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瞒天过海（上）

原来，就在索家的家主准备派出商队将波斯香料运往中原的时候，高瞻的眼线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场借助索家商队的计划就这样应运而生。计划中间最重要的环节就是张义潮的妻子索婉秋，即便是索勋不来向索婉秋辞行，索婉秋也准备用别的办法从索勋的口中探的消息，进而上演这场激将法。

果不其然，就在索勋向索婉秋来辞行的时候，索婉秋利用撒娇卖萌的方式将索勋说的是无路可退，最终来求助索婉秋。而原本就被选定为张义潮出行长安的随从自然而然的就混进了索家的商队。

唐宪宗元和十年，公元820年，这一年对于河西沙州城来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就在张谦逸死去的三周年之后的第三天，时值凌晨四更时分，一个约摸着十六七岁的少年穿了一身普通百姓的衣服，悄悄地从张府的后门溜到了沙州城的街道上。张府的外面分布着大约五六十名密谈，这些密谈都是五州将军东米赤加用来监视张家的一举一动。三年以来，这些人轮流交替的守在张家外面，可是一直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动。

这天清晨，密谈们早就像往常一样歪倒在墙角艰难的睡着，沙州城的干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可想而知，从张家后门出来的这个少年并没有引起密谈们的注意，不多会儿时间，这名少年就悄悄地从东门潜出了城外。

大约天亮时分，一支商队从沙州索家走了出来，这支商队大约有四十多人，仅骆驼就有上百头，大部队浩浩荡荡的走到了沙州北门。不巧得很，五州将军东米赤加正率领一支上百人的巡逻队守在了北门，似乎就是为了等候索家的商队。像往常一样，东米赤加横跨着一柄特制的玩刀笑呵呵的迎了上来，索家大公子索勋看到东米赤加向队伍走了过来，赶紧从小跑着过来，配笑着说道，

“草民索勋，拜见将军大人！”

“哦，原来是索家大公子啊，怎么，这一趟准备到哪里发财啊？”

“哎呀，真是托将军大人的福，半个月前，一批波斯香料运到了沙州，家父不放心，便责令我亲自押送到中原销售。

“哦哦，我想起来了，几天前令堂亲自到将军府办理的通关手续。”

“呵呵，将军大人好记性，正是那批货。”

说话间，索勋已经从怀里掏出了通关手续文牒，这其实就是提前缴纳关税，凭借这个东西，商队可以穿过河西地区的任何吐蕃关卡。看到索勋手中泛黄的通关文牒，东米赤加呵呵一笑，推开了索勋的文牒说道，

“索家是沙州有名的商家，本将军岂有不信之理，通关文牒就不需要看了。”

“哎呀，如此那就要真的感谢将军大人了。”

“只是最近盗贼猖獗，本将军依律需要对索家商队的成员和货物做一个严密的排查，还请索公子配合！”

“哦哦，这个是一定的，将军大人请！”

东米赤加转身对着身后的巡逻队大喝道，

“你们全都给我过来，将驼队的货物给我仔细检查，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明白么？”

“是！”

话音刚落，吐蕃巡逻队就蜂拥而上，将驼队上的货物全部都给卸了下来，包括商队成员的身上全部都检查了个底朝天。

东米赤加的巡逻队在城门的地方自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上百名巡逻队忙活了半个时辰。与此同时，从张家织造坊分散走出了十几人，他们一走进热闹的街道之后就迅速混进了普通百姓当中，顺着拥堵的人群从沙州东门出城而去。

北门的城门因为索家商队被例行检查的缘故，被堵上了整整半个时辰，结果，东米赤加很失望的放索家商队离开。正当东米赤加气急败坏的时候，一名吐蕃士兵从城外快马而至，这名士兵跳下马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将军大人，雷音寺方向有异动！”

“什么，你们留下一队守好城门，其他人跟本将军往雷音寺！”

东米赤加这才反应过来，一声令下，原本上百人的巡逻队瞬间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四五十人守住了城门，另一部分则是跟随东米赤加前往雷音寺方向。

雷音寺距离沙州城并不是很远，不多会儿功夫，东米赤加一行便来到了雷音寺外的一条官道之上。此时的官道之上拥堵不堪，一大波吐蕃士兵将雷音寺的十几名僧侣给围在了路中间，这些僧侣的当头者正是雷音寺方丈洪辩大师。东米赤加快步走上前去，望着僧侣身上的包袱，怒问道，

“我说你们这些和尚，到底想干什么啊？”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为何挡住贫僧的去路？”

听到这话，东米赤加身边一名副将举着玩刀大喝道，

“大胆，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五州将军东米赤加大人，大人现在问你话，赶快回答！”

“阿弥陀佛，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一行正准备前往外地传道。”

“哼，你们准备到什么地方啊？”

“凉州！”

