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初见朱元璋

姜勇很生气，因为自己作为这一小队斥候的领头队正，早就对手下这十八个人交待清楚了，在这种潜伏刺探军情的特殊时刻，说话必须放低声音，不准大声，要不是因为天黑了实在看不见，说话都是不允许的，必须用手势表达自己的意思。想不到自己最得力的手下魏麻子这次居然这么不冷静，什么屁大的事啊？

吵吵出这么大的动静，万一让元兵的探子发现，别说完成不了侦查任务，连他们这一小队人马的人身安全都难以保证了，因为这里离金陵城是如此之近，完全属于“敌控区”啊！生气归生气，姜勇并没有立即出声呵斥魏麻子，而是打眼仔细看魏麻子和赵顺带回来的那个人。没错，这个人正是莫五。

莫五很顺利地从箍桶巷枯井里摸到了城外，本来他以为大战在即，城外靠城墙几里地的范围内肯定是战意浓浓、风声鹤唳，至少大批的元兵巡逻队和探马是少不了的，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等他小心翼翼地从一片荒坟地里露出头来，却发现周围一片死寂，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看见。这时天也黑了下来，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什么危险了，莫五才悄悄往南走去，他只听说朱元璋带着大队义军人马驻扎在城南二十里外的辛远镇，所以现在往南走应该没有错的，如果半路上能碰到义军的探子那就更好了。

不过走着走着，莫五就犯嘀咕了，照这个速度赶到辛远镇估计会耽误了大事，毕竟他不知道今晚姐夫张克福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来偷营劫寨，怎么办呢？算了，豁出去了，富贵险中求，烦不了那么多了，莫五掏出了火折子打着了火，想到：“这样就会有人看到我了吧？如果是义军的人发现了我，那最好，如果是元兵发现了我，大不了拼杀一场！”

下定了决心，莫五就在路边找了根粗树枝做武器，然后义无反顾的举着火折子往南飞奔。没想到才跑到马汊河边上，就遇到了魏麻子和赵顺上来偷袭。

黑暗中突遭围攻，莫五倒也没太慌张，毕竟一身的武艺不是白学的，加上盗墓、挖坟这么久了，那份胆量和反应可不是吹出来的，猝不及防之下居然没怎么吃亏，虽然树枝丢了，身上还挨了几下，但是自己也结结实实地给了对方几拳几脚，还听对方低声叫了一声：“顺子，这元狗还真扎手！动刀子先废了他！”

魏麻子和赵顺想是来活捉莫五的，想不到莫五居然不是个善茬儿，两个人徒手想放翻对手抓活的居然都不行，魏麻子一着急就想来狠的，莫五一听对方叫他是元狗，心里一动，立刻想到对方可能是朱元璋的探子，赶紧收回拳头、后撤几步，嘴里也低声叫到：“好汉且住手！我不是元狗，我是汉人，我有要事要找义军禀报！”

魏麻子和赵顺刚想抄家伙，忽然感觉对方撤出了战团，还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两人同时一愣，但手上一点也不迟疑，两把短刀瞬间握在了手上，魏麻子警惕的说道：“对面的朋友什么意思？”

莫五见对方也停了手，赶紧说到：“两位好汉是不是朱元帅账下？在下莫五，金陵人氏，有重要军情要禀告朱元帅，十万火急啊！”

魏麻子和赵顺一听这话儿，感觉事情有点出乎意料，又听对方语气颇为恳切，就有些犹豫，莫五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赶紧又接了一句：“两位好汉，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啊！要不，你们把我绑起来去见朱元帅，我真的有要事禀告！”

听莫五这么一说，魏麻子就不再犹豫了，他说道：“你跟我们走，有什么事待会儿跟我们头儿说吧！你被乱动啊，否则休怪我们俩对你不客气！”两人这才领着莫五来小树林里见到了姜勇。

姜勇思索了片刻，就让手下继续在外潜伏观察，自己带着魏麻子、赵顺、莫五等几个人七拐八绕走进了小树林深处，在一堵小土坡后面的背风处打亮了火折子，他见莫五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又是汉人打扮，心里有些疑惑，就问道：“你有什么大事要向我们元帅禀报，先说给我听听！”

莫五小心地问了一句：“敢问好汉你们是……？”

“我们是朱元帅账下斥候，我姓姜。”姜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盯着莫五看，莫五也上下打量了一下姜勇他们几个，见对方神情彪悍，举止利落，身上都带着家伙，确实有探子的那种精炼、果决的样子，当下一抱拳说道“姜头领，我叫莫五，我刚刚从金陵城里偷跑出来，要去见朱元帅，因为我探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要当面禀报朱元帅，是非常重要的大事，这关系到义军的生死存亡！”

