以为呢？你看看后宫那些狐狸精们，刚才来月云宫的时候我就看见两个，打扮得跟红绾一样，好像不美一点就会没饭碗了。一个个坦胸露乳妖气袭人，别告诉我你还没有点防范心理。”“红绾？你是不是……”“闭嘴，现在没时间跟你讨论妓女。重要的是如果你不侍寝，就不会有孩子，没孩子就不会有地位……”
陌月最后撂下一句狠话：“你活该被人怀疑。”然后怒气冲天的离开了。她的身后，是云璃呆若木鸡的表情。即使他道歉了，那句话也真的很伤人。
中秋家宴的时候，下了雨。
绵绵细雨如丝，悄无声息地滋润着大地万物，烟雨迷离间，一层白茫茫的雾气晕染开来，给这本就是春花秋月的中秋节，更添一层诗意。雨？她是最喜欢雨的。望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晓翼若有所思。
春贵人被雨浇的湿漉漉的，原本精心打扮过的面容有了一丝狼狈：“好好的节日，下什么雨呀！我好不容易让绣衣司裁的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就这么让雨浇透了！”她的声音里充满着浓浓的恨意，仿佛根本看不见那个一边负手而立的真龙天子。
柳馨雨眼睛尖，本来是想张口嘲讽她几句，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蓑烟雨任平生，圆月空对雨蒙蒙。中秋节这天有一丝烟雨，月雨云相伴，岂不更有诗意？我就很喜欢这场雨。”
春贵人见对方这样说，又想起了前几天皇上曾经在柳常在的宫里住过，也不敢说什么，闷哼一声，别过脸去。
皇后倒是没接关于雨的话题，但是她看着这熠熠生辉的大殿不禁感叹道：“今年的中秋家宴办得真是好，比去年好多了，皇上费心了。”
无意之间听到她们的对话的唐晓翼想到了她，她也是一个那么喜欢雨的人。而去年的中秋节正赶上她遍体鳞伤，他怎么会有心思去过节呢？种种关于她的回忆纠缠在一起，晓翼再次留恋地向门口望了一眼，却看不到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他很失望地坐到了座位上。他知道她伤心了。
即使宴会开始了，唐晓翼也一直都食之无味，味同嚼蜡。一部分是因为他心中仍牵念着一个人。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又是歌又是乐，每一个人都浓妆艳抹出席，每一句话都毫无新意，每一个微笑都那么僵硬。在这里得毫无新意。
一直到最后，云璃也没有出现，唐晓翼失望到了极点。
这时，红绸飞舞，白绸轻扬，各色各样的绸子漫天飘，纷纷扬扬，梦幻无比。
云璃的身影就在这重重彩绸中若隐若现，她踮足而立，如蜻蜓点水般点在飘舞的绸子上，身上的云水裙仿佛充盈着仙气在空中飘零。然而她并没有在大殿里，她置身在一袭烟雨中，若凌波仙子，一身琉璃白透明着尘埃，没有狼狈，没有潮湿，因为她是水做的，她是云做的，她是烟做的，她是朗朗的月光做的。
唐晓翼心中又惊又喜，除了她出现代表着她已经原谅他了以外，令他惊喜的还有她居然会飞了，她居然会轻功？这是怎么做到的？
许久不见的赤金剑再次出鞘，寒光一闪，比天上的月光更加清丽。这般凌厉的表情在她脸上已经许久不见，再次见到了，令人感觉倍加亲切。
今天的中秋节，才是中秋节。
烟雨朦胧中，她的舞姿空灵，仿佛与自然万物融为了一体，黑夜中的白衣，更显飘飘然的仙气十足。
袅袅飞舞的白纱被淅沥的雨洇染成一块朦朦胧胧的云朵，这层层叠叠的云雾背后，是一声絮絮长歌：“红墙宫闱重檐，思绪蔓延，回首承欢殿，一切虚名荣华都化作云烟……”当唱到“曾经刻骨痴缠的画面，物是人非难重演，所有恩怨悲欢在血液中间……”时字字泣血。
而打动金龙宝座上的唐晓翼胸口中那颗跳动的心脏的是“刺死怀中的圣眷，刹那间漫天飞雪，冷眼看红颜，决绝胜断弦。殿中弱水三千的誓言，终究敌不过谗言，琴音犹未绝，奏不出从前。”这声音哀肠寸断，听得在场每一个人都陷入了悲伤之中。
不知不觉间，一曲完了。云璃轻盈的落在地上，回味着久违的真气盈满身体可以使用轻功的感觉，缓缓走到唐晓翼面前：“臣妾给皇上请安。”
这才发觉她身上已经湿透了，刚才在大雨中一定很凉。
唐晓翼微笑着，一样的宠溺，一样的好看。他伸出手，正如封妃大典那一天的伸出手，而她也如那天一样搭上了手，无声无息的，撕裂的东西被缝补上了。
晓翼不禁感叹道：“爱妃唱这首《承欢殿》，可是埋怨朕对爱妃不好？”云璃俏皮地笑了笑：“自然不敢，只是想若臣妾哪天人老珠黄了，色衰爱弛，若皇上听到了那个时候的臣妾唱这首歌，还请皇上念着臣妾今天的样子，别嫌臣妾是一介深宫怨妇。”
唐晓翼听出了她的话，是发自内心的，不觉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不会的。”有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卿贵妃，那个威风八面的卿贵妃，又回来了。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了，就是说出来了。
这个时候，颜太妃忽然笑着说道：“今天中秋家宴，哀家看皇帝和贵妃这样恩爱，哀家倒是想早早的抱小皇孙了。你们也是，进宫来还不都是为了皇家开枝散叶的。这样吧！你们都送了哀家不少礼物，哀家就还皇上一座送子观音，希望你能早早子孙满堂。”
不易察觉的，云璃脸上有些红，晓翼坏笑了笑。晓翼说道：“谢母妃垂爱。”
其他包括云璃在内的嫔妃则行礼道：“谨遵母妃教诲。”
晓翼打了一把大伞，也打发了所有的宫人，他炽热的手握紧了她冰冷的手。两个人行走在漫漫长夜中，共同的一把伞，风雨同舟。一直走到了今天。
“你……又能用轻功了？”晓翼清了清嗓子，生涩地问道。
“月云阁有一种秘药，吃了之后半个时辰之内可以使用轻功，但是药丸中有一定量的朱砂，所以不能常吃。”云璃眼中有一些不自然的神色。
唐晓翼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紧紧搂住了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一路走到了御乾宫，晓翼才开口问道：“昨天你姐姐来了吧？”云璃面色一红，不自在道：“嗯。”晓翼又坏笑一声：“刚才太妃说什么了？她说她要抱孙子是吧！”云璃扭扭捏捏，一言不发。
唐晓翼打横抱起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向御乾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