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山雨欲来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沙滩之上时，一位匆匆过客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渔村，就像是他从不曾来过一般。
沐浴在热带黎明温和的阳光下，陈烬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穿上了鞋子离开了沙滩，一路悠闲的返回了市区，市区内的局势仍然有些混乱，到处都是示威的群众，位于示威民众聚集核心地带的商铺都已经关门，街道上都是游行民众留下了垃圾，满地狼藉的传单，陈烬披着外套，手插在裤袋内，就像一个耍酷的年轻人一样走在街头，偶尔遇见一两个想要把他拉进游行队伍的民众邀请他，陈烬也笑着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游行反对自己吗？陈烬心中笑道。
一路安然的返回了外宾馆，偷偷走后门流进了自己的房间里面，回到房间的陈烬认真把自己洗漱了一番，而后泡上了一杯浓茶，坐在了窗前慢慢的品了起来。
“有人吗？”陈烬喊了一句。
“先生，有何吩咐？”一位酒店的侍者立刻走进了房间内。
“请给我来一份饼干，要脆一点的，再来点三明治，嗯你们这里有菠萝面包吗？”陈烬感觉自己的肚子饿得很厉害，但又不想吃油腻的东西，索性就开个洋荤吧。
“当然有，先生。”侍者很尊敬的答道。
“那再来几个菠萝包吧！”陈烬挥了挥手，侍者应声而去。
“当老板的感觉真好呐，不知道还能当多久？”陈烬端起了浓茶轻轻抿了一口，望着窗外仍旧在坚持的民众们，陈烬也是心生感慨。
很快陈烬点的早餐就被侍者用餐车推进了房间内，侍者很贴心的替陈烬把早餐规规整整的摆在了窗边的小桌子上，刚出炉的焦脆巧克力饼干，焦黄的饼干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香气，饼干上面的可可豆也被烤的油量的；两份火腿三明治又厚又大，里面夹着一片片扎扎实实的火腿肉片，新鲜的蔬菜夹在火腿中间，红绿相映让人眼前一亮；而喷香的菠萝面包更是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开，面皮上面一片片裂开的焦黄，再加上诱人的香气.......
酒店方面还很热心的为陈烬沏上了一壶浓香的咖啡和一杯热腾腾的牛奶。
“真是美好的一个早晨。”陈烬双手一拍，手情不自禁的伸向了自己的早餐。
风卷残云，陈烬用餐的作风一向都是一扫而空，迅猛而又极具效率，就连那杯热腾腾的牛奶都被喝光了，而咖啡实在太多了，陈烬喝了一半就不得不放弃了。
拍着肚子的陈烬透过窗一看，发现下面的示威民众也在吃早餐，不过吃的都是压缩饼干和一些自己带的冷干粮之类的东西，看着一群群憔悴而又疲惫的民众们，陈烬长叹了一口气：“这又是何必呢？”
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陈烬闻声转身，一看是唐潇潇和荀二回来了，两人身上的衣服很脏沾了一些颜料和墨水，脸上也都满是疲惫之色，看上就跟熬了一整夜一般。
陈烬端起了浓茶喝了一口，关心的问道：“你们看上去很累，年轻人时间还长呢，何必如此急迫呢，荀二你也得节制一下了。”
陈烬揶揄的开了一个荤荤的玩笑，两人听完之后脸色都是有些古怪，荀二脸上表情更是复杂无比，看着陈烬一脸的亲切和淡然，荀二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愧疚之色。
“对了，你们吃过早餐了没有，没吃的话可以让酒店的人帮你们送一份过来。”陈烬继续问道。
“哦，我们吃过了，多谢陈先生关心了。”唐潇潇一口回绝了陈烬的好意，连忙拉着不敢说话的荀二返回房间了。
陈烬无奈的笑了笑，坐了回去，轻声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呐，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了，还以为真的能够瞒过去吗？”
陈烬就这么坐在柔软的沙发椅内打了一个上午的瞌睡。
直到酒店驻守的卫兵敲门惊醒了陈烬，卫兵给陈烬递来了一份邀请函，说是陈烬的一位故人要求他转交的。
陈烬拆开了邀请函，“寰球军事报”五个大字映入了眼帘，陈烬一看就知道是谁给自己写的这封邀请函了，但让陈烬感到很奇怪的是，这个人为什么明明在国内，闲的没事干怎么又跑到了南清帝国这里来了，要知道望京现在这么乱呐。
邀请函是手写的，上面的字体清秀，内容大概就是约陈烬下午三点的时候在望京城南面市区的一家咖啡馆见面，丝毫没提及到底找陈烬是有什么事情，陈烬看着邀请函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决定赴约。