姜勇一皱眉，他看得出莫五好像确实有什么紧急情况要禀报，但又不太信任他们几个，怎么办？莫五满脸着急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再说他小小年纪、单枪匹马一个人，身上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应该不是元军的探子。

姜勇思索了片刻说道：“这位莫小弟，不是我们不信任你，但是我们朱元帅乃是天神般的人物，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你这么空口无凭的说事儿，我们很难办啊！”

莫五一听就着急了：“姜大哥，要不这样，你把我绑起来，用快马把我押到朱元帅帐下，我确有重要军情要当面禀告呀！”

一听莫五这么一说，姜勇心中的猜疑又减了几分，他低头想了一下说道：“好！我就信你这一回，莫小弟，我们也不绑你了，我和这位魏兄弟就专门陪你去一趟大营，放心，我们有马，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但是能不能见到朱元帅，那就看你的命了！”

十五里外，辛远镇朱元璋大营。

尽管已经是戊时（晚上8点）时分了，但是朱元璋的中军大帐里还是灯火通明，战意浓烈。其实朱大帅的中军帐里陈设十分简单，正中间是一张长条形的帅案，上面摆了一些令旗令箭和纸笔信函，右手边是一个兵器架，左手边挂了一副地图，地图前，一个面部坑坑洼洼却威猛异常的马脸汉子正在对着大帐里的几个人说话：“我们明天一早就从西、南、东三面围攻金陵城，老常，你负责主攻南门；大海，你负责攻东门；天德，你主攻西门，水军暂时不动，但是要紧盯着江面，不要让任何人从水路逃出去！其他人随我随时接应，争取三日之内拿下金陵城！”“谨遵帅令！”帐下一片轰然领命之声。

这说话的马脸汉子就是朱元璋了，他今年才二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意气风发的大好年华，现在的朱元璋拥兵二十余万，帐下文官猛将不下三、五十人，占据着濠州、定远、滁州、镇江等二十几个州县，御下百姓有数百万之众。

回想当年，朱元璋还是一个一文不名的“伪和尚”，只是被逼无奈之下，才带着十二对元兵的耳朵和两个光头师弟毅然加入了郭子兴的造反大军，想不到这才短短三年时间，朱元璋就凭借着自己超人的本事和运气混得风生水起、一鹤冲天。

硬是在这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的大场面里站稳了脚跟儿，拿住了场子，现在又领雄兵十二万，剑指金陵城，其气势何等的豪迈、张狂，大有气吞万里如虎之势。

此刻，中军大帐里的几位大将都是和朱元璋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老伙计，徐达、常遇春、胡大海、冯国胜、李文忠、邓愈、汤和……

俱是不世之猛将、旷世之帅才，今晚齐聚朱元帅帐下，就为明日一战而定金陵，刚才他指名打南门的正是常遇春，打东门的是胡大海，打西门的是徐达（字天德），刚分派完任务，大家正群情激昂说得起劲的时候，有中军官来报，说斥候营队正姜勇有要事禀报，须立即面见朱元帅，朱元璋眉头一皱，“姜勇？可是那只身斩杀七名元兵探子的姜勇姜鬼头？”

“正是！”朱元璋沉吟了一下说道：“让他进来吧！”说罢，朱元璋走到帅案后坐下，然后招呼众将也分两边站定。

只片刻后，帐帘一挑，姜勇恭恭敬敬地走进大帐，冲着朱元璋单膝跪倒说道：“斥候营队正姜勇参见大帅！”朱元璋见到干练的姜勇脸上并无焦急的表情，心里一松，说道：“姜鬼头，你有何事必须要面见于我，快速速报来？”

姜勇一抱拳说道：“启禀元帅，就在半个时辰前，属下等在距金陵城南三里的马汊河边遇到了一个年轻后生，是个汉人，他说有重要军情向大帅禀报，属下等不敢怠慢，斗胆带他来见大帅！”

朱元璋一听眉头又一皱，心中有些不喜，但是面子上没有发作，而是淡淡地问道：“姜鬼头，你平素一向精明、勇武，不然也不会做到了斥候营的队正，我且问你，你自己相信他吗？”

姜勇浑身一震，他焉能听不出朱元璋口气里的不悦，他赶紧应道：“大帅！属下观此子年纪虽轻，但出言恳切，并非刁顽之辈，而且他还自愿让属下捆绑了来见大帅，所以属下……信他！这才斗胆带其来见大帅。”说罢，姜勇抬起头直视着朱元璋，朱元璋也在看着姜勇，见姜勇如此果决，朱元璋心中的不快消散了一些，他又看了一眼站在左手第一个的徐达，徐达轻轻点了点头。

朱元璋这才一挥手说道：“好！就让那人进来吧！本帅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胆？”姜勇立即退出大帐，随后把莫五带了进来。

