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欧阳倩倩的不辞而别

在簋街吃完晚饭，因为大家都喝了酒，不敢开车。严瑾在网上约了代驾，先把于萍和馨馨送回家，再把谷一男送回酒店。

路上，严瑾意犹未尽，问欧阳倩倩：“累吗？要不去后海或者三里屯？”后海和三里屯是京城夜生活比较集中的地方。现在当红的好多明星当年北漂时，多集中在这两个地方驻场或者赶场。很多梦想成名的歌手都在这里打拼。三里屯有一家酒吧，严瑾去过两回，印象还比较深。

欧阳倩倩问：“有你喜欢的乐队吗？！”

严瑾答道：“三里屯有一家，乐队名字很有意思，叫‘半拉月亮’。老板就是主唱。他的声音略带沙哑，音域很宽。听起来很MAN!”

欧阳倩倩就说：“只要宝贝喜欢，我就陪你去呗！”

因为不是周末，酒吧里的人不算很多。两人在靠墙的位置找了一张小桌，在高脚凳上坐下，一人点了一扎黑啤。正是中场休息的时间，乐队正在场下喝着啤酒休息。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在场内张望梭巡。老板注意到了她们俩，端着一杯啤酒从狭窄的桌子缝隙之间，挤到她们的桌子跟前。

老板年纪三十出头，只在下颌上蓄着短须。头顶留着长发，尾后扎着一条一拃长的小辫。在头颅两侧，刮出了一条一指宽缝，露出惨白的头皮。他的左耳垂上还扎着一个亮闪闪的耳钉。

他举着杯，对严瑾和欧阳寒暄道：“两位妹妹，第一次来吧？”

严瑾道：“你就是‘半拉月亮’的主唱兼老板吧？”

“哟，美女是熟客呀！”他朝一个服务生挥挥手，作了一个手势。服务生很快送来一个果盘。老板笑道：“送你们的！来，喝一个！”

严瑾问：“大哥怎么称呼啊？”

“大家都喊我亮哥！你们就叫我亮哥就行了！”

欧阳倩倩听出亮哥有东北口音，于是用东北腔问：“亮哥东北的？”

“是啊！妹子也是东北的吧？”

“是啊！老乡啊！”

“你是哪疙瘩的？”

“大城市铁岭的！”自从赵本山在小品里把铁岭市称为“大城市”，“大城市”几乎成了铁岭的代名词。

严瑾插话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来嘛，大家喝一个！”

喝完酒，亮哥抱歉地说：“我要上台演出了！一会见！”

亮哥在台上说：“我们乐队最近写了一首新歌，名字叫《穿过太平洋我也要来睡你》。把这首歌献给我今天新认识的两个小妹，也是我的东北老乡！希望你们喜欢！”

亮哥在歌里唱道：“地球很大，太平洋很宽，我驾着小船，要来睡你！星星笑我，月亮赞我，咸咸的海水，都不是问题！有风有浪有海怪，没钱没网没手机，我就要驾着我的小船，跨过宽宽的太平洋，就是要来睡你！……”

歌词直白，了无新意。但经过亮哥充满激情的演唱和乐队激越伴奏的衬托，还是在酒吧里掀起了一阵热浪。欧阳倩倩让严瑾给乐队送了一个大大的花篮！

两个人在后半夜才回到严瑾的住处。

开门进屋，严瑾从大门口的鞋柜里给欧阳倩倩拿出一双男式拖鞋：“这还是你上次来住，我给你买的！”

欧阳倩倩笑道：“你不说，我还以为是哪个野男人的！”

“你那双三十九码的大脚，也只有男人的拖鞋你能穿！”

两人脱了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严瑾帮欧阳倩倩把拉杆箱拖到卧室，一边说：“你先坐一下，我收拾一下！”

欧阳倩倩说：“是不是又是好几天没有收拾了？”

“今天还约了钟点工，人家没时间来。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要来，我怎么也得收拾一下啊！”

严瑾先到卧室，把衣柜里孙建军的几件衣服、领带，胡乱地塞到一只黑包里。再到洗手间，把男士用的洗面奶、剃须膏、吉列剃刀、牙刷等用一个塑料袋装了，塞到盥洗池下面的小柜里。她再四下看了一圈，觉得已经没有了孙建军的痕迹，这才对欧阳倩倩喊道：“倩倩，你先来洗澡吧！”

欧阳倩倩伸了一个懒腰，说：“还真是的，感觉浑身都是小龙虾的味道。我赶紧洗洗！”

严瑾将新的牙刷、浴巾放到洗手间一张塑料矮凳上，一边问：“倩倩，你这几天怎么安排呢？”

