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关系户也有精英（3）

那时，郝蕾还在机关上班，从报纸上看到过相关报道，也曾经被打动热血澎湃过。她心想等影视城建设好，有空的话就到那儿去转转，说不定能遇到知名导演被发掘出来，自己也能圆个明星梦。只不过那时她刚进公务员队伍不久，想法颇多玩笑意味，没真正想要跳出围城。

但是，丰满的理想和骨感的现实恰恰是矛盾的两面，它们交锋时，往往后者占据上风。影视城建成后，轰轰烈烈了一阵子工夫，就重新归于沉寂。这个基地没有多少特色，周围的交通也不算便利，配套设施仅仅介于勉强可以使用的水准，远谈不上完善，因此被废弃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借着市里大张旗鼓宣扬要鼓励发展民营企业的春风，公司上下打点，成功公关，最终如愿以偿地把这一大块包袱转给了政府相关部门，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

华丽彩才刚收到的坏消失就是：当初为了建设影视基地，公司委托拆迁办征地，在官方的配合下征收了集体土地和部分自留田，计算出来的补偿金也都已如数支付，暴富的农民们争先恐后买房买车甚至换女人享受奢华生活，现在，他们把钱花得差不多了，体会到了由奢入简的艰难，于是又想要以当初合同签订不规范以及部分条款存在欺诈内容为由，再向公司索钱。

农民们与时俱进，也懂得使用网络发帖，充满怨气的帖子挂上网页后，大批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仇富仇官的喷子们立即蜂拥而至，大肆帮腔声讨SBK千里马公司。

帖子因此具有很强的煽动性，上面的闹事者约定了一个到公司进行所谓维权机会的时间，华丽彩发现了就是今天。

“做好战斗准备吧，圈内混不容易，还得时不时面对圈外的种种风波。”华丽彩这话似告诫郝蕾，又似自言自语有感有发，疾步奔向自己的办公室。郝蕾的心情没由来着趋于紧张，开始考虑接下来自己该做些什么。

但是公司的高级管理者显然别有打算，对可能汹汹而来的暴风雨并不在意，除了按照惯例在大厅多布置一些身强力壮人高马大的保安外，没有补充其他的相关预防措施。十点左右，外面传来嘈杂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郝蕾摸着胸口跑到窗边朝下观看，好几百人举着所谓维权的鲜渲大红横幅正越过马路，边挥舞拳头边呐喊着口号朝这边走来。真正的农户维权者大概只有一百来人，其余人等皆是闲着没事跟来凑热闹的。

桌上的内线座机电话响起，是华丽彩打来的，让她跟着下楼去应付眼前的危机。

郝蕾忐忑地问：“就这么下去？”“对，下去看看情况再考虑对策。已经报警了，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听华丽彩的声音甚为淡定从容，似乎对此见惯不怪。

两人在楼下会面，站在大厅隔着玻璃遥遥观察外面的动静。华丽彩斜睨郝蕾咬着嘴唇的动作，嘲讽道：“没关系，这次的理都是咱们公司占了先。对方虽然懒惰贪财，但也不是笨蛋，其实都知道这点。他们若敢乱来，对我们来说其实反倒是好事。”

“所以说，他们是能捞多少钱就捞多少钱，实在讹诈不到的话也没辙。”郝蕾进行如此解读，通过缓缓吐气提醒自己放松心情。华丽彩笑了笑，点头表示就是这样。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看号码急忙接听，嘴里打了声招呼后，比划着手势示意郝蕾先去撑撑场面。外面的口号一波高过一波，但是没有组织好，示威者神态迥异没有表现出一致的愤慨情绪，七嘴八舌喊得颇为凌乱。

郝蕾听了华丽彩的吩咐，顿时呆住了，觉得怎么能让自己独自出去面对如此场景呢？她有些抽搐，始终裹足不前，那边华丽彩一边通话，一边依旧比划手势地催促她。

“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姑奶奶我豁出去了。”郝蕾默默爆出一句粗口后，捏紧拳头为自己打气，此刻两名身形高大、面目严峻的男保安穿着笔挺的白色制服，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到了自己身后。还别说，一瞬间安全指数嗖嗖往上涨简直要爆表。

郝蕾感到有了恃靠，踩着利落的步伐走到门外，咳嗽一声昂首挺胸努力摆出自己的气势。她看过一本关于介绍气场的书，据说这种从人身体散发出来的无形无色的潜物质，能够左右旁人的情绪和心情。

