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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车师之战

作者:渔岸踏歌 | 发布时间 | 2016-12-27 | 字数:5192

班超出使西域的主要任务是打通西域南道。所谓南道就是位于天山以南通往西域诸国的一条东西通道。送走班超为首的西域使团后,窦固开始制定打通北道的军事计划。

横亘在北道交通正中央的是车师国。车师国分前后两个部分——车师前国和车师后国,多年来一直被匈奴牢牢掌控。汉使欲从北道出使焉耆、乌孙、康居等国,必得从该国经过。该国原来叫姑师,汉武帝时期,大将赵破奴率军击破姑师,改其国名为车师。车师国也是匈奴进入西域的另一个门户。为了牢牢控制车师,匈奴大单于乌蒲奴在车师前后国都派驻了国师和军队。

西汉时期,汉朝曾在车师前部设置戊己校尉。

窦固攻下伊吾之后,分拨出两千士兵就地屯田。监军于远对窦固停止进攻的步伐非常不满,几次上书汉明帝刘庄称窦固裹足不前,畏惧匈奴。其实窦固的想法是稳扎稳打,不想急功近利。汉明帝刘庄多次下诏催逼,严令尽快拿下车师,打通北道,务使西域北道重归大汉。尽管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古训作为挡箭牌,一次两次偶尔为之还行,几次三番的抗命,哪一个将领都得在心里多掂量掂量。窦固上书两次辩解,都被汉明帝驳回。窦固只好硬着头皮制定进攻计划。他为了稳妥起见,多次派出斥候到车师后国王城务涂谷和车师前国王城交河城侦查。斥候发现两国皆有匈奴军队驻防。为了加强进攻力量,汉明帝又诏令正在漠北寻找匈奴主力的平虏将军耿秉挥师西进,前来支援窦固。

公元75年冬季,耿秉率大军到达伊吾窦固大营。按照皇帝诏命,耿秉大军受窦固将军节制统领。但是,两个人为开战顺序发生了争执。

耿秉的意见是先打车师后国。他说:“车师后国国王安德是前国国王广明的父亲,前国国王只是个副王,小王。车师后国的人口、匈奴驻军、财力都要高于前国。打下后国,则前国必定震怖,不战而降。何故要多费周折,贻误战机呢?”

窦固争辩道:“先易后难,顺势而为,有何不可?你刚才也说后国的匈奴驻军比前国为多,先打后国就要牺牲更多士兵的性命。我军打下前国,再派人和后国谈判,后国一样不战而降啊!”

耿秉提高声音抗争道:“打前国最多就是伤其肌肤,打后国才是损其筋骨。打了前国,后国还是要再打,士兵不是牺牲更多?再者,军人报效朝廷,马革裹尸,死得其所,你窦大将军难道是怕死不成?!”

耿秉语带讥讽,刺激得窦固羞愤难当。他拍桌大怒道:“耿将军不得放肆!皇帝诏命我统制全军,我自有主张!现在的天气冰天雪地,你部初来乍到,疲惫不堪,正需休息,何故远征?”

耿秉不服,他梗着脖子说道:“军法有言:兵贵神速!我军疲惫不假,后国一定以为我军大雪天不敢出击,防守松懈,正是可趁之机。我军踏雪进击,一鼓作气,必可下之!窦将军有啥可犹豫的?!皇上不断发诏催我发兵,窦将军你就是按兵不动,不知你是何居心?”

耿秉这番话无疑是上纲上线,窦固更加恼怒。他气得大喊道:“够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带兵打仗多年,难道不懂?把你耿秉能的!你去上奏朝廷,撤了我的职,你来统领三军!不要以为你家是世家,我也是当朝驸马!”耿秉见窦固动了大怒,不再说话。

陈力见两人争执得面红耳赤,斗胆插话道:“两位将军有话好说,不可伤了和气!车师前后国,为虎作伥,帮着匈奴做了很多危害大汉的事情,只有杀其王,破其城,方能扬大汉之威于西域。以卑职之见,耿将军对自己部队远征成竹在胸,不妨作为前锋。窦将军可率部后续策应。车师国定能降服。此乃保险之策。两位将军都消消气,切不可太意气!”