“好，那就将你们的僧侣文牒拿出来给本将军核查一遍！”

洪辩大师这才从包袱当中取出了一本老旧的文牒，东米赤加恶狠狠地从洪辩大师的手中接过了文牒，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遍。

其实，这些僧侣文牒根本就没有一个统一的核发机关，更没有行内标准，洪辩大师的文牒好像是从当年玄奘大师途径雷音寺时就已经印好的，现在算起来已经超过了两百年的历史。这些文牒只能证明一些入籍的时间和地点，根本就无法证明更多的信息。东米赤加眼睛扫视了一遍站在眼前的这些僧侣，他心中感觉这些人有问题，可是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本想强行扣留，又怕洪辩等人的威信太高而引起民变。

东米赤加挨个儿检查了十几名僧侣地文牒，可是并没有发现异常，洪辩大师脸色依旧平静的双手合十，说道，

“这位施主，贫僧还要赶路，如果没什么纰漏，烦请施主放行！”

“哈哈哈...，这个自然，既然各位大师准备前往凉州，那就赶紧上路吧！”

说完，东米赤加命令吐蕃士兵收起了手中的武器，让出一条道路之后，洪辩大师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的沿着道路向东而去，其他僧侣也几乎都是同一个动作跟在了洪辩大师的身后。

东米赤加原本以为可以通过雷音寺的僧侣挖出潜藏在城中的骚动力量，可是索家的商队和雷音寺的僧侣并没有任何的破绽。无奈之下，东米赤加只得留出一部分人继续监视雷音寺，其他吐蕃士兵则悉数撤回到了沙州城。

说起来也是事有凑巧，就在索家商队离开沙州的第二天，朗达玛赞普身边的红人央可再次来到了沙州城。这一次，央可被朗达玛正式册封为吐蕃法王（如同中原地区的国师），自此，吐蕃境内以央可为首的吐蕃本教快速崛起，无数的佛教寺庙被拆除，和尚们也被赶到了工地上做苦力，国内怨声载道。

央可新晋法王，自然要代表朗达玛赞普巡视河西之地，这一次，央可法王带领了几十名随从，浩浩荡荡的从吐蕃向沙州方向而来。央可的到来让东米赤加是既惊喜有恐慌，惊喜的是央可的到来势必让其如虎添翼，恐慌的则是张家的骚动到现在还没有彻底解决。五州将军府门外，央可在一帮随从的簇拥下来到了门口，今日的央可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身素衣的本教徒装束，转而穿上了红黄相间的深色教服，尤其是深黄色的部分让人想起了茫茫大漠所带来的庄重。

东米赤加闻听央可法王已经到了将军府门外，赶紧带领一帮副将来到了门外迎接，按照吐蕃的定制，虽然东米赤加是朗达玛赞普的弟弟，可是区区的五州将军职位比法王要小很多，因此东米赤加见到央可之后，仍然要行跪拜礼。只见东米赤加双膝跪地，额头深深地磕在了地上，说道，

“下官五州将军东米赤加拜见法王！”

央可虽然已经贵为法王，可是还没到那种傲慢无理的地步，看见东米赤加态度如此诚恳，赶紧上前一步笑呵呵的将东米赤加搀扶起来，说道，

“将军大人为赞普镇守五州，劳苦功高，快快请起！”

“多谢法王，法王里面请！”

说完，东米赤加一行分开了一条路让央可走在了前面。依旧是先前的将军府，央可感慨无比，笑道，

“快三年没来沙州了，没想到将军大人的府邸依然是如此的简朴，本座惭愧啊！”

“法王明鉴，沙州的条件不如吐蕃或者凉州，物资匮乏，能有这样的装束已经很不错了。”

“当年张家的铸铁坊已经交出了一半，索家和张家每年收入的一成也都给了将军府分配，将军大人又何必如此呢？”

“法王有所不知，我们吐蕃驻扎河西多年，军队没有固定的收入，仅仅依靠国内的供给是远远不够的，而朝廷恰恰就有一些目光短浅的鼠辈，为了争夺一时的利益将河西变成了怨声载道的地狱。如今河西地区，人口流失严重、田地荒芜太多，加上陇右道土匪为患，商队不振，照这样下去，即使唐军不反攻，恐怕我们吐蕃军队也无法在河西立足啊。”

“将军大人担心的有道理，本座这几年一直劝导朗达玛赞普将你的河西方针在整个朝堂推广，可是阻力太大，本座也是无能为力啊。”

“真是难为法王了，不过请你放心，我们五州之地绝对会把本将军的怀柔方针贯彻到底，务必将河西之地变成我们吐蕃的大后方。不过？”

“将军有何顾虑？”

此话一出，五州将军府之内的气氛顿时调转过来，东米赤加的脸色也变得难看极了，如遭雷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