欧阳倩倩道：“还没空想这个问题。我先睡两天懒觉再说！”

严瑾拉开浴室门，打开喷头，放了一会水，见水热了，就对欧阳说：“来吧！你洗完了，我再洗！”

趁欧阳倩倩洗澡的工夫，严瑾赶紧收拾客厅。孙建军出差后的这几天，严瑾每天早出晚归。吃饭也没有一天是正常的。不是在外和委托人、法院、检察院的人吃饭，就是回家随便凑合一下。所以，茶几上堆满了食品包装袋、装坚果的铁盒、方便面袋等，木质地板上还散落着饼干渣、瓜子壳、桔子皮等。垃圾桶也塞得满满当当的。严瑾马虎地收拾了一通，匆匆下楼丢了两袋垃圾。

她开门进屋时，听到欧阳倩倩在洗手间里喊她。

严瑾推开洗手间的门，问道：“倩倩，怎么啦？”

“这么大声喊你也不理我！”

“我下楼丢垃圾去了！”

“快来帮我搓一下背！多大半年没搓过了！”

严瑾笑道：“你们北方人什么毛病？洗澡就要搓澡！好好的皮肤都被搓粗糙了！”

“我跟你不一样啊！你是细皮嫩肉，我怕啥，皮粗肉糙的！”

严瑾把身上的衣服脱得只剩下一件文胸和内裤，拿着搓澡巾开始给欧阳倩倩搓澡。他调侃欧阳倩倩道：“你以为你是黑旋风李逵啊！还皮粗肉糙的！”

严瑾发现欧阳倩倩的右肩上有一道以前没有见过的伤疤，起码二十公分长。她惊讶地问：“倩倩，肩上的伤疤咋回事？”

“刀砍的！”

“咋回事嘛？”

“一句两句也说不完，我待会慢慢给你摆！你给我说说，于萍到底咋回事？”

“什么咋回事啊？挺好的呀？”

“什么挺好的！去年我来京城的时候，她那么热情，还亲自陪我去过潭柘寺！这次见面，我都没见到她有个笑脸！”

严瑾违心地解释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许是她最近压力比较大吧！”

“她有什么压力？工作吧又不累，工资也不算低，老公还是个处级干部。怎么的？是不是他老公红杏出墙？两口子闹离婚？”欧阳倩倩猜测道。

严瑾否认：“瞎猜什么哩？！人家两口子恩爱得很！”

欧阳倩倩不信：“我总感觉你们有什么瞒着我！你们两人见面的情绪都不对劲！”

严瑾笑道：“你平时不是挺马大哈的吗？这次怎么这么敏感呀？”

“主要是她的表现反差太大了！”

严瑾拍拍她的屁股说：“好啦，搓完了！别管她的事了！一会给我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吧！”

严瑾洗完澡，吹干了头发，裹着浴巾来到卧室。欧阳倩倩正躺在床上拿着手机追剧。严瑾掀掉浴巾，钻到被窝，问欧阳倩倩：“你追什么剧啊？这么聚精会神？我来了你都不理！”

欧阳倩倩放下手机，把严瑾搂在怀里，说道：“穿过太平洋我就是为了来睡你！想死宝宝了！来，让姐姐好好亲亲！”

欧阳倩倩翻身把严瑾压在身下，开始亲吻严瑾。欧阳倩倩滚热湿滑的舌尖在严瑾身上每一个毛孔上游动。严瑾闭着眼睛享受着欧阳倩倩久违的热情。欧阳倩倩从上往下，把严瑾全身亲了个遍，这才搂着严瑾，把严瑾搬到自己身上。严瑾趴在欧阳倩倩胸脯上，气喘吁吁地说：“倩倩，我好难受！”

欧阳倩倩用手撑起严瑾的上半身，将她丰满的双峰移到自己的嘴边。严瑾很配合地用双手握着自己的乳房，将乳头塞到欧阳倩倩的嘴里。欧阳倩倩努力地将严瑾的乳房吸到口腔里，舌尖不停地舔着乳头。严瑾用双手用力地把双峰挤到一起，将两个乳头一起塞进欧阳倩倩的嘴里。欧阳倩倩紧紧地含住严瑾的两只乳头，无奈严瑾的乳房太饱满，没舔几下，一只乳头就从欧阳倩倩的嘴巴里弹了出去。欧阳倩倩双手环抱着严瑾平滑水嫩的胴体，又开始对严瑾全身第二轮的亲吻……

欧阳倩倩身上沁出了汗水。严瑾将头朝自己脚下的欧阳倩倩拉回枕头上，拢着脸色潮红的欧阳倩倩的头发说：“亲爱的，你太累了！都出汗了！”

