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回到宿舍后,我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我把手机握在手中,像当初期盼林菲电话一样期盼着孙林。可等来等去电话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只好站在窗边,时不时看看窗外的树林,希望能有一辆不起眼的桑塔纳停在那儿。可惜,除了来来往往的学生外,一无所有。
我就这样像思春的猫一样在屋里团团转了一个小时,可手机仿佛哑巴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吧,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漫长的等待中,还不如干点什么。于是我坐在电脑桌前,想理理思路继续查些资料。可一坐下来我就发现一个对我来说更揪心的事情出现在脑中--林菲晚上去了留学生楼?!
我真的要对她不管不问了吗?难道我要放任这样一个女孩从我身边溜走?那个韩国人到底跟她什么关系?
我拿起手机,输入了林菲的号码,可迟迟没有按下去。要不要联系她?联系之后应该说些什么?我这么干是不是显得自己太小肚鸡肠了?
大串的问号搞得我浑身不舒服,算了,反正约定的是不再见面,又没说不能打电话,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吧--于是我按下了通话键。
关机。
不应该啊,她除了晚上睡觉平时是不关机的。我赶紧又拨了一遍,还是关机。昨晚我们十一点通完话后她就关了机,是一直关到现在还是开机后又关的呢?我顿时没了主张。杰克说他昨晚看见了林菲?那我还是赶紧跟他联系一下吧。
“杰克,是我……哦,有件事想问你一下……那个,那个,昨晚你是几点看见林菲去的留学生楼啊?……你确定吗……哦,没啥事,就是问一下……哈哈,你就别操心了……没事,真没事……好了,就这样,多谢啊。”
挂了电话,我面沉似水。杰克说他昨晚是十一点多一点看见林菲的。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他说他当时正在回留学生楼的路上,十一点别的宿舍楼熄灯时他在路上听见了那些楼上传来的尖叫声。想必大家都知道,学生们晚上在宿舍基本上就是上网,或者看东西或者聊天或者打游戏,十一点突然断电的时候有些人没来得及关机,会非常愤怒,然后就会在黑暗中响起一片尖叫声或者一片要跟别人母亲发生性关系的声音。
也就是说,林菲昨晚跟我通完话后迅速关机并不是因为要睡觉,而是去了留学生楼!
一想到这,我眼前立马浮现出各种丑陋的画面,我甚至听到了自己咬断后槽牙的声音。好你个林菲,今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管什么狗屁约定了,此刻我必须马上见到她。我迅速起身打开宿舍门冲了出去,可就在冲出门的一瞬间,我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险些被撞回屋里。
我揉着被撞得生疼的脑袋,正要抬头骂人,没想到对方竟也揉着头,龇牙咧嘴地瞪着我。吴丽丽!
“你要撞死我啊。”
“不好意思,我着急出门。”看到被我撞得几乎要哭出来的吴丽丽,我刚才腾起的无名火迅速烟消云散了。我连忙走到她身边,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对不起对不起。”
过了好长时间,吴丽丽才从剧痛中缓过神来。她无奈地看着我,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你这么火急火燎的要干吗去?”
“处理点私事。”
“着急吗?不着急的话咱俩先聊聊。”
吴丽丽突然登门拜访虽然以这种略带滑稽的方式开头,但她的到访还是让我吃惊不小--这个大谷裕二的秘书来我这干吗?
“也不是太着急,你有什么事?”
“大谷总裁想请你吃个饭,不知道肯不肯赏光?”
“我……”我开始迅速盘算他请我吃饭的动机以及我的借口,“我的确有事啊。”
“没关系,等你办完事。大谷总裁就怕你不去,所以让我无论如何把你请到。”吴丽丽平复好刚才的狼狈,恢复了职业性的端庄。
看来大谷基金会果然把目标瞄准了我,可他们目前并不知道我手中还有符号啊?
