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粥铺升仙

阿绒扔下了手中所有的东西，跌跌撞撞跑出了门外，她信自己的双眼，所以她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或许她当年根本没有杀了他，他依旧好好地活着，在暗处蛰伏，只待有一日，再捕获她。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毫无准备，更不知逃到何处。

她拐过了好几个巷口，在一处幽僻荒院停下了，她困难地喘息着，刚要抬步，却发觉眼前已经有了一道暗影。

他一身玄衣，衬得整个人愈发清瘦颀长。

她瞪大了眸子，愕然不语。怎么可能，她分明跑得很快，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孟无求微笑站定，竟然不疾不徐地缓缓开口，向她解释：“我重获新生，比起往日强上许多，恐怕不是阿绒当年可任意摆布的孟家少爷了，阿绒是否失望了？”

她开始向后退，可是身后乃是荒凉之地，根本退无可退。纵然有人又如何？她呼救又如何？有何人能救她？何人能信她？她开始冷静下来。

“孟少爷，放过我。”

“阿绒，你杀了我，却又叫我放过你，不觉得很荒谬么？”他用那笑意盈盈的眸子看着她，“我如今这模样，阿绒很是厌恶罢。”

她沉了脸色，知晓他此行目的便在于她，或许，她终究是要为杀人付出代价的。

“你要……如何……”

“我要你陪着我。”他的嗓音沉缓，宛如地上磨砺的沙砾，一字一句虽不伤人，却让人莫名发憷。

阿绒抬眸，冷意森然：“如此而已，杀了我不就得了。”

他摇头叹息：“阿绒错怪我了，我从不是随意杀人的魔头，至少对你，是未起过杀心的，你只需要闭上眼睛，很快，我们就可永远相互陪伴了。”

她死死盯着他，袖中双拳攒得很紧，她是想跑的，可是双足却被仿佛被钉在土里，动弹不得。因为孟无求动了妖术，她纵然对鬼神之事再是无知，也看出孟无求修了魔道，早已非人。

那便死罢。

他伸出了手，在她的面颊上缓缓摩挲着，神情依旧珍视而专注。

他未能更进一步，因为一只猫爪落在了他的脸上。阿绒目露惊惶之色，她未想到它竟会跟来，且……出手相助。尽管这救助，显得十分无力。她不希望它落入孟无求手中，低喝道：“快跑！”

猫充耳不闻，它的爪子奋力挥舞着，体态灵活，一时竟可与之周旋一二，孟无求被那畜生挠的脸颊发痛，目露狞恶之色，掐诀欲制住它，却发现普通束缚咒术于它完全无用，怒从心中起，取出黑雾刀，一把挥去。四周升腾起了浓浓黑雾，本就黯淡的天色愈加阴沉。

此物乃是魔器，莫说是个畜生，就是神仙也不一定能抵挡。

他缓缓靠近一动不动地浑身竖着毛的猫，含了些快然笑意。

去死罢！

喵——

并非意料之中的猫的尸体，而是，几缕金灿灿的绒毛。他愕然回头，发觉那猫已经站在他的背上，爪子扒开他的衣衫，狠狠抓挠着他惨白的肌肤，数道血印，红白分明。

这绝不是寻常畜生！

他目光闪过一丝异样，瞥见一旁的阿绒，飞身略去，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于是猫也冲了过来，目露凶光，朝他低低嘶吼。

这猫身上气息奇异，不，不可能……也许，只是寻常猫妖。他略一忖度，愤然挥袖离去。

孟无求离开，也带走了那片阴云，阿绒比孟无求更加愕然。

“你……”她蹲下身子，抬手抚了抚它有些乱的毛皮，“你怎会……”

猫依旧是那副高傲姿态，脸上的骄矜之色让人不禁觉得它或许真是妖物，可通人性。

“走罢，我们可能，要继续走了。”

她不晓得孟无求何时会回来，更不知道以她如今状况，如何抵挡他的邪术，她能做的，唯有逃而已。

当年和现在，都一样。

她苦笑两声，又摸了摸猫的脑袋。

一人一猫，选了最偏的路，他们要行往最远的地方。

本以为这地方足够荒僻，不会有人烟，却远远听到了几声狗吠。

猫忽而竖起耳朵，转身迎上了那只狗。

犬毛红白相间，当是个极漂亮的狼犬，阿绒愕然，本以为猫狗相见，她的猫总该会害怕些，谁料到这厮居然一点不怕，还与其对峙起来。

谁想这犬竟不是冲着它来的，而是直奔自己的方向。

它步子极快，飞身到她脚边，张开了血盆大口。

她下意识往后退，却被惊得不轻，没有跑成，反倒跌在了地上。那猫便立时跑来，与狗两相对视。

那犬稍稍往后让了一让，似有忌惮。

对峙片刻，一时僵局。

猫丝毫不退，双目瞪圆，狗终于迈步，眸光闪烁着些许无奈之色，接着，扑上前咬了一口。

一道伤口出现在猫的前腿上，鲜血汩汩，触目惊心。狗垂头离去，阿绒来不及追索。

她愣愣盯着这莫名的战局，慌忙去查看那猫伤势，谁料它极是愤怒地跑开了，很快就消失在巷陌深处。

她无力追赶。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那只猫。它出现得十分莫名，消失得更加奇怪，从头到尾，她改变不了什么。她独自漂泊了许久，乃是真正的孤身一人，茕茕孓立。

