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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新婚之礼
想象之中的清醒并未到来,宋曲临心知,这香味的效果恐怕还未结束,她如今醒不了,倒不如在这梦里看个清楚,比如——阿绒当年究竟如何“杀”过孟无求。
阿绒开眸之时,已是几天之后,她被孟无求要求好好休息,以最好的姿容迎接他们的大婚,这婚礼也极是好笑,府中张灯结彩,贴满了红字,挂满了灯笼,却无一个媒人,也无一位证人,没有人会承认他们所谓的成亲,只不过是关起门来瞎闹一场的笑话罢了。
天亮了大半,日头高升,有个丫鬟便敲门请阿绒起来,说是少爷已经备好了礼物,正等着姑娘去瞧呢。
这丫鬟就是当年领她进来的那个,是个机灵的,看见孟无求对阿绒的重视,态度也一日比一日卑谦,生怕触怒了这位了不得的新宠。
丫鬟心里也很疑惑为什么孟少爷会对这个黄毛丫头情有独钟,先前来的几个女子,无论是姿容相貌,体态谈吐,都比她强上百倍,或许,少爷是就是瞧上她身上这股出淤泥而不染的傻劲罢。其实那种家世的女子,怎么可能毫无心计,不过是被打骂得习惯了,顺从些,乖巧些而已,内里还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呢。
不过这个阿绒比之前的姑娘好上那么一点,就是她对下人倒很和善,不像有些女子,自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对这些下人动辄打骂,最后还不是死得干干净净。
“嗯,我知道了,我这便去。”
阿绒的神情还有些惺忪,毕竟刚从睡眠醒来,只听着了孟无求在院里等着她,也没关心礼物甚的。
她披了外裳,理了鬓发,稍加粉黛,掩去这些天的夜里无眠的困乏,抿了抿唇,检验了下自己的笑容。嗯,瞧上去还不那么苦。
她出了门,刚到院里,就听见偏房内传来的声音。
“阿绒,你且来看!”
嗓音欢愉,甚是激动。
愈是如此,阿绒就愈是担忧,迈着小步靠近门扉,门半敞着,里面好似不止孟无求一人。
孟无求见她,忙拉她进来,笑着指着面前的的“东西”。
阿绒望去,脸上神色大变,眸中是深深的骇然。跪在那里的人,很是眼熟,碰巧,她识得的,且是共同生活了十多年,极为相熟的人。
她的胞弟,柳承。
可是那个年幼的、骄纵的、使唤她如奴仆的弟弟,竟然极为卑贱地跪在那里,用一种极小心翼翼的谄笑来应对她的查看。
他瘦了许多,年轻的面庞,甚至因此笑出了褶子。
为何?孟无求究竟要做什么?什么礼物,什么成亲?他绑来她的弟弟,说是礼物?疯子,这个疯子……她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肩膀也因忍耐而抽搐着。
忍?她要忍不住了。
“柳承,你惹你主子生气了。”孟无求看到她的反应,语气顿时森冷无比,一个眼刀打在柳承身上,他立时战栗着跪着走到阿绒的裙摆下,抬起头仰视着她。
“主子,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气……”
他哀声重复着,甚至比那尘埃里的蝼蚁还要微贱些。
阿绒只感到身上寒意更深,事到如今,她怎么会还不懂?孟无求定是知道柳承与他有旧怨,所以才将他擒来,让他吃了一番苦头,才愿成为自己的奴仆。
可是爹娘一向视这儿子为珍宝,怎可能将他拱手送给别人?
孟无求究竟做了什么……
阿绒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勾起个笑来:“我没有生气,柳承你起来。”
“我……我起来?”他惊惶地看着她,目光又移向孟无求,对方略一点头,他才勉强直起身子,却发现双膝跪的太久,已无知觉,刚要站起,便又重重摔了下去。
这一幕,本该很滑稽。
所以孟无求以及身边丫鬟都笑得很开怀。
阿绒未说话,扶了他一把,低声道:“你……小心些。”
柳承疼得直龇牙,却还是笑着回应:“小的没事,主子不要挂念。”
她摇了摇头,望向孟无求,恳切道:“多谢夫君的礼物,如此,可还有别的事么?”