“你知道,符号被偷了,恐怕我帮不上什么忙。”
“我知道。总裁只是想跟你聊聊天。作为丁教授的得意门生,总裁希望能跟你建立良好的私人友情。如果你不去的话,总裁肯定会三顾茅庐的。再说,我要是请不动你,肯定会挨骂的。”吴丽丽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小女孩一样的娇嗔,搞得我当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毫无疑问,这肯定是她惯用的伎俩--天底下谁能抵抗得了这般女子如此收放自如的撒娇呢?不过还好,此时我并没有因为她的放电而乱了心智,我想既然这一切的事情都肇始于大谷基金会,那估计我早晚都要跟他们有联系。再说,他们既然铁了心要见我,我肯定是躲不过的。既然如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纵然是鸿门宴,我也得来个单刀赴会。
“这样吧,你先在楼下等我,我处理完私事就去找你。”我本想让她在我宿舍等着,可一想到那张草纸还在宿舍,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行,我的车你应该还记得吧,我就在车里等你。”
随后我们两人一起下了楼。她走到楼门口停着的大奔前,冲我妩媚无比地说:
“我等你啊。”
我点点头,赶紧快步向东区走去。真是个狐狸精。
我在去林菲宿舍的路上又给她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我一边心中暗骂一边大步流星地朝前走。看来,今天我要第一次勇闯女生宿舍了。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时,楼管的阿姨拦住了我,我说我找林菲,她让我打电话,让林菲下来接我,我说林菲关机,她说我不认识你你不能进。也难怪,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去过林菲的宿舍,送她回去时我也仅是走到楼门口,阿姨当然不可能认识我。我告诉她我有重要的事要找林菲,无论如何让我进去一趟,阿姨就是不同意,我没有了办法,只好等在门口,希望能遇到一两个认识的女生帮我进去看看。阿姨见我不再勉强,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像看小偷一样一直盯着我。
“阿姨,昨晚上林菲回来了没有?”等不到认识的人,我只好跟她这套磁。
“干吗?”阿姨目光犀利。
这时我才终于相信了大家开玩笑时说的那句话:中国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因为有这帮异常八婆的小脚老太太。
“我是她同学,她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关机,我担心她出什么事。”
“出不出事有警察管,你操这么大心干吗?”
“您只要告诉我她昨天回没回来、今天什么时候出去的、现在在不在宿舍就行。”我给她跪下的心都有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干吗的?”
“我……”我想拿出学生证给她看,可这年头谁没事天天把学生证带身上啊。得了,不跟你这个婆娘一般见识,我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儿等熟人吧。
“你要等出去等,这是女生宿舍。”阿姨见我没有进一步求她的意思,顿时失了斗志。为了继续炫耀自己鼻屎大的权力,她向我下了逐客令。
我恨恨地走出了宿舍楼,站在楼门口继续搜寻起来来往往女生中的熟面孔。真是怪了,平时特别讨厌走路时遇到熟人的我,今天居然一个熟人都碰不着。我拿出手机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两个女同学的电话,可悲催的我居然连一个女生的号码都没存--真是钱到用时方恨少。没办法,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我平时不注意积累人际关系呢。
在门口傻等的光景,我看到那辆大奔缓缓地开了过来,吴丽丽摇下副驾驶的窗户,微笑地看着我。看到她时,我突然灵机一动,迅速走到了车前。
“帮我个忙。”
“乐意效劳。”
“你去335宿舍,看下里面有没有人。”
“要是有呢?”
“无论有谁,让她下来,你就说周皓在门口找她。”
“要是没有呢?”
“那,那就算了。”
吴丽丽优雅地下了车,然后款动金莲,朝宿舍走去。
我目送她进了宿舍楼,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大奔的司机,朝他微笑示意了一下。司机朝我回了一个僵硬的微笑,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毫无表情。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司机应该就是出席剪彩仪式那天接送我和丁教授的那个。
怎么当司机的都这副德性啊。我心里暗暗不爽。
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吴丽丽走了出来。
“没有人。”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我问了下隔壁宿舍的人,她们也不知道屋里人什么时候走的。”
我顿时彻底绝望了。林菲啊,难道你要逼我找遍所有的自习室吗?
“接下来还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吴丽丽微笑地看着我。通过她的眼神,我猜她已经基本上判断出我在为某个女人而担心了。
“能再给我点时间吗?我想找找她。”
“你们学校有几百个教室,你找到明天也找不完的。再说,她万一要是不在学校,你岂不是白找了?或者万一你刚从一个教室出来,她就进了那个教室呢?你得找到什么时候?”
“我不管,反正找总比不找好。”其实我知道吴丽丽说得有道理,可如果连找都不找的话我心里会很难过,没办法,性格决定命运,很多人都说过我早晚得撞死在南墙上。
“你看这样好吗,我让我的人帮你找,你先跟我见总裁,如何?”
一些本来单纯的事情往往会因为外人的介入而变得复杂无比,因此我当然不能答应。再说,我才不想让大谷基金会这么一个身份未明的组织知道林菲这么一个人物的存在,即便此刻我对林菲满是愤怒,但我依然要保护她。
“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找吧。”
“看来这个人比丁教授的死对你来说都重要啊。”吴丽丽仿佛自言自语般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看向女生宿舍楼。
“丁教授的死?你们已经查出来了吗?”听完她说这句话,我愣了一下。
“算了,你还是赶紧找这个重要的人吧。”吴丽丽说完,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想要上车。
“等等……”丁教授的死和我的醋意,到底哪一个对我来说更重要?