终有一日，她平淡甚至寡淡的生活终于发生了些变数。

她来到了一家粥铺，粥铺的门匾修饰得很朴素，碗筷大都破旧，由此，她才敢放心地踏入其中，要了一碗清粥。

这店老板还算良心，米给得足，熬得也稠，或可饱腹。

她满足地嗅了嗅，一口饮下。

可是这么一喝，却感觉不大对了。这粥里，好像有异物。

她不晓得自己吃进了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质问这粥铺老板，就发觉自己头晕眼花，有些坐不稳了。毒药？莫非此乃黑店？

她既替自己这多舛命途感到悲哀，又为这奇特死法感到好笑。

或许，她真的就要以这样荒谬的方式，离开人世了。

她意识混沌，浑身酸麻，终于两脚一蹬，见了阎王。

宋曲临心情复杂，她如何都未想到，这阿绒竟是这样早早逝去的。当她叹惋之际，却又发现阿绒之死并非结局，因为她所到之处并非地狱，而是天庭。

她吃的不是毒药，而是仙丹。

误食仙丹而位列仙班，千古第一人。

……

“曲临元君，不守本分，与犬神争执，大打出手，有伤天庭和睦，仙友情谊，因犬神伤重，其罪犹甚，罚其贬入人间，受三世离乱惨死之痛。”

玉帝音毕，回声乍停。

她猛然睁开了眼，这一次，终于清醒。

见到百初与应泽，她才稍放下心来。

“你终于醒了……”应泽低低哀嚎，仿佛是等了百年。

“师妹，身体有恙否？”百初关切凑近，询问道。

她仍然有些缓不过神来，但不愿令两人担忧，勉力笑道：“无事，就是做了个梦，我……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罢，我们被困在此处，还未寻到破解之法。”百初眉间忧色很深，“我恐……孟无求已到，我们在屋中种种，皆在他监视之下。”

再听孟无求三字，宋曲临厌恶之意更深了。

此人，的确如阿绒所想，恶毒且恶心。

此时不除，贻害万年。

可是如今他们自身尚且难保，更遑论杀孟无求了。

她开始打量四周境况，令混乱的意识保持清醒，细细思索这迷阵的破绽。孟无求行事必有其目的，既是在这设下幻阵，定有所图，只是若要将他们困住，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瓮中捉鳖也不必将他们关那么久。她揉了揉眉心，思绪烦乱。

视线停留在了那几朵梦檀上。

鬼檀木所开之花，有其特殊效用，且她自进来之后就开始昏睡，此刻才清醒，恐也是这东西在作怪。

她伸出手，谨慎地碰了一下那莹白的花瓣，凑近发觉，此时香味已经消失，这花成了普通的凡物。

“我昏睡之时，这些花可有异样？”

百初沉吟道：“似是有的，我观它花上有些粉末状的东西，不断飘向你的鼻息，其中有几次，量尤其大。”

宋曲临了然，原来自己几次欲要清醒时，就是这东西令她再度昏迷。

那么这阵中玄机，定在花上了。

她摘取一片花瓣，仰头吞了下去，百初大惊，欲要拦下，却不及她手快，硬生生看着她咽了下去。

这东西害她睡了这么久，她怎么敢……

宋曲临摇头，示意她自己并无大碍，挪步走到门旁，看着那幽深一片的黑色暗门，伸出了手。并不似百初与应泽先前那样被它弹回，而是，十分轻松地穿透过去了。

“啊，怎会这样？方才它明明把我弹回来，摔得可痛了。”应泽瞠目结舌，像是在看什么鬼怪一般盯着她探出半截的手臂。

“万物自古相生相克，梦檀香气是迷药，花肉或许就是解药，这不大难猜。不过我也只是试试而已。”她继续将身子往门外挪了几寸，发觉果然破了迷障，笑道，“看来我是赌对了。”

百初一脸忧色：“师妹，以后切不可拿性命玩笑。”

她故作自责：“师兄教训的是。”眸子一眨，换了一副姿态：“那么，你们也快食梦檀一同出来罢。”

两人自然毫无犹豫，吃下花瓣，一同出了屋子。

山中空气清新，院里因着鬼檀木的阴翳，气氛压抑些，但总比屋子里的闷热要强上许多，最要紧的是，他们如今三人都在，有任何危险，都可一齐面对。如此，她便无畏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