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火将军”籍燧

正当北道面临匈奴人数万兵力的进攻的时候，南道也没有消停。一部分西域上层得知汉明帝驾崩之后，蠢蠢欲动。好在班超及时嗅出了异样的味道，保持了警惕。他在得知明帝驾崩的第一时间，就加紧了城防。班超和疏勒王菲忠商议后，由班超率队据守盘橐城，菲忠据守疏勒王城。两城互为掎角之势。

早在半年前，陈睦就率领大部队离开了疏勒国，前往山国的乌垒城驻屯。按照汉明帝的诏命，西域都护府将建在乌垒城。

龟兹、姑墨两国很想在匈奴人面前有所表现。于是联合发兵，前来攻打疏勒国。疏勒王菲忠得到消息，派人报知班超。

班超召集郭恂、班衡、马武、甘英、田虑，还有疏勒国都尉黎弇，大家一起商量对策。

黎弇首先介绍情况。他说：“龟兹和姑墨两国，长期觊觎我疏勒河流域的良田牧场。大汉军没来之前，他们就多次联合攻打我们。虽然我们没有被攻破城池，但最后总是我国求和，每年都要给他们上贡。去年还找我们要了五万头羊、五千匹马、两千头骆驼、两千匹布。大汉军来了之后，我们不想给他们上贡了。国王专门给他们两国分别写了信，告诉他们我国已成为大汉属国，不再上贡。他们回信把我国王大骂一顿。多次威胁说要踏平我国，杀光我国人民。”

田虑怒道：“竖子不自量力！”

班超说：“听黎弇继续说！”

黎弇继续说道：“龟兹仗着自己是南道大国，又有匈奴撑腰，长期欺负周边小国。现在的姑墨国王是龟兹国王的妹夫，两国兵力加起来，有三万多人马。我们兵力太少，难以抗衡啊。”

班超又问：“他们两国的兵士和你们疏勒国一样，也是平时在家，战时集合？”

“差不多吧！我们西域人少，只要身体没有残疾，14岁到60岁的男子都要参战。”黎弇解释道。

“是不是也要自备战马、兵器、干粮？”郭恂问。

黎弇点头。

班衡道：“那他们的战斗力强不到哪里去！”

马武道：“怕个鸟！都是些乌合之众嘛！”

班超点头道：“马武说得对，怕是不用怕，但人家有备而来，人数众多，不能轻敌！”

郭恂也说：“我们最好守城不出，他们劳师远征，时间长了，自然就退了！”

“郭司马此言甚好！大家各抒己见，看看还有什么好主意！”班超鼓励大家道。

黎弇说：“我们之前对付他们的进攻，都是把城边上的百姓全部迁到城里来，牛羊驼马一头也不留。让他们找不到吃的！”

田虑说：“这叫坚壁清野啊！”

班超说：“嗯！这条计策不错！坚壁清野还要做彻底一些，房舍水井粮食都不要留！”

班超又问黎弇：“我多次到盘橐城四周察看地形，城西有一处芦苇荡，中间有一条小道，你说，有没有办法把敌人引到那里啊？”

黎弇道：“一般来说，龟兹人从西边过来，都走大道，小道马匹不好通过。”

田虑道：“我们在大道上设伏，多设几条防线，把他们赶到小道上去。”

马武道：“赶到小道又如何？敌人还不是比我们人多！”

郭询笑道：“长史自有妙计！”

班超也笑了，说：“你们难道忘记了？在蒲类海，我们不是用火攻打得北虏狼狈逃窜吗？”

大家当然记得。

班超又说：“只要敌人能够钻进芦苇荡，就叫他们有进无回！现在时值深秋，芦苇已经落叶干枯，正好是用火的好时机。龟兹人要进攻疏勒，第一站必定从盘橐城经过。我们就把他们挡在这里！不让他们越雷池一步！”

黎弇大声叫好：“太好了！我请示国王，多调些兵马到盘橐城，和龟兹人痛痛快快大战一场！”