吴丽丽回过头来,表情看上去非常遗憾和惋惜。
“怎么?”
“我,我还是先跟你走吧。”
“不找她了?”
“她,她会跟我联系的。”一想到晚上十一点我们要通话,我心里就踏实了一些--到时候再约她出来见面问清楚吧,毕竟与丁教授的死相比,我的醋意并没有什么分量。
吴丽丽迅速露出了甜蜜的微笑,然后居然挽着我把我送进了车的后排座。她突然挽我的举动让我心里很别扭,可又不好意思生硬地甩开胳膊,也只好别别扭扭地被她送上车。上车前,我特意偷偷四下看了看,希望发现一两个保护我的人--可惜,除了来来往往的学生,并没有什么神色异常的人。
车驶出了校园,飞驰在宽阔的大街上。
“丁教授的事……”一上车,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现在说不行吗,干吗非得一会儿?”
“总裁会亲自告诉你的,抱歉。”吴丽丽回头冲我莞尔一笑。
爱说不说,一会儿问我什么我也不说。德性。
我别过头,不再看她,只是盯着窗外。这个点钟路上的车并不太多,所以奔驰很快地从二环上的复兴门桥拐上了长安街,向东驶去。一路上我都在不停地往窗外看,希望能发现一两辆桑塔纳,希望确定孙林的人已经跟上了我们。这年头桑塔纳实在太少,因此只要出现我肯定能发现,可我脖子都快扭断了也没看到任何一辆。难道孙林没有派人保护我吗?不应该啊。我边寻找边在脑中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应付大谷裕二,有时候我还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看吴丽丽,而她则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在看她,只是把头扭向她那侧的窗户,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车里实在是安静得让我发毛,于是我索性拿出手机,拨出了林菲的电话。出乎我意料的是,电话居然通了,我连忙兴奋得恨不得把手机塞进耳朵里。可电话那边只有林菲手机的彩铃声在持续不断地响着,直到忙音出现也没有人接听。我赶紧再拨,可无论我拨了多少遍,耳旁永远只是那该死的音乐。
手机刚才关着而现在开了--那肯定是有人开的机。难道她手机丢了?如果被人捡到的话对方应该接听啊,看来对方要么是不想还要么是小偷。一想到这我立刻给这个号码发了个短信,内容是请您务必把手机还给失主或者接听电话,我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联系她,这可能牵涉到关系一些人生命的大事,如果您能这么做的话我将给您两千块钱,等等。我必须尽量把事情说得严重些,让对方能足够重视--虽然我知道这个短信可能起不到任何作用。
短信发出后石沉大海,我又拨了几次,毫无结果。好小子,等我查出来你是谁,我派李少威去弄死你。
就在我玩命弄手机时,车不知何时停在了一个偏僻的胡同里。
“到了?”我抬起头,看着吴丽丽。
“不好意思,车坏了,看来咱们得打车了。”吴丽丽抱歉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下了车。
什么破奔驰,关键时候掉链子。我暗骂一句,无奈地跟她一同下了车。
“小戴,你想办法解决吧。”吴丽丽冲着司机说了这么一句。
随后我和吴丽丽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她告诉司机去东方新天地,司机色迷迷地看了一眼她,然后嗯了一声,发动了车子。
东方新天地不就在长安街边上吗,怎么刚才车会坏在一个小胡同里呢?我心生疑惑,看了看吴丽丽,她微笑不语。真可气,刚才光顾着弄手机忘了看路了,她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对了,我的手机没电了,我能用你手机打个电话吗?”等我坐定后,她从副驾驶的位置回头,微笑地扬了扬自己的手机,冲我撇了撇嘴。我没有理由拒绝她,只好把手机递了过去。她说了声谢谢后把我手机关了,取出了我的卡,把我的卡紧挨着自己的身子放在了座位上,然后把自己的卡装了进去。
“抱歉,我不记得电话了,只好……”吴丽丽回头发现我正盯着她看,便笑着解释了自己的行为,然后调出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等了一会儿后,她继续撇着嘴说:“抱歉,对方没接,我能等一会儿吗?”
