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河灯初上（2）

——太液澄波镜面平，无边佳景此宵生。

满湖星斗涵秋冷，万朵金莲彻夜明。

逐浪惊鸥光影眩，随风贴苇往来轻。

泛舟何用烧银烛，上下花房映月荣。——

我和尹清买来了材料做着自己的河灯，本来是很开心的事情，可偏偏不知为何惹起了尹清对往事的追忆，我便在他追忆的空当劝他多讲些故事，想让他在讲故事的时候就把之前的不开心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可他讲故事，仿佛总能扯到自己的伤心事上去。连讲一个释迦牟尼的故事他都能悔恨起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他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啊？！

中元河灯场面最为壮观，我之前游历四处时曾经在青州一带见过此举，盛况空前。人们用瓜皮、面碗、纸张制成灯具，并以街巷为一组，制作特大纸船，纸扎目连站在船上，手持九环禅杖。中元之夜，人们把灯具和纸船放入河内，顺流而下，河上顿时灯火通明，摇曳摆动，如同天上点点繁星。胶东沿海地区，由道士乘小船在海中放灯，并奏丝竹乐。放河灯前，摆香案，念佛经，佛师一边念经，一边朝台下撒小馍馍，小孩子蜂拥而上，一抢而光，据说吃了能消灾。

那天我斜插雕花木簪，眉心一点朱砂，淡扫娥眉，一身银丝墨雪茉莉含苞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罗裙宫装，雅而不俗的鹅黄色，淡淡的幽雅，腰间一朵大大的乳白色蝴蝶结,更显妖冶,拿起一根蝴蝶金步摇，想了想，却又放下，从盒里挑出不显眼的飞蝶墨雪镂宝髻花翠簪，斜插水钻山茶绘银华胜，芙蓉清淤墨顶翠色串珠步摇，带了紫金嵌芍药白羽搔头，盘上并不华贵的云髻，系了一条翠色葬雪上等宫绦，别上茉莉耳环，裙摆淡淡的星点着最爱的茉莉,宽大的水袖反衬出自己娉婷的身姿，袅袅的青烟，潺潺的流水，只是这一颦一笑，却也牵动人心，灵动的茉莉耳饰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翠色葬雪上等宫绦若隐若现，盈盈含笑的在颐雪的陪伴下，仰望天空，满园的春色，使自己抛开了杂念，小女儿的娇态尽显。

那时还没有遇见劫镖的事情，我与万小小在江湖中借着游历张见识的名义四处晃荡，恰巧碰上了青州的河灯节。

我依然记得小小那天穿得很漂亮，她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那瓜子型的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诱人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珍珠白色的宽丝带绾起，本来就乌黑飘逸的长发却散发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气质。长发及垂腰，额前耳鬓用一片白色和粉色相间的嵌花垂珠发链，偶尔有那么一两颗不听话的珠子垂了下来，竟然更添了一份亦真亦幻的美，手腕处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温润的羊脂白玉散发出一种不言的光辉，与一身浅素的装扮相得益彰，脖子上带着一根银制的细项链，隐隐约约有些紫色的光泽，定睛一看，只是紫色的晶石罢了。小小穿上这一身衣服简直美得像天上下凡的仙女一样。

可惜天公不作美。

放河灯时，人们会把糊好的各种形状、五颜六色的河灯放到河上。如果是在夜晚，那时，本来漆黑一片的河面上突然闪亮起飘动的灯火，灯火在河上随着流水移动，层次错落，将会让人觉得美丽而又壮观。

这场景看起来热闹非常，还让人有一种很激动的情绪。跟过年的心情大致无二了。

“七夕也是会放河灯的，”旁边的一个正在做河灯的小二凑上前来，说道。

“七夕？！”我惊讶道，可静心一想，估计是这个小二把我们当成了一对了，看我们在这里只讲鬼神的事情，想来帮我们缓和一下气氛。

小二明显没有看出我的尴尬，接着说道：“河灯也叫荷花灯，七夕节放河灯的习俗，来自于牛郎织女的神话传说。农历七月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传说人们担心夜里太暗太黑，便在河流里投放河灯，让灯顺着河流而下，照亮鹊桥。同时，人们在这一天放河灯，也是表达一种美好祝愿，祈求婚姻美满，幸福长久。”小二一副自以为说对话的样子，估计还等着我们给他打赏呢。