穿上了衣服，陈烬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走到了荀二的房间门口轻轻的拉开了门，看见荀二和唐潇潇亲密的依偎在一块躺在床上睡得很香，陈烬也没有再去打扰他们的美梦了，一个人孤零零再次从外宾馆的后门偷偷溜了出去，叮嘱卫兵不要声张，别让那些民众发现自己离开了。
在几个卫兵担忧的目光之下，陈烬翻越了围墙爬了出去，这种感觉让陈烬以为自己都快是和别人老婆偷情的奸夫了，卫兵们提出要随行保护陈烬，但被陈烬拒绝了，若是让几个穿军服的士兵跟着自己那才叫不安全。
出门站了好一会才叫到了一辆马车，搭上马车的陈烬一路赶向了那家咖啡馆。
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半了，路上堵了一会儿，因为示威民众占据一整片街区，马车夫不得不绕了很远的路，也让陈烬破费了不少的车钱。
下车之后的陈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而后阔步走进了咖啡馆，一进门就看了坐在床边独自等候的何欣怡。
哪怕是见过何欣怡，不同于曾经在战场上见过那位成天穿着防弹马甲戴着钢盔整个像只母乌龟的刁蛮记者，此刻那位静坐在窗边的知性美女让陈烬彻底感到惊艳了，一身精干利索的黑色皮外套，腰下穿着一条筒裙，两条笔直的小腿翘在桌子下晃动着，一双凉鞋露出了几个涂了红色指甲油的小巧脚趾，脸上化了淡妆，鼻梁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陈烬顿时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句话有了新的理解，但也还是定了定神，走了上去。
陈烬的出现也让何欣怡眼前一亮，看着陈烬一身合体的西装革履再加上淡淡微笑的面孔，何欣怡都有些快认不出陈烬了，站了起来伸出手，半信半疑的问道：“陈中尉，是你吗？”
“哈哈，何小姐都认不出我了吗？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别叫喔中尉了，现在都已经退役了。”陈烬也伸出了手和何欣怡握在了一块，但陈烬很保守的握了一下就松开了手，丝毫感觉不出他乡遇故知的热情。
何欣怡感觉到了陈烬敬而远之的态度，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微微有些遗憾的坐了下来：“你来得真早，提前了半个小时。”
陈烬叫来了侍者点了一杯白开水，一副客套的说道：“现在我可是生意人了，赴约当然是提前为好。”
“陈先生的生意做得可真大，连我在国内都有耳闻了。”何欣怡优雅的端起了自己身前的咖啡，红唇轻抿了一口，在洁白的马克杯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口红印。
“这算是恭喜我吗？但我的生意还没成呢，等成功了再说也不迟呐。”陈烬喝一口白开水，双手放在了桌在上，眼睛却是看着窗外。
“怎么你还觉得你的生意会成功吗？闹得这么大，你的远东防务公司早就臭大街了，你还指望谁会买你的军火？”何欣怡嘴角一翘，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
“民众游行示威，公司名声臭大街，那些都只是民间的看法而已。”陈烬转过了头看向了何欣怡，何欣怡的笑容让陈烬很不舒服：“而我的客户并不是那些被煽动的无知民众，他们的看法和我的生意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除非他们也想买我的步枪。”
“你还真是嘴硬，都这个时候还不肯服软。”何欣怡被陈烬的话和死硬的口气气到了。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陈烬很不礼貌的翘起了二郎腿，抬起了头说道：“你的为人我知道，这次找我喝咖啡绝对不会是专门叙旧的。”
听着陈烬近乎是摊牌的话，何欣怡脸色一滞，失落的说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事情过去这么久，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谈不上原谅，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高高在上的你似乎并不需要我这种肮脏军火商的原谅吧？”陈烬一语双关的说道。
“好吧，那我就说了。”何欣怡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一脸正经的说道：“我们希望你能够停止这次军售，最好能够销毁所有的武器。”