“行。”我嘟囔了一句,她这哪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分明是在命令嘛。
随后吴丽丽就把我的手机握在了手中,然后一声不响地盯着窗外。
没过多久,出租车七拐八拐到了东方新天地,吴丽丽让司机去地下停车场,司机不满地说你们走两步不就到了,干吗去地下停车场。吴丽丽告诉他你只管走,停车场的费用我给你。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然后嘴里不知骂了句什么,一脚油门朝停车场驶去。
当出租车经过一辆黑色甲壳虫时吴丽丽让司机停车,然后她给足了司机费用,同时示意一脸迷惑的我下车。
“这是我自己的车,我把你送去见总裁然后我正好可以开车回家。”吴丽丽笑着打开甲壳虫的车门。
我一脸无奈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一路上换三辆车,这算什么事啊。
吴丽丽发动甲壳虫朝外驶去。
“那个,我也在等电话,能不能……”车开了十分钟时间,我再也忍不住了。虽然这么说有失绅士风度,可自打她拿了我手机后仿佛忘了这件事一样,我不得不提醒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要不你先打,打完我再用一下,我这事挺着急。”吴丽丽一脸抱歉地看着我,“我这破手机,电池老是出问题。”
“好,我就打个电话。”由于着急等林菲回信,我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了。
吴丽丽把自己的卡拿了出来,然后把手机递给了我。
“我的卡--”我提醒了她一下。我这话一出口不要紧,她突然一激灵停住了车,我一个前冲差点把脑袋撞破。
“坏了,你的卡我给忘出租车上了。”吴丽丽懊恼得花容失色,我立马气得七窍生烟。
“你……”我恨不得抽她两个耳光。
“抱歉抱歉,我赶紧给你追。”吴丽丽迅速加速朝前追去。
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这他妈哪追去啊。
“你刚才要出租车票了吗?”我咬着牙问了这么一句。
“没啊。真是的。”吴丽丽看上去悔恨万分。
你大爷!
“赶紧想办法找啊,我这两天着急用啊。”我急得都快哭了。
“要不,要不咱们先办挂失,然后我想办法去出租车公司给你查查?”
“反正你得给我找回来。”我发狠地说了这么一句。
“一定一定。”
我气鼓鼓地坐在车里再也不理她了。今天怎么搞的,尽遇着倒霉事了,我还等着林菲和李少威的电话呢,这他妈算哪门子事啊。
吴丽丽发现道歉无用后也不再道歉,只是一边开车一边斜眼看着我。
“我先送你,然后给你办挂失,行吗?”
“还是先去办挂失吧。”我才不想把身份证给她,谁知道她又会给我丢哪去。
就这样,换了三辆车、丢了手机卡、办了挂失、补了新卡、走错了几条路,从离开学校开始我们前前后后折腾了三个多小时,好容易一切都办利索了,又遇上了下班高峰时疯狂的堵车--就在我崩溃得第十次想要跳车时,我们终于在太阳落山后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位于东南四环百子湾桥边上的一个私家菜馆,据说只接受预定,而且半年前已将今年的预定全部定出,若是没有什么广大的神通,想随到随吃是万难办到的。来这样的馆子吃饭本该是令我无比兴奋的事情,可经过这么一下午的折腾,现在让我吃龙筋凤髓我都没有胃口。
包间内只有大谷裕二一人,我和吴丽丽到时他已经坐在了里面。随后是一番令人作呕的寒暄,吴丽丽玩笑般地把下午我的遭遇讲了一番,惹得大谷裕二哈哈直笑。
“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啊。放心,我在中国还是有一些朋友的,明天我就把你的手机卡给找回来。”
“不用了,反正我已经补办过了。”我没好气地低头喝着饮料。补办过卡后我本想给林菲和李少威打电话,可一路上我手机的电被吴丽丽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早给打光了,我怀疑丫他妈根本就是存心的。因此,这个office lady在我心中所有的好印象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我一心让她赶紧从眼前消失。
“总裁,现在还需要我做点什么吗?”吴丽丽微笑地看着大谷裕二。
“不用了,坐下来一起吃吧。”
吴丽丽偷偷看了一眼我,然后跟大谷裕二微笑地对视了一下。
“周皓,你不介意这个冒失的吴小姐跟咱们共进晚餐吧?”
“介意。”我心里嘀咕了一声,可嘴里并没有说出来。自打她弄丢了我的卡之后,我意识到情况有些蹊跷,所以一直在脑中分析着这一连串所谓的意外。分析来分析去,我隐约地预感到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刻意而为:不停地换车、换掉我的手机卡、貌似不经意地走错路--这一切像极了影视剧中甩掉尾巴的方式。
可耻。我怎么早没意识到她是在故意甩掉孙林的人呢?
更坚定我这个想法的是:吴丽丽在见到大谷裕二时那奇怪的微笑和眼神,仿佛在告诉对方自己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使命,而且完成得天衣无缝。细细想来,如果这一切都是意外的话,那足以证明她是个不称职的笨秘书,那她怎么可能如此心安地把自己的愚蠢告诉老板呢?看来,这果真是两人预谋好的事情。
目前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待着,不能有任何的冒犯,然后静观其变。
“那我就打扰了。”吴丽丽在我身边找了个座位,优雅地坐了下去。
“现在能告诉我关于丁教授被杀的事情了吗?”服务员不停穿插着上菜,好几次我想张口问,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眼看菜上齐了,屋里就剩下我们三人,我终于忍不住了。
“非常抱歉是,我们也在查,目前还没有进展。”大谷裕二举起了酒杯。
我立马瞪大眼睛朝吴丽丽看去--你不是说要谈丁教授死的事吗?