我看了一眼尹清，他倒是没什么反应，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尹清片刻之后缓过神来，边教我扎着河灯边说道：“放河灯中的“河灯”又名“荷花灯”，一般做成荷花瓣形，灯笼里点上蜡烛，放在江河湖海中，任其漂流。现在的河灯制作并不复杂，一般都是用各色的蜡光纸糊成的，把一张正方形的蜡光纸的四角粘起来。灯芯一般都是用麻绳做的，因为这样的灯芯，一方面是燃烧时间长，同时，抗风性强。在放河灯前，将河灯底部浸入蜡烛油中，然后趁蜡油没有凝固时放在沙子上，这样有些沙子就粘在了河灯底部，这样就增加了河灯的重量，不容易被吹翻。 ”他的样子就像一个经常做河灯的手艺人，讲起故事来还滔滔不绝的。

“看来您也懂得不少啊。”小二应承道。

“放河灯可是我们跟古人对话的一种方式，后蜀孟昶的花蕊夫人百首宫词中，有“法云寺里中元节，又是官家降诞辰”记载，可见盛行中元节之早。“河灯亮，河灯明，牛郎织女喜盈盈”、“河灯一放三千里，妾身岁月甜如蜜”、“放河灯，今日放了明日扔”等民谣、竹枝词，可证习俗的久远。”

“放河灯喽。”一群小姑娘推开我冲到岸边，河岸泥滑，我差点倒在岸边，却感觉一只大手扶住了我。

“小心。”他用很温柔的语气叮嘱我。

我感觉心跳的很快。岸边有许多烛火，烛光照在他的脸上，很柔和，很温暖。

“我已经站稳啦。”

他这才松开我，假装望向河岸放灯的人。

“走吧，我们也去。”他举了举自己做的河灯。

“我没放过河灯，我是北方人，没有这种习俗。”

“我教你。”

河灯多是莲花形状的，在河里打着转流向远方。

“对了，你父母可还健在？”

“大概是不在了。我从来没见过他们。我是被放在养父母家门前的，养父见我怀里被放了一株罂粟花，便给我起名殷素素，既是花名，又带着不想让我像罂粟花那样繁华，而应更素雅之意。”

“那你养父母呢？”

“他们，去年也死了。”

“那你养好伤之后准备去哪？”

“天下之大，总有留得下我的地方。”

“不如，你留在古物斋给我打下手吧。”

“你们店里都没点生意，我在这有必要么？”

“当然有啊，你可以陪着我呀。”

我不知该说什么，扭过头对着河灯许愿。

“对河灯许愿会灵验么？”

“我只是想许给自己听。”

我发现他也开始许愿，扭过头看着他。他的眼睫毛很长，身后灯笼里的烛光照在眼睛上，睫毛的影子留在脸上。忽闪忽闪的。

害怕被他发现，我又摆弄起自己的头发。可是他许完愿看过来时，还是撞上了我的目光。离得那么近，我的心又开始跳得很快，都快跳出嗓子了。

又是那些女孩叽叽喳喳的声音，我醒过神，赶忙跑开。

“你去哪啊？”

“回竹屋。”

他追上来，牵起我的手，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我紧张的手心全是汗，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却也不舍得让他松开。

我们就这样一路都没有说话。

竹屋前没有点灯，天上的星星好像全都聚在竹屋这里，我和尹清坐在院子里吹着晚风，看着天空。

“这里每天都是这么美么？”

“你来了以后就是了”

“油嘴滑舌。”我嘴上这么说，低下头发现他很认真得看着我，心里就开始不是滋味了。

“留下来吧！”

我知道自己不可能留在这里，但在找到无涯子之前，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好啊。”

我看着他笑了，他也笑了。那是我记忆中，他最开心的一刻。

“你，刚刚许的什么愿啊？”

“让你留下。”

“那你的愿望实现了，不知道我的愿望要到什么时候才能……”

“总会实现的，我陪你等。”

“你是坏人么？”

他迟疑了片刻。“为什么这么问？”

“我这辈子，走到哪都会碰见坏人。”

“我不是，你放心。”

“想不想听我弹琴？”

“你会弹什么曲子？”

“广陵散听说过么？”

“你会弹？不是早已失传了么？”

“我不会，不过除了这首，我都会。”

“有你自己谱的曲么？”

“没有。”

“那你谱出来再跟我说吧！”我径直回房，看似不经意的一句，其实，我有多希望他能为我谱一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