郝蕾出现让示威人群起了微微的骚动，不过很快重新趋于平静。有人才刚抬起半边屁股，经旁边的人低声嘀咕，很快施展着千斤坠保持原状。华丽彩通话完毕跟在郝蕾身后，低声说：“他们也在观察！他们心里肯定认定一开始就出场的两个女子仅仅是小喽啰，没有话语权，起不到交流谈判的大作用。”郝蕾哭笑不得，低声嘀咕这样也太势利了吧，不管怎么说，自己两人勉强也算是公司总裁授权解决纠纷的委托人，是全权代表。

“可不是全权代表。”华丽彩纠正她的认识，接着低声嗫嚅，告诉她抗议的这些农民鬼精鬼精的，早已经没有以前课本所宣扬的传统淳朴本色玩弄心思比城里人更有火候，“他们看一眼，往往就知道哪些人可以作为谈判对象，哪些人根本就不用花力气去搭理。”

“所以我们就是不用被搭理的人！”郝蕾识趣地回应，在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的同时，却也体会到真真切切的轻松感。

保安高呼拍照的同志请注意安全，郝蕾循声望去，果真看见斜过面的脚台上有人端着相机在拍摄全场，那人正是葛笑，在他背后跟着个身穿花哨休闲服的胖子，手里托着同样品牌的单反相机。葛笑时不时回头和胖子说话比划，瞅着像是师父带徒弟的关系。郝蕾暗暗惊讶。

她忍不住向着葛笑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同时向边上负责阻拦的保安打了个让路的姿势。华丽彩好奇地问她是否认识那记者的时候，葛笑已经接着信号带领徒弟快步赶过来。几人闪身躲入门内，来到不远处的休息区寻着沙发坐下。

葛笑介绍了那个胖子，果不其然，是跟在他身边的实习记者，看着年轻，却也在机关里呆了好几年，最后想办法脱离服务条款年限的制约跳了出来。

“提供点内幕消息吧，也让我们兄弟能混口饭吃。”隔了一段时间不见，葛笑有些市侩气了，在社会上的磨练，让他迅速褪去了机关的斯文表皮。后面的实习记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翻来覆打量郝蕾的样子，似乎在告诉大家，传说中的郝爷就是激励自己不断奋斗勇于拓展新人生征途的偶像。

面对葛笑的请求，华丽彩警惕地眨巴眼睛，通过微表情提醒郝蕾可不能被所谓的同是机关跳槽人的虚假同情心给蒙蔽，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其心里必须有数。郝蕾笑着告诉葛笑，千里马公司娱乐资源有限，真没有什么内幕可挖，他如果想成为赫赫有名的大记者从而早日实现自己的梦想，就应该多在其他地方走走。

“直接采访农民吧！他们说的话尽管未必是正确，但是总有些东西可挖。”华丽彩提议。郝蕾露出疑惑的眼神，不明白华姐为什么愿意让抗议方获得话语权。

葛笑果然转向抗议群众进行采访，如果是黑媒的话，黑记者若没有从公司得到足够的好处，十之八九会提些对公司不利的问题，但是葛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毕竟从机关出来不久，还没有被外面的社会大染缸给完全染黑。他的问题都很简单，循规蹈矩步步为营，譬如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双方是否都签过字了，衡量补偿款的时候是不是有详细的明细表，是不是得到了公证，拆迁办支付补偿款是否及时等等。问到最后，被推举为代表的某农民大叔终于憋不住了，一边擦拭额头的冷汗一边颇带责备语气地问葛笑究竟是哪一边的。

“我不是哪一边的，就是记者，希望还原整个真相而已。”葛笑笑嘻嘻的说。

他的笑容更加激恼了被征地农民代表，他心里压着口气啊，出来这么久了，作为预设谈判方的公司丝毫没什么动静，自己这边的队伍反倒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有的人嚷嚷着肚子饿了，说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填饱了肚子再回来继续抗议。一席话引起满场的哄堂大笑。

“放屁，这不成了闹剧吗，你们还想不想要钱啊？”农民代表抱着恨铁不成钢的胸怀，气急败坏的伸手指着。

有人说当然想，上次的拆迁款还不够还赌债的，这回要是没捞着钱，自己就准备跑路躲债了。

葛笑认真地把他们的话记录下来，胖子跑前跑后不停选择最有利角度疯狂拍摄，进入兴奋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