吴丽丽举起饮料,微笑地看着我:
“没有你的帮助,我们很难查下去,所以这件事需要我们共同努力。”
骗子。
“我说过咱们会有机会好好喝一顿的,万幸机会来得不算迟。”大谷裕二示意我举杯。好吧,既然被骗过来,我就悉听尊便吧。我举起杯,与他俩碰了一下,然后小啜了一口。
在中国很多事情都是酒桌上谈成的--看来大谷裕二深谙这一切。
“对于丁教授的死,我感到万分难过和愤怒。我认为,这不单单是警方的事情,更是我们基金会的大事。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帮助。”见酒都已经下肚,大谷裕二开始切入正题。
“我比你们更想知道是谁干的。”如果不是跟这两个人喝酒,今晚我一定要灌倒自己。
“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我也在尽自己的所能调查这件事情。不过,你毕竟是丁教授的得意门生,你一定比我更了解丁教授,因此,我希望我们能共享一些信息。”
共享信息?我哪有信息给你们啊?再说,你也没给我任何信息啊。
想到这,我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夹了一口看上去很奇怪的菜,可惜,吃进嘴里味同嚼蜡。
沉默。
“这么说吧,那晚,也就是丁教授被害的那晚,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吴丽丽见我不理大谷裕二,便插话进来。
“我已经跟警察说了一百多遍了,除了聊专业问题什么都没说。”
“你确定他没有给你暗示过什么吗?”
我这些天已经在脑子里把那晚他说的所有话都想了个底朝天,除了暗示我继续自己的研究方向和方法外,什么都没有。因此我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们想问符号的事,可他的确什么都没说,而且你们也知道,符号丢了。”
“你误会了,符号对我来说不重要,我想知道的是,他那晚有没有跟你提过一本书。”大谷裕二亲自给我倒满了一杯酒,然后就势坐在了我旁边。
所有人都在关心符号,而符号对他来说不重要?一本书?什么书?--我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什么书?”
我这话一出,大谷裕二和吴丽丽分别从两侧盯住了我的眼睛,搞得我不知所措,显然他们在捕捉我眼中闪出的任何信息。有什么好看的,我又没有说谎,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或者这么说,这些年来,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一本不一样的书?”大谷裕二锲而不舍。
“他跟我提过很多的书。”导师因为平时很忙,很少见学生,所以每次见时他都会给学生们列个书单,让大家去读这些书,这在任何研究生和导师身上都司空见惯。但我知道,他们需要的一定不是这些。
“总裁的意思是,特殊的书!”吴丽丽在想尽办法调动我的记忆库。
这个新线索的出现着实让我始料未及。符号的事情还丝毫没有头绪,怎么又出现了这么一本书,而这本书竟然才是大谷裕二关心的重点?神通广大的孙林为什么从未跟我提及它呢?
不过他们对我的询问倒是坚定了我之前的判断:凶手和偷符号者并不是大谷裕二的人,因为根据我的分析,那晚凶手和偷符号者都在监视着我和丁教授,我们谈话的内容他们应该知道,如果这二者是大谷裕二的人,那他当然知道我们谈话的内容跟任何书都没有关系。
但是,大谷基金会的内鬼知道我们谈话的内容!
一想到这,我迅速看了看吴丽丽的眼神,因为在我最初的判断中,她很有可能是那个内鬼。不过从她的脸上,我看到的只是怀疑和不解,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也许我判断错了,也许她的演技实在太高超。
大谷裕二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他起身回到了我对面的位置,看来,通过他对我神情的判断,他相信我的确不知道书的事情,所以很是失望。
“好吧,那咱们来谈谈别的事情。”大谷裕二猛喝了一口酒,然后重又倒了一杯,冲着我举了举。我端起杯子,并没有跟他碰,自己喝了一大口。
“能告诉我更多关于书的事吗?”我不甘心放弃这个新线索。
大谷裕二显然犹豫了一下,然后跟吴丽丽交换了一下眼神,吴丽丽点了点头。
“我们之所以把照片给丁教授,是因为他能破解符号上的文字,破解这些文字的钥匙,就是那本书。”吴丽丽一字一顿甚为郑重地说出了这番话,“很多人都想得到符号,而且有些人已经从你那得到了,但他们不知道,即便他们得到了符号也根本解不开,只有我们--当然,现在包括你--知道真正的秘密在那本书里。丁教授既然把符号给了你,那他一定跟你透露过书的事情!”
