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梨花盛开
莫虚谷被召回仙界，潋滟自然也跟着去了，无论是以妻子或是寄灵的名义，她都有理由如此做。与莫虚谷去往魔界一样，潋滟到了仙界，亦是感觉到周围之人目光如刀，尽数劈在她身上。
潋滟毫不介怀，仍旧恣意行走，时不时还调戏几个小仙玩玩儿。
他虽是无奈，却也由着她戏耍了。
玉帝见着两人，竟是十分高兴。
“虚谷，你在人间待了许久，我想念的紧。”
“承蒙陛下厚爱，我去人界数十年，于陛下而言不过转瞬。”
玉帝尴尬地笑了笑：“虚谷如此耿直，很好很好。”
“小仙是来请罪的。”莫虚谷跪下，潋滟瞧了瞧，在一旁站得笔直。
“虚谷快起，地上凉的很。”玉帝托起他的手，忙扶他起身。
“仙界四季常温，不凉的。”
“咳……虚谷啊，我是听闻，你和魔君在一起了，这很好，乃是我仙魔两界的大喜事！”玉帝抚掌，一点不似玩笑。
莫虚谷皱眉：“陛下说笑了，我违反天规，着实不当。”
“虚谷何须如此死板，所谓天规也是人定的，这世上没有不可更改的规矩，你说对否？”玉帝假装捻须，笑意盈盈。
潋滟轻嗤了一声。
“陛下，究竟何意？”
玉帝的面孔更加慈祥了：“我夜观星象，百年之后恐有一场巨大浩劫，便是仙魔人三界混战，而引起祸端的魔头，就是风炙，你们二人铲除这危害三界的魔障，实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原是玉帝窥测天机，以求避免那场浩劫。莫虚谷未想到自己无意之举，竟是帮了玉帝铲除祸患。
“玉帝，那你是允准我们二人了？”潋滟挑眉问道。
玉帝哈哈一笑：“自然自然，只是嫁娶之事，须有些许更改。”
“如何？”
“魔君地位尊贵，自不能纡尊降贵屈居仙界，且魔界诸多事宜，不可一日无君。”
莫虚谷忍不住抬头：“如此，可是要小仙去往魔界？”
“哈，我正有此意，你们二人一同治理魔界，定能使两族和平，虚谷还需要什么，尽可同我说。”玉帝笑容很是亲切。
“我们不需什么。”潋滟拒绝得亦是果断，“那么，玉帝还有何话要说？”
“无事无事，你们自行前去即可。”
莫虚谷又是一揖：“陛下，吾等告辞。”
直到目送两人离去，玉帝的神情都很是愉悦。
从殿后走出的常华望着玉帝满面春风，不禁送上祝贺：“恭喜陛下。”
“嗯，虚谷很是忠心，百年后的那件事，应当不会发生。”
常华轻叹：“窥测天机，可否会有……不妥。”
玉帝的笑容淡了下去，继而浮现些许疲惫：“仙魔之战，上次便持续百年，这才消停多久，我们如何承受得起？不过是坏了小小规矩，总比将来招致祸患要好得多。”
“陛下说得在理。”
“自战神云游四方，你便一直待在岳素身边，可有什么缘由？”玉帝看向他，语气很是和善。
常华一愣，仍然如实答道：“小仙是瞧小白……不，岳素他性子孤僻，分明是个月老，却比谁都要冷漠些，心生好奇，便常与他来往，后来……”
玉帝截断了他的话：“后来，便离不开他了，可对？”
“小仙知错！”他慌忙跪下。
“你们二人倒很有趣，你既喜欢他，我将你留在仙界，你怕也会偷偷抛下界找他，不如我放你去人界，如何？”
常华眸光闪了闪，不解道：“陛下，何以如此宽容……”
玉帝长叹：“你们一个个皆是如此，从前我倒是管得很多，你们死的死，逃的逃，或许是我错了，有些事情，仅是我这孤家寡人的一点私心罢了，怨不到你们后辈身上。”
“陛下……”
“走罢走罢，好让我一人清净些。”
常华领命，飞身下界。
玉帝手执花洒，觉得今日的花浇得水应是够了，又徐徐放下，拿起了桌旁的酒壶，饮了一口，琼浆玉液，自是醇香浓厚，格外怡人。
饮罢，仍觉很闲，便唤来亲近的小仙，命他将观尘镜拿来，好让他看一看人间景象。
许久之后，他看见了他熟悉的几个身影。
商青，曲临，潋滟，虚谷……
四人齐聚。
最开始自然是潋滟提出的，说是几人许久未见，应当出来聚聚。
实则的原因是，此乃冬季，人间下雪，雪景怡人，而魔界是无雪的，仙界自然也没有。
商青自然是想去人间走走，毕竟仙界规矩诸多，他不可全然放松，而宋曲临则是想念师尊与潋滟，便也一口应下。四人定下相聚的位置，就在扶春楼。
此时过了几年，宋曲临记得不真切了，但人间似发生了许多事情，朝代更迭，战事频仍，幸运的是，扶春楼仍在。
至于微瑕，已是二十有余的女子，嫁了个同她一起打理扶春楼的男子，俊朗高大，瞧上去有些腼腆。她见着几人，自是欣喜迎了上去，那男子虽不知道他们是何人，但见妻子高兴，也欢欣地替他们打点上下，安排房间。宋曲临已瞧不出来微瑕的模样，她长得高挑貌美，眉目之间还是有着当年的灵动气质，拉着他们坐在桌旁。