他盯着她的眼看了一阵,缓缓道:“无事,阿绒可回去歇息。”
“好。”
她看着柳承,淡淡道:“你且跟着过来。”
孟无求望着两人离开,晦暗不明的眸子闪动着异样的微芒,可是也只是顷刻之间,就湮灭了。
阿绒不晓得自己脸上是何种神情,但想必是很难看的,毕竟相由心生,她这心已破了个窟窿,如何能维持这皮相的完好?她只感觉到恐慌,既想不顾一切索性拼了就这么逃出去,又不敢露出丝毫抵触情绪引得孟无求起疑,恐怕再这样下去,疯的不是孟无求,却是她了。
柳承仍在她身后一瘸一拐地跟着,总是小心地隔着些距离,似是不敢靠近。
她命他过来,他却说自己一夜未换衣裳,有些脏,不敢玷污了新娘。
她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曾经在那个家中,她无意碰了他的东西,都是会被嫌恶许久的,毕竟她这样从小就被当成奴仆的女子,从里到外,都恶心得很。
如今,却是倒过来了么。
终于行至她闺房之内,在她的再三喝令之下,柳承颇不情愿地进来了,他怯怯地打量着这布置奢华熏香缭绕的屋子,几乎要哭了出来。阿绒又有些不忍了,他如今毕竟只有十一二岁,之前待她种种,只是父母娇惯罢了,到底,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柳承,你……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她盯着他不怎么利索的双腿,问道。
“没、没有。”他闪躲地低下头,矢口否认了。
不可能。她目光更沉,她清楚孟无求的性子,对待自己不喜欢的人,怎么折磨都是不为过的,柳承又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地被他擒住?不对,她眸光一凝,停在了他的双腿之间,奇怪,为何其它地方的衣物都脏得很,唯独裤子却像是被换过了?
“他做了什么?”她逼近了些,压低了嗓门,虽是已猜测到大半,却不敢出声让孟无求听到——或者,让院内的丫鬟听到。
“他说……我当你的仆人,首先……首先要变干净。”言罢,他下意识地挡了挡裤裆,一副绝望之色。
阿绒初时还未反应过来,愣了许久,才明了孟无求竟是私自动了阉刑。
胃里猛地翻腾起一股恶心之感,她按捺不住地疾步跑到盆子旁,呕出些酸水来。
柳承忙跟了上去,害怕地问道:“主子没事吧,我去唤少爷……”
“柳承。”
“啊?”
她取了绣帕,抹了抹嘴角,将那股恶心感强自压了下去,双手却仍在抖动,呼吸也有些不畅。她未料到,孟无求这般……恶心。
“你被抓来,爹娘如何了?”
柳承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笑:“没事。”
“到此刻你还想撒谎?”阿绒又气又痛,“你!我!爹娘,都已经沦为他的掌中之物了,不是么?你当真以为我投靠了孟家?你以为是我让他把你抓来?”
“……没有。”他低头,嗫喏着。
“说。”她冷道。
“死了。”柳承将这二字轻易说出,眸光中闪过愤恨之色,可是很快,又被乖顺的表情取代了。
死了。
阿绒瞪大了眸子,她不信。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若是爹娘死了该多好,要是这个弟弟死了该多好,或许她就不会过得如此艰难,可当有人真的告诉她,他们死了,她丝毫不觉得欣喜。
她以为永远都不会死的人,居然这样轻易地死了。
那么她呢,她又有何资格,又何倚仗来存活于世?
阿绒甚至觉得,或许今夜,就是她的忌日。与孟无求成亲,与死何异?
她本以为她还能忍得长久一些,或许能够等她掌握到他的软肋,等到她能力足够杀了他,再将这个东西,彻底铲除。可惜,等不到了,她高估了自己,她忍不了,待不下去,只能逃。
“柳承,逃吧。”
她轻轻启唇,以气音道出了这几字,轻柔无比,却也坚执异常。
柳承惊惶地看着她,有些不解,又有些兴奋。
“怎么逃?可以……逃吗?逃到哪里?”
她闭了闭眸,沉声道:“今夜罢。”
“今夜……”
“你听我的,便行了。”
她想过无数次逃亡的计划,可是孟府防卫森严,硬逃无异于送死,其它的法子,也需要一个绝妙的契机才可施行,或许今夜,就是这个契机。
纵然不是,也不能如何了。
她让柳承出去,自己独自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她的手摸到了一根细长的物事,是他赠予的一根银簪。他曾问她喜欢什么,她说簪子,最好,是银簪,因为白净漂亮,且很值钱。他笑笑,说银簪不值钱的,不过她喜欢就好。
其实不是,因为银簪可以试毒,还可以,杀人。
银光很冷,这样的冷,给予了她安全感。
就像黑夜和月亮,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陪伴着她,而白日的阳光,只晓得嘲笑她的懦弱无能,将她的一切暴露于人前。
她忽然对这些人,这些事,这些东西产生了极大的厌恶,她好像不再害怕什么了。
她怕的,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