可是丁教授完全没有跟我提过任何的书啊!
“你们要找书的话可以去丁教授家里找啊。”我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这几天我们已经找遍了,可惜,没有。”
丁教授生前曾表示过,他死后要把数万本的藏书全部捐献给学校的图书馆,因此想查这些书并不困难,而且即便不去图书馆,我相信以大谷基金会的本事他们也会通过别的渠道查知的,看来这些天他们够忙活的。
“我们认为,这么重要的东西丁教授未必会捐给学校,他很有可能藏了起来或者交给了某个人……”大谷裕二显然想从我这得到些线索。
“他的学生很多啊,再说,他的朋友也很多……”我必须要洗清自己的嫌疑,免得他们对我不利。
“但他只把符号给你了!”大谷裕二打断了我的辩解,强行插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微笑地等着我的反应。
我顿时哑口无言。
“请相信,大谷基金会的目的是支持咱们中国的史学研究和考古事业,如果这组符号的秘密能够揭开,对于咱们中国将有着你根本想象不到的意义。”吴丽丽的表情和声音开始变得无比温柔。
“可是我现在没有符号啊。”以我目前掌握的信息,我根本就不相信她说的这些鬼话。
“如果你愿意帮助我们,或者说咱们共同奋斗,我们可以给你提供那组符号。”看来此刻的情形变成了我和吴丽丽一对一的交流,而大谷裕二则边饮酒边微笑地注视着我。
“到底是什么秘密啊?”明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可我还是想尝试一下。答案迅速印证了我的想法。
“现在还无可奉告,当然,主要也是因为我们也不太清楚,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助。”吴丽丽给我倒酒。
想灌倒我然后让我酒后吐真言--我才没那么傻--当然,即便我烂醉如泥我也吐不出什么真言--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任何关于书的事情。
我端起酒杯慢慢地抿了起来--丁教授既然刻意把符号给了我,那他应该给我一些关于书的提示啊?不然他岂不是白给我了?难道我忘掉了什么细节吗?
“你们能不能多说点关于书的事,我想想,没准能想起来。”
吴丽丽看了眼大谷裕二,大谷裕二示意了她一下。真是莫名其妙,明知道我能看到他俩的任何举动,还要来这套小动作。
“丁教授的导师你应该知道吧?”吴丽丽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搞得我当时就愣了。说实话,我只是仰慕丁教授的盛名才报考的他的研究生,至于他的导师是谁,我则完全没有打听过。
看到我摇了摇头,吴丽丽吃了一惊,显然她没有想到我居然对自己的导师如此不了解。
“董先生。”吴丽丽缓缓地说出了这三个字。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一出,登时让我直直地挺起了身子,含在嘴里的一口酒都忘了咽下--董先生!
学历史的人不知道董先生等于学戏剧的人不知道莎士比亚、学物理的人不知道爱因斯坦、学化学的人不知道门捷列夫。董先生--中国学术界百年难遇的巨擘,国宝级的人物,他患病时国家领导人曾前往医院探访。
我的导师的导师竟然是董先生--我顿时觉得无上荣光。
“丁教授是董先生最为喜爱的学生,他曾赠送给丁教授很多书籍,我们认为,其中包括我们所需要的那本。”
“为什么不可能给别人呢?”我赶紧咽下嘴里的那口酒,急不可耐地等着吴丽丽讲述对我来说足够刺激的故事,至于那口酒什么味道,我完全忘了。
“世人都知道董先生爱书如命,虽然他经常赠送别人字画,但绝不送书,而丁教授是唯一的例外!”
“继续。”
“你应该知道董先生曾在国外学习过梵文吧?”吴丽丽见我兴奋了起来,觉得是个好兆头,便一步步把我引向了上辈人的过往之中。
董先生曾在欧洲留学十年,精通梵文,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精通这种语言的中国人。我点了点头,然后旋即在脑中闪出了一个念头--难道那组符号是梵文?
吴丽丽似乎捕捉到了我这个一闪即逝的念头,她遗憾地轻叹了一口气。
“梵文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不少人都能读懂,而且我们研究过,那组符号并不是这种文字。”
“然后呢?”
“董先生除了研究梵文外,还研究过很多几近失传的印欧语系的文字,而这组符号我们认为非常类似于印欧语系的文字,所以我们……认为董先生很有可能研究过类似的文字,或者说,我们认为他是唯一能读懂这些文字的人。”
“何以见得?”
