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覆水难收
第六章 覆水难收
眼见登基在即,也快入了冬,府邸里的人都忙碌了起来。因寻彧不生事端,到叫人遗忘,但有了秋色的例子,孙迎萱半点不敢苛待,拖着病体还前来慰问好几次。看的香草直感叹:“二夫人可真要强,听闻她刚出了月子,就接了管家的权利,现在算算,出月子还不足三个月,就都走走西逛逛,也不怕做病。”
寻彧听闻笑笑:“身体好呗,进门一个多月就有孕,八个月早产,随后三个月又有孕,两个孩子都是公子,便没她这么幸运的。”不过后来两个儿子争夺太子之位,就不知道她还高不高兴自己生了两个公子。
实际上孙迎萱之所以这么卖力,全因为拓跋严最近宠幸秋色太过厉害,她若不抓住管家大权,只怕都要叫人忘了。
秋色得宠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否则前世就不会成为宜妃。她本身就是官宦小姐却落难,有真才实学,又软的下来,藏不住事的的性格更叫人放心,却偏偏生了一个大的野心。
因记着拓跋严那句话,她寻了个机会,来了个“偶遇”,将那次的对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寻彧,想知道拓跋严口中的“别让我后悔”说的是什么意思。
寻彧瞥了眼秋色,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如今的秋色一身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配着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将风韵的身形展现的淋漓尽致,原本桃花玉面用脂粉眉笔堆砌的妩媚多姿,红润的嘴唇轻轻一勾,便有了日后的艳美绝俗,难怪拓跋严那般喜爱,也难怪会多出很多心思。
她轻轻一笑,道:“拓跋严记挂着孙氏的救命之恩,且有两个嫡子,她地位稳固,若非先前触及到拓跋严的颜面,根本不会训斥孙氏。枕边风便不要想了,以你想要动孙氏,无疑是蚍蜉撼树,还是先紧紧抓住拓跋严来的紧要。”
秋色捏紧帕子,紧张的问:“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
寻彧想了想,微笑道:“当局者迷,孙氏也许不懂自己的地位稳健,只要你继续受宠,她就会害怕,会出昏招。”
秋色对于这个结果不满意,却没在说什么,欠了欠身,匆匆离去。
香草瞧着她离开的背影,低声道:“看样子,她又起了心思,只怕不好控制。”
寻彧漫不经心的看着花园里的花,随意道:“无事,眼见就是登基之日,几个公子成了亲王,巴结的人不在少数,送女人的也不在少数。”
香草忌惮的看了她一眼,没在说话。
人人都有个背景依靠,唯有秋色只有宠爱,一旦没了宠爱肯定手忙脚乱,又不聪明,能求得人也就只有寻彧。能把人心算计的如此,香草开始有些为自家主子担心了,随后摇了摇头,主子之间,还轮不着奴婢去想。
想谁来谁这句话挺准确,当天下午,忙碌如陀螺的拓跋蕴走了进来,几天不见,如玉公子更加的沉稳,想来也是从公子到皇子,做了一个转变。
他依旧带笑,坐下之后捧着香草上的热茶暖了好一会儿,徐徐道:“我跟父亲提了成亲的事情。”随后狡黠一笑:“特意避开了二弟,父亲已经让人着手处理,我也提前送出去了请帖,你算是最后一个通知的了。”
寻彧瞧着他孩子气的样子,微微一笑,却没在多说什么。重活一世,在叫她怀着一颗少女心,实在有难度,更何况拓跋蕴只是比较安全的人,不是最安全的人,如此防备心之中,还要两人缠绵的来一处情爱,着实有难度。
拓跋蕴也清楚,所以他并不勉强,只是从怀中拿出一张红纸,递给了寻彧,后者好奇的摸了摸,见是银票,诧异道:“这是做什么?”
对方含笑道:“压岁钱。”他指尖轻叩桌面,渐渐收起笑容,轻声道:“以前你是什么生活,我尽量给你,让你和以前一个样。”
活了两辈子,结果被当成小孩子,寻彧觉得有些好笑,还来不及去感受那一丝暖意,就被否决尽数湮灭。
不会一样了。望着他那双有些发棕的眼睛,她是这样想到。
那眼波中荡漾着说不清的意味,在霞光下,粼粼如湖泊,寻彧分不清楚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却也清楚现在不是较真的时候,所以笑着问道:“距离过年可还有许久,怎么给的这么早?”