莫五刚进大帐就发现这里气氛凝重、杀气腾腾，里面的十几双眼睛一下子聚焦在他的身上，特别是正中间坐着的那位，拉着一张马脸，面无表情，不过不怒自威、气场超强，让胆大包天的莫五都不由得心中惴惴，可想到迫在眉睫的偷营和自己的前程，莫五也顾不了这许多了，他断定坐在中间的那位必定是朱元璋无疑了，就双膝跪下，抱拳举过头顶说道：“小民莫五拜见朱大帅！”

朱元璋一开始想摆开阵势，吓唬一下莫五，看看他的反应，想不到这小小年纪的莫五还挺沉着，除了刚进来那会儿有点愣神外，举止还算得当，也知道这里面属他最大，还跪倒向他施礼，不过朱元璋并没有让莫五站起来，而是俯视着他问道：“你说你叫莫五？”

“是的，大帅！”

“你深夜来此，有何军情禀告？”

莫五刚要开口，就听朱元璋又说话了：“你想清楚了再讲，不然你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莫五浑身一震，但是他没有慌张，而是镇定自若地开了口：“启禀大帅，我确有重要军情禀报……”说罢，莫五故意停顿了一下，还用眼睛看了看四周的其他将领，朱元璋心里一阵发笑：“这毛孩子搞什么鬼？有什么要紧的事，还想让我把手下都遣开吗？”

但是表面上朱元璋却冷冷地说道：“这里都是本帅的亲信，有什么话但讲无妨，不用吞吞吐吐。”

莫五这才开口说道：“是，大帅！小民在一个多时辰前得知，就在今晚，金陵城的元军将会来这里偷营劫寨！”

“什么？”朱元璋一听莫五这话“腾”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帐里的其他人也发出了“嘶嘶”的惊异声，不过片刻之后，朱元璋就迅速冷静了下来，他前倾着身子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看着跪在帅案前面的莫五，说道：“莫五，你说元狗今晚会来我大营夜袭偷营，如此重大的消息，你一黄口小儿是从何而知的？”

其实朱元璋已经被莫五的话吓到了，想到自己的十二万大军风尘仆仆玩命似得跑了两天一夜，好不容易赶到了金陵城下，想着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就一鼓作气拿下金陵城的，今晚虽说已经做好了一些防护手段，但是军士们都很疲惫，万一真的有元军前来偷营，那还真是非常被动，搞不好还会大败亏输的。

但是朱元璋并没有一下子乱了方寸，他暗想着这事恐怕有些蹊跷，等问清楚了再做决断也不迟。莫五看到大家都很吃惊，心里也小小得意了一把，赶紧说道：“我姐夫是金陵城守将曹良臣的副将张克福，他今天下午回家的时候和我姐说的这事。”

朱元璋一听心里一紧，不好，这事像是真的！接着他又追问了一句：“他是怎么和你姐说的？”

莫五回道：“禀大帅，他倒是没有直接和我姐说今晚要来偷营，只说今晚一战将决定金陵城的生死存亡！”“嘶！……”这下朱元璋他们真的有些相信莫五的话了，朱元璋刚要继续追问，就听到有人高呼一声：“且慢！”这个声音瞬间打破了大帐里的紧张气氛，大家一看，说话的是徐达徐天德

“莫五，我且问你，即便是你得知了你姐夫今晚前来偷营的消息，但是现在金陵城四门紧闭，全城戒严，你又是如何逃出来送信的呢？”要说还是徐达老辣，不然怎么能成为大明王朝的一代“军神”呢？他一下子就摸到了莫五的要害，大家疑惑的眼神又聚集在莫五身上，好在莫五不是常人。

他略微喘了口气说道：“不瞒大帅和这位将军，小的是从暗道爬出来的。小的出身盗墓世家，人称金陵道门莫家，专门干些鸡鸣狗盗之事，挖暗道对于我来说是小菜一碟，漫说这小小的金陵城，就是大都城里的皇宫大内，只要给我时间，我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出几条地道来。”

朱元璋、徐达他们听到莫五这话，眼睛里突然同时精光四射，朱元璋看了徐达一眼，徐达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时候，朱元璋一直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了点笑模样，他几步绕过帅案，快步走到莫五面前，双手搀扶起了莫五，笑吟吟地说道：“莫小哥快快请起，你这个消息对于本帅来说太重要了，这样吧，你先下去休息一下，姜勇！”

“属下在！”一直在帐边站着的姜勇赶紧跑了过来，“姜勇，你和这莫小哥比较捻熟，从现在起，你就带着莫小哥随时在我帐下听令，先下去吧！”“遵令！”姜勇赶紧上前，拉着还有些发呆的莫五退出了中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