“董先生曾写过一本书,也就是我们需要的这本书。他本来想要出版,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出版,所以这本书世间只有一本,就在他的手中。所以我们可以理解为,这本书其实指的是他的手稿。而确定无疑的是,这部手稿记述的是董先生对那些已经失传的印欧语系文字的研究,包括这些符号所代表的文字。”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部手稿的?”话题越说越玄,刚才稍微燃起的醉意迅速消失,我觉得自己现在无比清醒。
“抱歉,无可奉告。”
“你们什么都‘无可奉告’,我怎么帮你们?”
“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知道,我们也是为你好。”
这话把我气得够呛,我本想说这事我再也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还管个屁啊。可这些新鲜的秘密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诱人了,我不能不虚与委蛇,克制住自己的愤怒,把这些重要的东西听完。
“随便。不过我不明白的是,董先生的著作应该是无数人打破脑袋想出版的,怎么这部书稿没能出版呢?”
吴丽丽笑了一下,端起饮料慢慢地喝了起来。
看来又是“无可奉告”!
“抱歉,这个我们真的不知道。”
不想说就不说,扯什么犊子啊。
“你还说不说了?要是不说的话我就走了。”
“后来,很多人都想知道这部书稿的下落,可书稿却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必你也知道,董先生去世后无数人在争夺他的遗产,很多人甚至采用盗窃的方法。大多数人为的是那些值钱的东西,可也有些人为的是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则是书稿。这么多年来,无数的人卷入了这场争夺战中,但书稿的下落却从来没有被发现。因此我们相信,董先生很早前就将书稿送给了丁教授,并将其中的价值和秘密告诉了他。”
“你的意思是,董先生知道书稿的价值,但没能出版,然后他给了丁教授;丁教授也知道价值,也没有出版,然后给了我?”
“完全正确。”
“那我能不能这么理解:如果我知道了书稿的价值,我没准也不会出版,然后也传给自己的学生?”
吴丽丽和大谷裕二被这句话逗乐了,他俩相视一笑。
“是啊,有可能。”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书稿啊!”我不禁骂出了脏话--这也太荒谬了吧。
“董先生早已仙逝,丁教授也不幸被害,所以,你是目前唯一能揭开书稿秘密的希望。”吴丽丽起身再次给我倒酒,好家伙,一瓶白酒已经被我和大谷裕二喝光了。
“我再说一遍,关于书稿,丁教授一个字都没告诉我。”
“讲完这个故事,你还相信你的这个说法吗?”吴丽丽打开了第二瓶酒。
难道我真的忽略了什么细节吗?
“董先生知道符号的事吗?”我突然想起一个新的问题。
“我们认为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剪彩仪式那天,这组符号是第一次在贵国出现。”沉默了半天的大谷裕二终于开口了,“但我相信,董先生既然懂得这种文字,那他应该会大概知道与此相关的内容,他只是没有见到符号上的内容而已。估计符号在丢失之前你也看过了,它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不过,却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董先生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地没有出版手稿,难道跟他发现了什么秘密有关吗?他这么做是为了保守什么秘密吗?丁教授如若果真拿到了手稿,他毕生都在隐藏此事是不是也是为了保守同样的秘密呢?
不对啊,他们如果不想让这个秘密公开,完全可以早早将其销毁,让秘密彻底消失,为什么又要一代一代往下传呢?
我自动地拿起酒瓶倒起酒来。有人思考时喜欢听音乐,有人喜欢抽烟,有人喜欢喝酒,总之人们似乎总需要一些外在的刺激来使思想不至于停滞。此时试图梳理清满脑子浆糊的我已经开始下意识地频频举杯,也许是想让酒精帮助我回忆起任何遗失的细节,也许仅仅是微醺后不断举杯的惯性,总之我几乎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了起来。
“无论怎样,既然丁教授选择了你,那就表明你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能力。与其说你是被丁教授选择的,不如说你是被命运挑中的。你的能量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吴丽丽很可耻地开始赞扬我。这个妖精,她一定深知酒后的人最喜欢、也最听不得赞美的话,因为这样会勾起人心底深处的自傲和狂妄,一旦如此,那对方必将借着酒劲无所不言,玩了命地要向全世界证明天底下老子最伟大。
可惜她要失望了。因为我是越喝酒话越少的人,不是我不想说,而是因为酒后的我会在开口说话的那百分之一秒的时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于是,我开始沉默了。
大谷裕二和吴丽丽见我沉默不语,也许以为我正在思考,所以都没有说话,而是双双陪着我沉默地一口口往肚子里灌着酒浆。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三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偶尔会不小心眼神相遇,然后又仿佛从未相遇般将眼神迟钝地挪到根本不值得挪的地方,然后继续着没有尽头的沉默。其间服务员曾经进来过一次,也许是因为她长时间没有听到屋内的任何响声,以为我们睡着了,但随后她就被吴丽丽迅速而有礼貌地请了出去,并嘱咐她万勿再来打扰。服务员疑惑地看了看我们三人,也许是在琢磨我们这两男一女的关系,也许是她自认为琢磨出了什么名堂,便微笑地表示了歉意。
沉默。
在吴丽丽起身开第三瓶酒的时候,越想越糊涂的我打破了这该死的沉默。
“既然符号在你手里,那你为什么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不去找董先生或者丁教授呢?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大谷裕二听完我这句话,眉头迅速皱了起来。
“那是因为,我是在两年前才知道关于符号的事情。”
“既然你们不肯告诉我符号意味着什么,那至少你得跟我说说为什么符号会在你的手里吧?”