窦固和耿秉两人在陈力劝解下,心里的气稍稍顺畅了一些。

窦固是个心胸豁达、从谏如流的人,耿秉的话的确使他怒火中烧。但他深知汉明帝派耿秉来的意义。耿秉现在是汉明帝的红人,正是急着立功的关键时期。自己贵为皇帝的姐夫,在汉明帝的心里,其实也不一定有耿秉的份量重。他强忍心中的恼怒,慢慢冷静下来。他换位思考,从耿秉的角度重新考虑了当前的战局,心里的火气也就慢慢消散——耿秉带着一万多全副武装的马军,在漠北追击匈奴快一年了,除斩杀了一百来个匈奴的散兵游勇,连匈奴主力的毛都没有摸着。换上是谁都会郁闷。刚刚长途行军来到西域,发现了战机,本想打几场硬仗鼓舞鼓舞士气,好在明帝面前邀功请赏,我却左推右挡,在耿秉看来,这分明是拦着他,不给他立功的机会啊!

窦固想到这里,改变了态度:“伯初”他用耿秉的字来称呼,以示亲热,“你我同朝为官多年,我窦固岂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你不会以为我想和你争功吧?我窦固指天发誓,绝没有这个想法!我本来是担心你率军远道而来,一定需要休息,所以才有先打车师前国的计划。既然你愿意担任前锋,有先打后国的决心,我支持你就是了!我率军做你的后应,一举拿下后国!”

耿秉闻言,抱拳相谢道:“多谢窦将军成全!我明天就启程出发,不拿下后国,提头来见!”

“好!我再派耿恭带三千人马支援你!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和耿恭是堂兄弟,你们一起立功吧!”

耿秉心里明白这是窦固不想让自己独占大功,所以要往自己的队伍里掺点沙子。但转念一想,起码自己在名义上还得接受窦固的节制,太驳他的面子,皇帝面前也不好交待。所以他勉强答应了。

窦固十分高兴,握着耿秉的双手,高兴地说:“好!我们相约在务涂谷王宫会师,共饮庆功酒!”

第二天一大早,队伍饱餐战饭,精神抖擞地集合在一起,聆听耿秉的战前动员。耿秉头戴钢盔,身披铠甲,腰悬宝剑,就在飘飘的鹅毛大雪中,骑在一匹枣红色战马上,他说:“各位将士,耿某不才,连累大家跟着我餐风露宿一年多了,寸功未立!我在这里给大家道歉了!”说着耿秉抱拳,垂首致意。站在队伍前列的兵将听清了耿秉的话语,而站在队伍后面的将士一句话也听不清,不知耿秉在说啥。但看到耿秉的身体动作,大家猜到了耿秉的意思。人群里的骚动,从前面向后传递,甚至影响了队伍的阵型。

耿秉没有像从前那样,重新约束队伍,而是满含情感地继续说:“各位弟兄,大家跟随我,一起奉皇帝之命,转战西域,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家都知道,匈奴人是我大汉的世仇,他们现在就在西域。匈奴人敲诈勒索,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坏事做绝,西域人民苦其久矣!可是,有那么几个所谓的国王、校尉,不知深浅,更不知死之将至,仗着匈奴人的扶持,不顾身处水火之中的人民,做着儿皇帝的美梦。大汉铁军到了门口,还不来降!我说的就是眼前的车师国。车师后国住着大王,前国住着小王,这父子俩一个德行,抱着匈奴大腿不放。去年,还杀害了我敦煌太守派来的特使!乌孙国派往大汉的使者据说也是他们杀害的!希望大家跟着我耿某人,克服疲劳,一鼓作气,打进务涂谷,饮马交河城!”