欧阳倩倩笑道：“只要我的小公主开心，累一点算什么嘛！”

严瑾抚摸着欧阳倩倩的后背，无意间又摸到了那道伤疤。她又问：“倩倩，你肩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嘛？给我讲讲嘛！”

去年，欧阳倩倩受公司委派，到菲律宾实地踏勘旅游路线。她首先去了长滩岛。长滩岛人口大约一万人，面积也只有10平方公里。但岛上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洁白的海滩。沿海的景色十分壮美。到这里旅游的中国人很多。欧阳倩倩在长滩岛呆了一周。

欧阳倩倩接着又去了薄荷岛。这个岛也不错。她是菲律宾第十大岛。也是中国人喜欢去的地方。海水、沙滩，都很完美。尤其是物价，超级便宜。欧阳倩倩后来还去了杜马盖地和阿波岛。阿波岛给她留下的印象最深。她连着三天都去浮潜。那里有个海龟保护区，游客可以浮潜和海龟一起嬉戏。

欧阳倩倩的最后一站是巴拉望岛。该岛面积一万多平方公里。有类似于亚马逊森林一样的植被。被一些探险家认为是“菲律宾最后一片净土”，一处“尚未开发的处女地”。欧阳倩倩和一对美国夫妇、一个西班牙人，四个人合租了一条渔船出海游玩。谁知遇到了海盗。

六个海盗开着快艇，有的拿着大刀，有的手持AK47冲锋枪，将他们四个游客绳捆索绑，押上了快艇。船老板是本地人，海盗没有对他采取任何限制措施，也没有在船舱里仔细搜查。海盗们只是用枪指着他威胁不准报警。谁知这个船老板居然在船舱里藏了一部卫星电话。等海盗的快艇跑远了，他赶紧打电话报了警。正好附近有菲律宾的海警船。他们赶来拦截海盗的快艇。快艇见海警船穷追不舍，在穿过一片礁石区后，躲藏在一个隐蔽的海湾里。菲律宾警方调来大批警力在可疑海域搜查。警方的船舶先后有三次经过海盗船快艇躲藏点附近，居然都没有察觉。欧阳倩倩见状十分心急。在第四次有警方船舶经过时，欧阳倩倩不顾顶在自己身后的冲锋枪，奋不顾身地站起身，大声呼救。一个海盗气急败坏地用大刀给了欧阳倩倩一刀。当时，欧阳倩倩就疼得昏死过去。

欧阳倩倩死里逃生。

严瑾抚摸着欧阳倩倩的伤疤，心疼地问：“还疼吗？”

“这都快一年了，不曾那怎么疼了！就是天气闷热潮湿的时候，还有点酸胀！”

“你当时也不给我打电话！我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来菲律宾照顾你的！”

欧阳倩倩刮了一下严瑾秀气的鼻子，说：“你天天忙着打官司，吃了原告吃被告，哪会有时间管我啊！”

严瑾笑道：“你用词不当啊！吃了原告吃被告，那是说的有些法官。哪有这么说律师的！”

“嗯，我想想。律师应该是：我是流氓我怕谁？”

严瑾胳肢着欧阳倩倩的腋下，嘴里喊道：“我是流氓我怕谁？”两个人笑着搂抱在一起。

欧阳倩倩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已经是九点多钟了。床上只有欧阳倩倩自己。严瑾上班走了。

欧阳倩倩赖在床上玩了一会手机，这才起床去洗手间洗漱。经过客厅的餐桌旁，欧阳倩倩见到了严瑾的留言条。严瑾写道：“亲爱的乖乖倩倩，我上班去了。今天上午还要见两个当事人。冰箱里有牛奶鸡蛋培根面条，还有一些蔬菜。早饭午饭乖乖自己解决。我下午早点回来陪我的乖乖倩倩！”

欧阳倩倩洗漱后，打开电视看了一会，觉得无聊。开始收拾严瑾的屋子。

她首先去厨房，把锅碗瓢盆各归其位。又把操作台的大理石台面仔细刷洗干净，水龙头下的洗菜盆也用洗洁精好好清洗了一遍。然后，她洗了手，再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再接着到卧室给严瑾整理衣柜。在衣柜里，她翻出来两条貌似男人的内裤，还有两双男人的棉袜。她拿起来，看了看，不敢确定到底是谁的。她想了想，暂且扔到床上。当她收拾到衣柜最下面一层时，发现了一个黑色提包。提包的拉链没有拉严实，露出一个男式衬衫的硬质衣领。她顺手拉开拉链，居然是男人的衬衫和领带。欧阳倩倩气得将提包拎起来，摔到地板上。