听完何欣怡的来意，陈烬原本自然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了：“你是民盟的人？”
何欣怡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哈哈.....”陈烬自嘲的轻笑了两声，错过身一只手靠在了椅背上，一只手把玩着桌上杯子，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应该说你们太天真了，还是我今天没有睡醒？”
“你觉得我作为一个你们口中肮脏的军火商人，会答应这种奇葩的要求吗？我不知道你是凭着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的，难道是凭我们的交情，但似乎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可言。”
听着陈烬的话，何欣怡脸上的表情彻底冷淡了。
但陈烬却继续说道：“且不说我愿不愿意答应你的要求，就算我答应了，我也没有能力做到，事情到这一步，你们还以为我是老板吗？”
“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从事件曝光开始我没有选择权了，只能是冷眼旁观了。”
“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敢做敢当的男子汉呢！”何欣怡嘴角浮现了一丝轻蔑的冷笑：“你这么说是想撇清一切关系，想说你是无辜的是吗？”
“真是无耻，把一船杀人的武器以一己之力千里迢迢运到南洋，最后发现卖不出去还惹了麻烦，就改口说自己是无辜的，你的脸皮可真厚，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逃掉了吗？”
“我并没有想逃，也没有说自己是无辜的。”陈烬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说道：“而且我就算想脱身，现在也已经走不了了，身在棋局，我已经是一颗被包围即将被弃的棋子了，但我还是可以安安静静的呆在角落里面等着这盘棋下完。”
“而你所说的卖不出去？这才是自欺欺人的想法，军火从来都不是以民意和舆论来决定去向的，只要有需求有利益，它从来都是不嫌卖不出去的，这批军火到底代表多大的利益，你们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只知道傻乎乎的游行抗议。”
陈烬双手伏在了桌子上，身体前倾，脸颊凑近了何欣怡，直到能够清晰的闻到何欣怡身上的体香，陈烬才轻声神秘的说道：“在这次曝光事件还未发生前，我也没有把握能够卖出这批军火，但你们掺了一腿之后，我就可以肯定了，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更大的交易还在后面，不过到那个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我绝对可以肯定，更多的军火就会像是潮水一般涌到这里来。”
听着陈烬的话，何欣怡脸色一白，顿时露出了惊慌之色：“你不在？这是什么意思？”
陈烬听着何欣怡的话，感觉这妮子竟然还很关心自己，顿时有些诧异，但却还是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么大的波澜，总会人倒霉的，哪怕我现在像盖住也晚了，而倒霉的最佳对象，非我莫属了。”
“一个双手沾满鲜血毫无背景的退役军官，服役之时屡屡犯事，退役后铤而走险，去走私军火到别国，事情暴漏引起轩然大波，你觉得这个家伙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何欣怡彻底慌乱了，急忙说道：“陈烬，你别吓我了，我们没想到会这样的，我们只想阻止这次军售而已，没有人会蓄意谋害你的，我保证！”
“不不，何小姐，当这件事情公开之时，它就已经不是一次单纯的军售了，事实上任何事情一旦牵扯到各国博弈牵扯到政治，它就会开始变得复杂，就会开始变成一个漩涡，任何身在其中的人都走不了，尤其是我这种头号人物，命运早就已经注定了。”
“这不是你们能够决定的事情，所以你也不必感到自责。”
何欣怡小手拍了拍桌子，说道：“我可以安排你离开这里，我们可以保证的你的安全，只要你答应我们的要求。”
话说到最后何欣怡露出了祈求的神色：“求你了，陈烬！就当是为了你自己！”
话说的这么明白，可何欣怡到现在却都还没有听清楚自己这番话的真正含义，还在一味的关心着自己的安危，陈烬彻底恼了，一脸严肃郑重的说道：“听着！我已经没有其他的想法了，活着是运，死了是命，从走到这里开始我就已经当作自己早已死在日本战场上了，用不着你们假惺惺的关心。”
