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威服鄯善
第二天,班超和郭恂带领全部人马,人人身披铠甲,肩背环首大刀,腰悬宝剑,每人的战马马鞍两侧都悬挂着匈奴人的头颅。班超和郭恂走在前头,身后的队伍里彩旗飘飘,成两列纵队向鄯善国王宫逶迤而行。来到宫门前,早有鄯善校尉弟安带领兵士在皇宫门口排列两行迎接。鄯善国王盘广一身正装,带领文武大臣,一律低首躬身抱拳,站在宫室的大门门口,恭迎汉使到来。班超骑马来到鄯善国王跟前,端坐马背上,手持节钺,面相威严,严肃地责问鄯善国王道:“我是大汉使者班超,奉大汉天子之命,通使鄯善国,希望两国通好,共商御敌之道。盘广,你身为鄯善国王,不仅不谨遵臣属之礼,居然还敢阳奉阴违,怠慢汉使,密通北虏,图谋不轨,该当何罪?”
班超义正言辞的一番斥责,吓得鄯善国王带领群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嘴里诺诺说不出一句整话。却胡侯义启见状,跪行几步,来到鄯善国王身边,垂首对班超说:“尊敬的汉使大人,我王知罪了!还请汉使屈尊进宫,一切皆好商量!”
班超这才在班衡的搀扶下下马。鄯善国王盘广等汉使团人员全部进宫之后,这才率领群臣从地上爬起身,尾随进宫。他完全被汉使团夜袭匈奴大营的壮举所震慑,尤其是看到汉使团人人脸上带着杀气,马鞍两旁都悬挂着血糊糊的人头,鄯善王的内心快要崩溃了!这个比班超要小七八岁的年轻国王是在后宫的安逸环境里长大,靠父辈的荫庇才得以继承了王位,根本没有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洗礼。他听信了却胡侯义启的话,满以为对汉使冷淡一段时间,再加上有匈奴人撑腰,汉使就会知难而退。谁知,大汉使团的人,个顶个都是英雄豪杰,居然以少胜多,攻杀了数倍于己的匈奴强敌。燃烧在匈奴大营里的那一把火,他在宫室的顶楼上看得真切。火焰熊熊,不仅烧掉了他倚靠匈奴人的指望,也烧掉了他对大汉的轻视。那一晚上,他没有入眠,叫来却胡侯义启,还有他的两个兄弟,四个人一直讨论到天亮。最终达成一致意见,诚心向汉,永不反叛!
进入宫室,分宾主落座,班超严肃的表情稍微有些改善,他不等鄯善王盘广开口,说道:“大王,贵国相邻大汉,人民血脉相通,鄯善国名乃是前朝义阳侯傅介子和贵国国王一起改定!何故鬼迷心窍,欲依附北虏!?大王难道没有听闻我大汉窦固将军在蒲类海大破匈奴,杀得乌蒲奴落荒而逃?难道没听说大汉四路大军追击匈奴,使其溃逃漠北?难道没听说你的臣民多受匈奴欺压,早就民怨沸腾?我大汉和贵国通使以来,不曾对你鄯善强取豪夺;不曾对你等霸道欺凌;更不曾欺男霸女,胡作非为!我大汉待你鄯善和自己宗室一般,何曾有过轻慢?你等居然和匈奴沆瀣一气,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居心何其险恶!不是我大汉勇士奋起反击,我等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班超本想换上和缓点的语调,谁知说着说着,又气愤起来。
郭恂见状,打起圆场。他说:“大王,一百多年前,鄯善与我大汉本就是一家人。我们两家曾经亲如兄弟,虽说多年不曾走动,但兄弟终归是兄弟,可不能让外人笑话!你们也真是过分!匈奴人来了那么多天,你们居然隐藏不报,还差点泄露了我们的行迹!好在大王还念及兄弟情谊,没有将我等出卖!”
班超余怒未消,接话道:“要是我汉使团出现意外,大汉铁军恐怕早就兵临城下,鄯善国就要毁于战火了!”
鄯善王盘广面红耳赤,垂着头,不知如何接话。
校尉弟安见状,悄悄对却胡侯义启耳语道:“侯爷,该您说几句了!”
却胡侯咳嗽两声,拱手对班超说道:“启禀大汉上国贵使大人,我大王昨夜一夜未眠,对慢待贵使心存愧疚,召我等商议夙夜,已下定通好之决心,就等贵使前来商议细节!大王,是不是这样?”
鄯善王盘广这才点头道:“却胡侯所言正是本王心意。”
班超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脸上却不动声色。他语气中不再锋芒毕露,转而用比较亲切的态度说道:“大王能够迷途知返,重归大汉怀抱,本使将以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凡鄯善国有功人员,天子必有封赏。为彰显两国诚意,请即刻定约勒碑,昭告天下!”