一直以来，欧阳倩倩心里明白，有很多男人喜欢严瑾，严瑾也有自己喜欢的男人。只是严瑾在她面前一直不肯明确地承认。两人慢慢地达成默契，都有意回避这个问题。时间长了，欧阳倩倩渐渐觉得，自己就是严瑾唯一喜欢的人。她今天无意中发现的男人用品，戳穿了欧阳倩倩心中的自信的气泡。她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欧阳倩倩跑到厨房拿来一把剪刀，把提包里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又剪又撕，衣服全都成了布条。就是这样她还觉得不解气，又把煤气炉点燃，将布条一根根焚烧。厨房里充满了呛人的烟味。欧阳倩倩将抽油烟机开到最大档，也还是不能把烟气排干净。烧完布条，她到洗手间洗手，发现没有了洗手液，就到盥洗池下面的柜子里去找，居然又发现了被严瑾藏在下面一个塑料袋。袋子里面的剃须刀之类男性用品使欧阳倩倩的怒火到了极点。她抓着塑料袋一个劲在洗手间的地面上摔打，直到整个塑料袋被摔打得破烂不堪。袋子里的洗面奶被摔破了，洗手间地面和墙面上到处都是洗面奶的液体。

欧阳倩倩跌坐在洗手间的瓷砖地面上，眼泪纵情地滴落。去年年底，她相依为命的妈妈，有一天晚上，跳完广场舞，回家的途中，被一辆失控的渣土车撞倒，当场殒命。而她妈妈这个唯一的亲人却远在菲律宾一个小岛上，没法联系。等她回国时，才得知这一噩耗。她赶回老家，妈妈只剩下了一捧骨灰。她抱着妈妈的骨灰盒，大哭着质问她的两个舅舅：“你们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就把我妈妈火化了呀？”

两个舅舅也很委屈。因为渣土车当晚是参与一个市政项目施工，受雇于政府的相关部门。公安局交警部门担心欧阳倩倩回来不好收场，就强行将她妈妈的遗体从殡仪馆的冷藏室拉到火葬场火化了！欧阳倩倩找到相关部门闹了几次。对方拿出她的舅舅们签署的协议书，让她无言以对。她忽然对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充满了厌恶。第二天，欧阳倩倩将家门紧锁，直接到了机场。临进机舱之前，她站在舷梯上回望机场周边的建筑，心里满满地伤感。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欧阳倩倩，你以后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了！在这个世界上，那个最牵挂你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本想到严瑾那里住几天，谁知道严瑾不在京城，而在甘肃处理一个公司并购的案子，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公司此时又催她再去菲律宾，她只好压抑住自己悲痛的心情，再次启程。

参加工作几年后，欧阳倩倩有了一点积蓄。她在深圳首付贷款买了一套房。毕业后，她到严瑾这里住过几次。每一次严瑾都要劝她，试一试同性恋矫治的治疗，然后，再找个人安生过日子。钱不够的话，严瑾帮她凑齐。严瑾的话她还是愿意听的。在严瑾的介绍下，她到上海一家民营医院前后做了三个疗程。钱花了二十多万不说，人可遭了大罪。她在医院前前后后住了二个多月，受过电击、催吐、针灸、催眠、心理疏导等等折腾，还有号称国外进口的各种所谓先进仪器，什么辐射的、电磁的、超声波的、红外线的等等烂七八糟的治疗。三个疗程下来，欧阳倩倩依然故我。她最后对严瑾说：“宝贝，狗走千里吃屎，狼走千里吃肉！我是改不了了！你别再逼我了！这辈子我就喜欢你，你别想叫我跟男人睡觉！爱咋地咋地！”

最喜欢欧阳倩倩的姥姥，早在欧阳倩倩上大三的时候就过世了。在妈妈不幸去世后，欧阳倩倩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严瑾是自己唯一的亲人。现在这个唯一的亲人背叛了自己。欧阳倩倩心里残存的最后一道防线垮塌了！

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欧阳倩倩哭了一阵，起身开始收拾狼藉的洗手间。洗漱完毕，她一边哭一边开始收拾行李。欧阳倩倩决心离开严瑾，不再见她的面。她给严瑾留下了一张便笺，放在餐桌上，用那座她从柬埔寨带回来的黑檀木雕刻的四面佛压住。

欧阳倩倩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开开房门之前，她忍不住回头环视房间。她知道严瑾回家见不到她的人，一定会伤心难过。她不知道自己离开严瑾后，心理到底能不能承受住这种打击！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亲爱的严瑾，再见了！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自己没有缘分能独享你的爱！保重！我亲爱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