拓跋蕴揉了揉头:“尚且有地方叛变,只怕成婚之后,父皇就要派我出征,二弟也跑不了,只有三弟最安宁。”
寻彧想起前世争夺皇位,三公子被杀,不冷不淡道:“这安宁,也躲不了几年。”
拓跋蕴抿了抿嘴,最终只是若有似无的叹息了一句,略坐了会便走了。
寻彧何尝不是拿话将他走,情爱都是虚空的,虚情假意她做的来,可是有用么?不如体现自己的价值。
不过瞧着桌上放着厚度不错的红包,她鬼使神差的打开,然后怔住了。
里面是好几张银票,总共有十万两,又有一些地契在里面,地理位置优厚,总价值至少五十万两。
思及成婚之事,她明了,这是给自己准备的嫁妆,傍身的东西。
这世上最可悲的莫过于在对的时间,爱上错的人,然后遇到对的人时,甚至不敢去想,他究竟是不是良人。
不过有一点寻彧是确定的,就是拓跋蕴比拓跋严,要厉害的多,至少在收买人心这块,完全不能比。
寻彧感叹了一句,便让人搬家。
出嫁自然要去亲族之家,与杨氏沾边的亲族只有一人,便是雍亲王,生母追封也不过是妃,其人更是腿部有残疾,因此一直老实巴交。但他是寻彧唯一的亲人,因此出嫁前七天便住在此处。
雍亲王有一子,唤作景澄,端的是风流贵公子的形象,甫一见寻彧,便是一副扼腕的样子,痞子兮兮的感叹:“这般美人,竟是堂妹,着实可惜。”
前世出嫁是妾室,根本没有这么兴师动众,仅仅是摆了一桌子的酒席,也没隆重的出嫁。因此寻彧只是在平日家宴才见着这个表哥,根本不熟悉,以至于后来听说他谋反,更多的是祈祷他失败,毕竟有柯儿在。
今日一接触,她没想到那个能在拓跋严提防杨家人之时,险些颠覆了王朝的人,竟然是这么一个花花公子,着实有些吃惊,同时也暗暗揣测,若是日后谋反,成功的机率有多大。
景澄似乎随意惯了,也不顾堂妹是待嫁的身份,时常来做做,最常讨要的便是香草的茶水,每次接茶水的时候,手还不老实,左摸摸又摸摸,然后一不小心茶水就掉在了地上,渐的哪都是水,他惋惜的摇了摇头,色迷迷的盯着人家,道:“就劳烦香草姐姐在泡一杯了。”
瞧那意思,竟是还要接着泡茶吃豆腐,寻彧有些看不下去了,挥手道:“香草的衣服湿了,还是下去换换吧,冬日里头感冒了,就不好了。”
香草显然也烦了这个纨绔子弟,一听立马欠身离开。
景澄还眯着眼睛盯着人家的背影不放,自顾自的叨咕道:“覆水可能收?”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寻彧知道他将人挤走,为的就是这句话,所以毫不犹豫道:“我姓杨。”
景澄得到这个回答,立即勾起大大的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江山改朝换代亦无妨,只要尚有一条血脉,便不算亡。”
寻彧却没笑,望着茶杯飘着的茶叶,淡淡道:“拓跋光为收买人心,并未收回雍亲王之名,你为何还要冒如此大的风险?”
他没想到会有此问,笑意敛起,瞪大了眼睛,似是疑惑:“为什么?这是应当的啊,难道你没有身为皇族的荣誉感么?自我出生起,便陪伴着我,这是每一个皇族成员,都应该有的觉悟和使命啊!”
“皇族带来的除了荣誉,还有责任。”寻彧眉头一蹙,“你有治理好天下的能力和决心么?”
景澄怔了一下,显然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本就生的女气美貌,挑了挑眉,更是凭空出现一股郎艳独绝的气概,“堂妹想的真多,那可曾想过伯父伯母惨死,兄长为尊严坠楼?”
“这便是责任。”杨寻彧指了指自己,双眸若有星光,严肃道:“我活下去也是责任。”
景澄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两个人僵住,气氛有些凝固,而那边香草换完衣服已经回来,他瞬间换上一副轻浮的样子,调侃了良久才离开。
寻彧幽幽一叹,两人此后再无交流,这大约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即便是要复仇,她也绝不那天下苍生做陪葬。
此后她便安心待嫁,直到冬天第一场大雪抵达之际,艳丽的红色装点了整个府邸,新年与新婚的喜悦同时抵达。
作为背着新娘子上轿的堂兄,景澄一身淡紫色元宝纹长衫,外套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面上洋溢的欢快的笑容,连眼角的泪痣都生动了起来,在满是鞭炮喜乐之中,他一字一句道:“泼出去的水,我一定会收回来。”
寻彧趴在他的背上,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