“暂时不需要!汉军有五百多人，加上疏勒国的一千二百人，这么点兵力按说难以阻挡龟兹的几万大军！黎弇将军赶紧传檄周边小国，征调一切青壮年入伍御敌。再说，王城的防守也不能松懈，也要和盘橐城一样搞好坚壁清野。必要时再来增援。”班超没有同意增兵的建议，他又说道，“火攻的事还是交给甘英，给你两百人，你让籍燧多动动脑筋，想一些好点子，火势一定要猛，要快，战机稍纵即逝，不可延误！”

甘英干脆地回答道：“是！一定抓住战机，火烧龟兹人！”

“班衡、马武！”班超点名。

“有！”两人齐声回答道。

“你们两人带领汉军配合黎弇将军，在大道设置三道防线，阻挡敌军进攻！把他们赶进芦苇荡。”

“是！”

郭恂见没自己什么事，面有不悦之色。

班超笑笑，对郭恂道：“郭司马，你的担子最重！我们所有的计谋能否成功，全要仰仗你了！”

郭恂勉强笑笑说：“长史笑话在下了！我书生一个，无勇无谋，怎堪大用？”

班超对其他人说道：“你们下去安排去吧！我和郭司马有要事相商。”

等房子里只有自己和郭恂两人时，班超才说：“儒城，我们现在身处绝地，敌众我寡，唯有智取才能求生。但目前，敌我交错，敌中有我，我中也许有敌，保密工作实在是太重要了。如果我们在芦苇荡设伏一事被龟兹人侦知，那就前功尽弃了！所以，今天开始，你得选派我们自己的心腹人等，严加防范。一是迅速将城外百姓迁入城中；二是所有军民人等，没有我的手令，只能进城，不准出城，违令者斩！三是远远地派出斥候，尽早侦查敌军动向。黎弇有线人在龟兹军中，你可以和他合作。这件工作只有老兄你能胜任了！拜托了！”班超站起身，拱手施礼。

慌得郭询赶紧起身回礼道：“长史，前次杀敌，郭某多有不是。蒙长史不弃，仍给郭某一个立功用命之机。而且每每上书，总对郭某多加美言，郭某一直无以为报。这一次，长史大人给我如此重担，郭某定当赴汤蹈火，不辱使命！”

听闻郭恂如此动情表白，班超很是感动，牵着郭恂的手大笑道：“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虽身处绝地，一定会迎来大汉铁军的到来！”

班超领着甘英、籍燧等人前往芦苇滩查看地形。

骑在马上，班超极目眺望——好一处浩浩荡荡的芦苇滩！只见雪白的芦苇花穗蓬松地立在苇稍，随着微风，轻轻点头。芦苇花穗随风起舞，犹如湖中的波浪。马蹄声响处，惊起一群群野鸭嘎嘎叫着从芦苇间的湿地飞起，野鸭翅膀扑扇着将凌乱的苇花带到空中，又飞落在一行人的肩上、头上。班超回望甘英，见其头盔红色的盔缨上粘满了白色的苇花，用马鞭指着甘英，有意打趣道：“大家快看甘英，像不像一幅簪花仕女图啊！”

籍燧打趣道：“那也是长胡子的仕女哟！”

队伍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队伍里本来有些紧张的气氛随着笑声得到了缓解。班超又用马鞭指着小路两边的芦苇说：“谁说我们缺兵少将？我看这满滩的芦苇都是我们的兵将！一根芦苇就是一个兵！就看我们这些带兵打仗的人会不会用！”

班超又对籍燧说道：“籍燧啊！你的用火之道，还要发扬光大！不仅自己会用，还要教会手下的兄弟。要争取把他们个个都培养成用火神兵！”

甘英答话道：“籍燧天天都在教练，我们队里大多数兄弟都基本掌握了用火技巧。”

“哦！那明天晚上，我们举行一次用火表演赛怎么样？看看谁生火最快，点火最多，火势最旺？怎么样？”

甘英说：“行啊！那胜出者长史是不是应该有所奖赏啊？”

“关中老酒一坛，软甲一件，官造环首大刀一把！怎么样？我可是下血本了！”

甘英笑道：“太好了！老酒可以在比赛结束时同饮，大刀嘛，可以有，就奖给第一名。软甲嘛，还是留给长史自己吧，那可是长史家的传家宝啊！”