“打进务涂谷,饮马交河城!”将士们被耿秉的话语感染,跟着耿秉喊了起来。

耿秉大手一挥命令道:“出发!”

天上的雪花飘得正紧,将士们胡子、眉毛都沾上了雪花。嘴里呼出的也是一团团白气。但将士们精神振奋,队伍里弥漫着大战前的亢奋情绪。耿秉率领大军长驱直入,急行军五日,终于来到务涂谷的城墙下。

这一天,天空中飘荡的雪花停了下来。太阳也懒懒地悬在中天。耿秉让大军停在城外不到十里的地方。自己带领军师王博、偏将关宠、还有耿恭等人,策马来到务涂谷城外一处高地查看务涂谷的地形地貌。

务涂谷方圆不足十里。土城墙不到一丈高。北面临崖,三面被一条两丈来宽的护城河环绕。东面城门外,扎着二十来个帐篷,估计是匈奴军营。耿秉一行人依稀能看到城里人来人往,城墙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士兵抱着长枪巡逻。看不出一丝大战将至的气氛。查勘已毕,耿秉的脑海里很快形成了攻城战术。他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窦固的偏将耿恭带领,迂回到南边,从南门直接攻城。一路由自己的偏将关宠率领,从东边进攻匈奴军营,尽量杀伤匈奴有生力量。

关宠,字玉博,是云台二十八将、广平侯吴汉的亲外甥。自小就饱读诗书,苦练骑射本领,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儒将。耿秉十分崇敬吴汉,也把这种情感转移到了关宠的身上,对他尤其信任。这是关宠第一次跟随部队出征,他自己也希望能够跟随耿秉,像自己的舅舅吴汉一样,建功封侯。

安排完毕,两路人马悄然接近务涂谷城,进入各自的战斗位置。

这时,务涂谷城里城外的驻军居然都没有发现汉军的行动。因为,进入冬季,务涂谷河谷内的北风十分凌厉,本地人都难以抵挡,何况来自气候远比西域温暖的中原的汉军,怎么可能冒雪攻打务涂谷呢?他们居然连城外的游动哨都取消了。只是象征性地在城门及四个城墙角的哨楼上布防。

耿秉得到哨探的报告,两路人马皆进入了指定位置。他立即下令展开攻击。执旗官手中的令旗在空中挥动,用旗语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只听震耳的战鼓咚咚敲响,东边进攻的汉军士兵就如潮水般冲向务涂谷城东门的匈奴军营。匈奴军营里大部分兵将不是在烤火休息,就是在喝酒聊天,只是在营帐外有几个哨兵在游弋。谁也没想到,冰天雪地,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汉军居然悄没声息从自己眼皮底下钻了出来。等到汉军的士兵冲到了营门前,匈奴人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拿起武器参加搏杀。匈奴士兵有的来不及穿上外套,有的光着头,有的空着手来不及拿武器,被汉军士兵追得四处逃窜。耿秉在高处看到匈奴士兵的狼狈状,呵呵大笑。

南边一路的汉军,高举云梯,呐喊着冲向城墙。城墙上的车师士兵,有的上来推挡云梯,有的弯弓射击。但是,单拳难敌众手,车师士兵所作的反抗纯粹是条件反射般的反应,根本不能阻挡汉军的进攻。凡是有反抗意图的,都被汉军的神射手,一一射倒。很快,城墙上的守军就丧失了抵抗的意志,纷纷跪倒在地,高举双手投降。攻上城头的士兵立即冲到城门跟前将城门打开。城门洞开之后,汉军士兵潮水般涌入城内。耿恭带领一部分精兵强将迅速向王宫进发。汉军仅以伤亡一百三十七人的代价攻占了务涂谷城。攻杀匈奴一千多人,攻杀车师军队五百多人。但车师后国国王安得率五百精兵退守王宫,紧闭宫门,被汉军围得水泄不通。安得已成瓮中之鳖。耿秉为了减少伤亡,采取围而不打的战术。

耿秉令耿恭前去对安得下最后通牒。见到耿恭,安得强装镇静,傲慢地说:“我听说大汉在西域的最高指挥官是窦固将军,他是天子的姐夫,我要投降也得是找窦固将军,轮不到耿秉吧?!”