她吩咐小二上了茶水，道：“这酒还是女儿红，温软入口，不大容易醉的。”
“微瑕，未曾想到，你的扶春楼经营如此之好，当年的归云阁怕都不及呢。”
微瑕撩起垂落的青丝，别在耳后，笑了笑，才道：“其实也不是一直都顺利的，最开始因这是青楼，许多客人见要改成酒楼，都十分不满，还嚷着要见千焕姑娘，那时我毕竟年幼，应付不及，且那些人大都是权贵，我又招惹不起，只得闭门不见，但他们骚扰不止，我实在熬不过去，与他们起了争执……还好，李大人出手相助，让小女子很是感激。”
这话一出，那男子便摸着头笑了笑。
原来是英雄救美，一见钟情么。宋曲临不禁莞尔，她记得从前，微瑕也是极向往英雄救美的故事的，如今成真，自然很好。
“后来他因此受了排挤，他也无心做官，便和我一同经营扶春楼了，生意做大了，也就无人敢欺了。”
潋滟感慨颇深，望着这扶春楼的装饰，又忆起了千焕：“比起从前，有人情味得多了，虽说大致摆设没有变，但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掌柜的待我很好，我也一直记挂着她，这一杯酒，便先敬她罢。”微瑕淡笑，将一杯洒在地上，已有了当家主母的气魄。
微瑕望了四人一眼，感慨道：“你们果真并非凡人，这么多年过去，容貌丝毫未变，如果不介怀，倒可说说你们的故事，我一个讲，怪无趣的。”
那男子一直在她身侧，虽插不进话，却听得认真，不时帮她夹菜。
弃了仕途从商，着实不易啊。
潋滟首先开口：“虚谷定是不会说话的，那便我来说，回到魔界，有许多事宜待我处理，起初，许多人都是不服他的，后来么……”她狡黠的眸子转了转，“他用了些法子，震住了那些人，便无人敢造次了，后来，他们倒是更听他的话。”
宋曲临噎住，她也知道师尊驭人之术了得，没想到对魔也如此奏效，在虚空派中，可是无人敢以下犯上的。
莫虚谷搁下杯子，替她拂去唇角油污，冷道：“多话。”
商青笑得格外暧昧：“你们亲密至此，叫我好生羡艳。”
潋滟怒瞪他一眼，挑起眉梢：“我怎么记着，那时我们刚走，就有人在青临殿前设了结界，说是谁都不许进，次日又恢复如常，谁晓得你们在里头做了什么？”
“你从何得知……”宋曲临一惊，忙问。
“我要知道些事情，当然很容易的。”潋滟笑得颇为自得。
宋曲临却叹：“一别多年，潋滟一点未变，我却不然。”
她抬起头，诧异地哦了一声。
宋曲临继续道：“我是觉着，我被骗了。”
商青嗤地笑出了声：“阿临，我如何骗你。”
“分明说好，你跟着我，听我的，做我的灵宠，到了后来，却还是我央着你。”
“我可没有逼迫阿临。”
宋曲临脸色顿红：“你拿那些事威胁，还不算是逼迫么？”
此言一出，周围都静了静，似乎都明白了些什么。她忙捂住嘴，几乎要将脸塞进桌子底下，怎么这么久了，傻劲还是一点不少……
莫虚谷与商青的目光移向别处，盯着了另一桌的两位客人。
一黑一白，在人群之中很显眼。
玄色衣袍的男子正笑吟吟地指着竹板上的菜色：“小白，你喜欢吃这个么？”
白衣人挪开目光，神色冷淡：“莫要叫我小白。”
“都叫了好些年了，怎得还这么计较？”他又翻开另一页，点了些菜色，递给了小二。
“你到底为何跟着我？”白衣人仍敛着眉，一派肃凝。
玄衣男子摸了摸下巴，思忖片刻：“嗯，约莫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对方一惊，被险些将嘴中茶水呛了出来。
他又忙去抚他的背，柔声道：“好好好，都跟了这么久了，你就让我跟着罢。”
白衣人没有说话，理了理衣衫，端坐如塑。
商青与莫虚谷对视一眼，皆觉得这两人面熟。
不过，仅是面熟，不必相认。
下雪了。
不晓得是谁家的孩子叫唤了一声，便引得许多客人走到门口，望着那纷纷大雪。
有人担心未带纸伞，恐要冒雪回家，有人担心自家娘子身子单薄，受不住大寒，也有孩童见着这晶莹雪花，抓了一把捏在手里。
宋曲临觉得雪是极美的东西，纯净天然，洗涤世间，无声无息，悄然无痕。
她已是仙，早不怕冷了，但商青还是将自己衣袍取下，披在了她身上。
潋滟握住了莫虚谷的手，调笑道：“让我来试试，是你的手冷些，还是雪更凉些。”
他低头看着紧紧相握的手，道：“谁更冷？”
她笑魇如花：“不晓得，要多握一会儿，才晓得。”
他微微扬唇，抬手拂去她肩头的一片雪籽。
有道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他们眼前的梨花，都好看的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