“这是我们大谷家族的传家宝。”
大谷裕二说这句话时,表情变得异常凝重。
“你们日本人的事,怎么他妈找到我们中国来了?”酒后的我嘴巴开始愈发不干不净起来,“还有啊,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些可能是什么印欧语系的文字,那怎么变成你们日本人的传家宝了?”
这回轮到大谷裕二沉默了。
“好了,周皓,咱们还是聊一些正事吧。”吴丽丽出来打圆场,“书稿的事你也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想,我们呢,也会帮你做一些辅助工作,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好吗?”
我点了点头--凭什么我要告诉你?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吴丽丽冲我甜美的一笑,笑得我酒劲有点上头,“你刚才说的一切我完全相信。可既然丁教授没有直接给过或提过这样的书,那没准他会给你些暗示的。我这个推论合理吧?”
“合理。”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么,丁教授可能会怎么暗示你呢?”吴丽丽为我倒酒。
“我怎么知道,除了开书目之外,他从来没跟我提过什么书。”
“这些是丁教授给所有学生开的所有书目,你看一下。”吴丽丽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摞纸,放在了我的面前。
好嘛,不用准备得这么充分吧。
丁教授会用邮件的方式给他的学生发书目,全部采用群发的形式,所以内容完全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给博士生开的书目要多于硕士生,仅此而已。
“他给我们开的书目都一样啊。”我发现每一张纸上都写着我同学和师哥师姐的名字,这些名字涵盖了丁教授三年来全部的研究生,而且书目内容之全超出我的料想:三年来丁教授给我们列了很多的书,我们经常是看完书后就把书单不知道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像这样整理得如此完备的书单我还是第一次见。
“别人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可你看看这个……”吴丽丽走到我身前,从那一摞纸中抽出了一张,那张纸的台头写着我的名字。我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已经开始混沌的脑子清晰下来。
丁教授最近一次给我开的书单上竟然比别的同学少了好几本书!
太过分了,丁教授居然厚此薄彼,给别人推荐了几本书却完全没有告诉我!我迅速拿着自己的书单和别的书单比对了起来。吴丽丽和大谷裕二则仿佛得逞一般地盯着我的眼睛。
比对之后我笑了起来。
“这几本书都是他妈的扯淡的书。”我把书单扔到一旁,一分钟前对丁教授的不满迅速消失殆尽,“这几个作者吧,是五六十年代写的这些书,他们脑子里全是阶级斗争思想,写的东西全是应景之作,对历史研究根本没有帮助。我以前跟导师掰扯过这些事,我说过,这些东西对我们搞研究不但没有帮助,反而会有很大的危害。所以导师没有给我推荐这些书也正常,反正推荐了我也不会看。”我说完这些话顿时心生得意--看来导师非但没有排斥我,反而还是很照顾的。
我的这番话显然让大谷裕二和吴丽丽非常失望,看来他们辛辛苦苦发现的收获付之东流了。
“你确定?”吴丽丽不甘心失败。
“太确定了。尤其是这个叫林吉贤的作者,写的什么狗屁玩意。以前导师非让我看他的书,我还跟他在办公室吵过一次。这人以前尽写些拍马屁的文章,圈子里谁心里都明白,都特烦他。你看,这人快他妈二十年没写过新东西了,我估计他自己也明白了,所以没脸写了。”
大谷裕二和吴丽丽一言不发地听着我在那儿大放厥词,他们一边频频微笑点头示意我继续,一边时不时交流着眼神并在脑中高速盘算着什么。
“时代不一样了,我们研究问题的方式方法是不是也应该变一变?对吧?当然那个特殊年代写点应景之作也情有可原,不然你吃什么啊?对吧?可你得搞清楚,你是做学问的,你不是走狗,不是学棍,你得坚持真理,对不对?怎么坚持真理?你得经得起诱惑、耐得住寂寞,真理是隐藏在纷繁复杂的假象下面的那股潜流,不排除万难怎么能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