耿恭怒道:“耿将军也好,窦将军也罢,都是受大汉天子委派,前来征讨反叛的车师国!你死期将至,还敢口出狂言?!如若不立即出降,跪迎耿将军,顷刻间,你的王宫将变成齑粉!”

安得还不肯就范,说:“我王宫城坚门厚,勇士众多,汉军劳师远征,在这冰天雪地里,你们还能坚持多久?!”

耿恭冷笑几声,道:“好个井底之蛙!你难道没听说汉军的攻城利器抛石机吗?一个时辰之内,你不出降,天降巨石,你这个小小的宫城将被粉碎!不要怪我言之不预也!告辞!”

耿秉听完耿恭的汇报,马上对关宠下令:“抛石机准备!先让安得长长见识!”

耿恭阻止道:“耿将军,我给安得说的是一个时辰!”

耿秉不屑地道:“对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还跟他讲规则吗?立即发射!”

关宠一声令下,两台抛石机同时发射,两颗两百多斤重的巨石从空中划出漂亮的曲线,一颗砸中宫墙,宫墙上出现了一个一丈来宽的裂口,守在宫墙之上的车师兵士吓得一阵骚动,纷纷跳墙躲避。一颗巨石砸在宫室偏殿房顶,轰隆一声,直接把房顶砸出一个大窟窿。坐在正殿和下属讨论降与不降的安德听到声音,魂飞魄散。有军校跑进来通告,居然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整话。

下属都看着安德不语。安德重重地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哀叹一声,对译长乃上说:“快去联络汉军,就说我们投降!”

乃上来到耿秉跟前,匍匐在地,战战兢兢道:“尊敬的大汉耿将军,我奉车师后部国王之命,前来请降,请尊贵的耿大将军饶我等不死。”

耿秉笑道:“你们死不死是我朝天子决定的事!你们大王呢?快点束手就擒,再敢拖延,我绝不手下留情!”

耿秉带着护卫队,军装严整,铠甲鲜明,来到王宫正门前。车师国老王安德手托纯金王冠,披散着头发,光着脚,踏着地上的积雪,来到耿秉的马前,一把抱着耿秉的马腿,涕泪满面,嘴里呜呜哇哇哭诉着。军中翻译将安得的话翻译给耿秉道:“他说他受匈奴人蛊惑,得罪了大汉天子,罪该万死。如果留他一命,必将死心塌地,绝不再反!愿意像侍奉父母一样对待大汉!”

耿秉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转头对耿恭说:“给他找双靴子,带他到窦将军大营交令。”

此役,消灭匈奴和车师后国兵将一千五百多人,俘虏五百余人。缴获牛、马、骆驼、羊等牲畜五万余头。斩杀匈奴国师、将军、偏将、都尉、去胡侯、千户各一人。汉军大获全胜。

在耿秉大军后面策应的窦固,没有赶上攻城的战斗,只是在路上拦路斩杀了一百多个漏网逃跑的匈奴骑兵。

两军在务涂谷城里的王宫相会。

果如耿秉所料,车师前国国王广明听说后国已被汉军攻破,匈奴军队全军覆没,亲自顶风冒雪来到务涂谷城,当面向汉军表示臣服。车师前国国内的八百多匈奴军队望风而逃。窦固决定不杀这不知好歹的父子俩。上奏明帝,听凭天子处置。明帝下诏,仍令父子俩为车师国王。另诏令耿恭和关宠任戊己校尉。耿恭领五百军士屯兵车师后国的金蒲城,关宠领兵五百屯军车师前国的柳中城,共同镇守车师国,护卫西域北道。窦固和耿秉回师河西走廊,前去征讨反叛的丁零羌。

车师前后两部至此归于汉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