鄯善王当即允诺,指派却胡侯义启具体负责和郭恂等人拟定具体条文。很快鄯善国和汉使团达成了遣使、质子、朝贡、屯田等四项条约。答应今年初秋,立即派遣使者出使大汉。条约签订后,随时将王子送往洛阳,不经汉朝同意,不得返回。同意年年朝贡,世代臣服。任由汉朝军队在鄯善国内选址屯田驻军,共同抵御匈奴。其条约内容分别用汉文和佉卢文刻在一块一丈多高的白玉石碑的两面,矗立在扜泥城东门处。石碑的正面朝向东方,代表了鄯善人民永远心系位于东方的大汉上国。
随后,鄯善国王盘广举行盛大的宴会为汉使团送行。
宴会上,酒过三巡,班超站起身,手挽着鄯善国王盘广的胳膊,即席演说道:“楼兰和大汉本是同种,皆为黄帝后裔。前朝武帝时期,你们的先王就归顺了我们大汉。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后来,因为中原动乱,匈奴人挑拨离间,趁虚而入,使我们两国接触减少。先前你们依靠匈奴,是因为他们强大,我们大汉顾不上这里,这不怪你们!但是,现在,我们大汉军队回来了。我们英明神武的大汉天子没有忘记你们,派我班超先期来宣示西域各国,欢迎大家回归大汉这个大家庭。我大汉派来了数以万计的军队,就在敦煌,就在伊吾,大军随时可以进军西域。大家应该听说了,南匈奴已经归顺了大汉。北匈奴还在顽抗。就在两个月之前,在蒲类海,我大汉军队打得北匈奴呼延邪单于乌蒲奴丢盔卸甲,屁滚尿流。这一仗,我们就斩杀了他们近万人的首级!乌蒲奴要是跑慢一点,我现在就可以把他的头提来给你们看。大汉天子是当今世上少有的明君,他登基以来,对西域各国一直念念不忘。匈奴人野蛮强悍,如狼赛虎,嗜血成性,在你们的国家胡作非为,你们受的罪还少吗?大汉天子知道你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特派大军来解救你们了!从今往后,我们两家要同仇敌忾,对反叛的匈奴人,不可怜悯,人人可得而诛之!鄯善国王,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鄯善国王哭丧着脸,说话声音带着哭腔,说:“汉使大人教导得是。从今往后,我们就跟着大汉,不再反叛就是了!”
“真不反叛了?”班超追问道。
“不敢反叛了!”说着鄯善国王侧身面向班超,又要叩头以表明心迹。班超一把拉住,说:“不必再行大礼了!我们喝干碗中酒,从此就是一家人!来,干!”
鄯善校尉弟安说:“大汉乃仁义文明上国,且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待我们化外之民从无内外之分。而匈奴人野蛮强横,茹毛饮血,只知掠夺杀伐,夺我财产,占我草场,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大王不可动摇,应该一心一意,为大汉戍边御敌,保境安民。”
鄯善国王盘广瞪了弟安一眼,没有吭声。
却胡侯义启打着圆场说道:“大王早就答应汉使,归顺大汉,这个就不必再议了。匈奴的左谷蠡王蟊居浑死在我国境内,不想与匈奴为敌也是不可能了。我想请汉使报告大汉天子,派兵护卫我国,以免匈奴人前来报复。”却胡侯义启的话说到了鄯善国王的心坎里,他紧锁眉头忧心忡忡,正是担心这一点。
班超仰天大笑,说道:“我大汉军队数万就在伊吾和敦煌、张掖两郡,正愁找不到匈奴主力,再说,乌蒲奴手里的军队刚刚被我消灭,他们还敢鸡蛋碰石头吗?”
下面就坐的其他汉使成员也纷纷喊道:“借他十个豹子胆也不敢来啊!”
班超拍着盘广的肩膀,宽慰道:“大王放心,匈奴如果来兴师问罪,你即可派人送信,我大汉铁军随时杀到。”鄯善国王盘广仍皱着眉头,轻轻地摇头。班超见状,继续宽慰道:“大王不要纠结了!本汉使回归大营,就请求窦将军上奏天子,派汉军屯驻鄯善,我们共同抵御匈奴!”
鄯善国王这才舒展眉头,问道:“汉使所言不虚?”
“不敢虚言,句句是实!”
鄯善国王盘广从榻上直起身,双手恭敬地端着满满一爵酒,举过头顶,对班超说道:“小王代表鄯善百姓,诚心诚意敬汉使一爵酒!请汉使大人满饮此酒,以示诚意!”
班超已经面红耳赤,感觉有些不胜酒力,但看到鄯善国王盘广心意诚恳,难以违意,遂接过酒爵。在下首隔着两个座位的班衡见班超状态不对,双手微微发抖,就下座过来欲替班超代酒。班超伸手挡开班衡,说:“这个酒不能代!这是大王代表全体鄯善百姓给我敬的酒,不喝是谓不敬!我一定要干!干!”班超双手端着酒爵,环视全场,说道:“弟兄们,朋友们,老少爷们,这碗酒是鄯善人民的深情厚谊,我班超,班仲升,喝多了,喝不下了,但我还是要把它喝了!因为,我不是代表我个人,我代表的是大汉,是大汉天子,代表大汉天子来喝这个酒!我相信总有一天,鄯善国王会到我们的东都洛阳,也会喝到我们大汉天子赏赐的美酒!我喝完这爵酒,我们就真的是一家人了!日后,就要多走动,多来往!来,干!”班超的舌头有点发硬,说话有些发飘,但还没有到语无伦次的地步。
鄯善王盘广被班超的豪迈所感染,他拍拍手,从宫门外进来四个舞女,伴随着悠扬琴声和鼓点,舞女们身笼轻纱,扭动腰肢,又在宴会上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就在班超端着酒碗慷慨激昂地演说之时,有一双美丽的蓝色大眼睛正在门外,正透过门缝带着仰慕的眼神望着他。她就是那个在鄯善王接风宴会上独舞的舞女——努尔古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