“现在你应该担心的是你们自己！你以为南清帝国政府为什么如此宽容的对待你们的游行示威，丝毫没有其他的动作，为什么共和国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表示，难道是因为那些政客真的这么害怕民意吗？请你要知道，这是一个帝国，一个封建制度的独裁帝国！”
“这些都只是表象，都是因为那些大人物们还没有分配好利益，等他们理清了各自可以分到多少利益之时，那就该是动手的时候了！”
“趁现在你们还有时间，带着荀二和唐潇潇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离开这片漩涡！”
何欣怡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没有了之前的从容自信，一张漂亮的脸蛋充满了诧异，好一会儿才反应道：“你都知道了？”
陈烬喝了一口白开水，润了润喉咙：“唐潇潇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很清楚，若不是她真心对待荀二，我早就和她撕破脸皮了，而荀二更是一个耳根子软心地善良的家伙，他根本瞒不了我，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了。”
“那你为什么还把他们留在身边。”何欣怡不解的问道。
“我不想看见他们两个出现什么意外，到目前为止，他们跟着我还算是安全，但我也无法保证这种安全了。”陈烬喃喃着说道：“带上他们走吧，港口有一艘货轮今晚七点会离港驶向吕宋，我之前已经和船长打过招呼了，临时加上你一个相信他不会有意见的，你们可以搭那艘船去吕宋，然后转道回国。”
“那你呢？”何欣怡眼眶有些湿润了。
“我已经走不了了，一切都是由我而起，只有我留在这里，他们才不会去找你们的麻烦，但如果你们还不走的话，那就不一定了。”陈烬轻描淡写的说道，仿佛就像是谈论别人的事情一般。
“不行，我不可能丢下那么多的人独自逃走的！”何欣怡固执的说道。
“不行？”陈烬的耐心彻底被耗尽了：“你以为你惹了麻烦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西北集团军群参谋长徐树铮中将的外孙女，国防部作战厅副主任何应钦少将的女儿，这样的背景，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还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
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外祖父，何欣怡脸上的固执和坚持彻底消失殆尽了。
“你留在这里也起不到任何作用，除了惹出更大的外交麻烦之外毫无益处，但是到最后你还是可以凭借着深厚的背景的安然回国。”陈烬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但还是请你把唐潇潇和荀二带走吧，就当是我最后的请求，也请你帮我这个老相识最后一个忙吧。”
何欣怡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滑落了，哽咽着说道：“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明明是我们背叛了你害了你，可你为什么还是要帮我们？”
“你的话太严重了，谈不上什么背叛，更加谈不上什么对错，只是我们走的路不同，想的也不一样而已。”陈烬一脸释然，喃喃道：“要怪也只能怪我错了，并不是错在贩卖军火，而是错在我的野心有点大，牵扯的人也太多了，我不希望看见荀二有一个凄惨的下场，带他们走吧，让唐潇潇也别再折腾了，好好跟着荀二回国过日子吧，荀二是个靠得住的男人。”
“我会的。”何欣怡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站起了身准备离开了：“请你也一定要保重！”
陈烬起身没有说话，默默的将何欣怡送到了路边，转身离开了。
“陈烬！”身后忽然传来了何欣怡高声的呼唤，陈烬下意识的转身了，一阵香风扑入了怀中，陈烬还没反应过来，炙热的红唇就吻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股清新的香气扑入了自己鼻中，那股令人难以忘怀的触感彻底沦陷了陈烬。
许久，陈烬勉强支撑着自己残存的意志，推开了怀中的佳人：“到此为止了，你还是快点走吧，以后别再惹麻烦了。”
说完之后，陈烬顾不上泪眼朦胧何欣怡，匆忙转身，决绝的离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