“将士用命之时，正是传家宝堪当大用之机！盘橐之战，关乎我大汉之声威，班某之命尚不足惜，何况一件软甲！”班超正色道。

众人受到班超严肃语气的感染，队伍又回到了先前的缄默。班超见大家忽然严肃起来， 于是笑道：“明晚上，比赛结束了，我让努尔古丽来上两段胡旋舞，犒赏大家！”

籍燧带头兴奋地“嗷”地叫了一嗓子。

甘英白了籍燧一眼，劝班超道：“长史，夫人身份所限，不大好吧？”

“呵呵，甘英啦甘英，我都不计较，你还计较上了？大家远离中原，身处绝地，在一起就是自家兄弟一般，哪里要去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繁文缛节！再说，努尔古丽好久没有跳舞了，正好找这个机会活动活动身子骨哩！”见班超如此一说，甘英再无言语。

班超带领一行人来到一个拐弯处，下马踏勘后，交待甘英道：“此处可以藏一支人马，待龟兹大军过后，立即在此处多多堆积薪柴发火之物，见前方火起，龟兹人往后退却时，立即点燃，以截其后路。然后，再顺着小路两侧，多设引火点，见两头火起之时，一起点燃，顺风放火。在火墙之外，埋伏弓弩手、长枪手，对逃出火海的龟兹人进行截杀。甘英，你觉得如何？”

甘英道：“好是好，就怕人手不够，放火不及啊！”

“让籍燧算算，多少人合适？必须力保用火兵力！不过，也不能光靠人力，还要多想奇巧之计，一个点，一个点，逐次点火肯定来得慢，要想办法连线、连片放火。籍燧，你的责任重大啊！”

“请长史放心，籍燧已经想好了办法！”籍燧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甘英又瞪了籍燧一眼，意思是你有办法我怎么不知道？

籍燧故意不看甘英，打马挤到班超马前，和班超并辔而行。班超很是高兴，又问：“有何办法，说来听听。”

于是，籍燧就把自己连日来琢磨出的点火之法，一一细说。听得班超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听完之后，班超对甘英说道：“甘英，那件软甲就奖给籍燧了！明天晚上比赛之后，让籍燧表演点火之法，让大家开开眼！”

第二天晚上，在盘橐城南门外一块草地上，汉军的放火表演赛正式开始。

两根白杨树杆上，挑着两盏胡麻油灯，油灯下铺了两块羊毛地毯。班超和郭恂端坐在地毯上，努尔古丽盛装安静地坐在班超侧后。黎弇、甘英、马武、班衡等人侍立两旁。

籍燧过来报告道：“启禀长史大人，点火表演准备完毕，请号令！”

班超起立，按剑挥手道：“开始!”

籍燧将手中提着的油灯上下晃了两下。只见平场上，一团大火，呼地一下拔地而起，照亮了黑暗的夜空。众人发出欢呼，声音未落，又见大火团边缘相对位置各蹿出一条火蛇，直向东、西两边奔去，各蹿出去十来丈远，两条火蛇各引起一团大火燃烧起来。火起处，火蛇并没有停歇，继续向着前方蹿行，一连点燃了十堆大火。火光熊熊，映红了天际。看得盘橐城居民惊讶地张着大嘴无法合拢，嘴里一连串念着“大汉神明”之类的话语。

班超激动地站起身大声喊道：“籍燧，好样的！”

籍燧听到班超的喊声，跑步过来报告：“长史大人，这叫金蛇狂舞！”

大火将熄未熄之际，又见三十个兵士出列，站成一排。籍燧大喊一声：“生火！”

士兵手中的火把瞬间点燃。

籍燧又下令：“天女散花！”

只见三十个兵士一起用力将火把投掷出去。三十个火把在夜空中打着滚，画出一道道弧线，照亮了场地的前方。火把落处，又有几十堆篝火被点燃，形成了一个环形包围圈。篝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照得草场亮如白昼。

班超见状，兴奋不已。他站起身，双手托着一个牛皮口袋，口袋上面横放着一把环首大刀。他来到籍燧面前，双手将口袋和刀递给籍燧道：“籍燧，我将祖传的软甲和这把刀奖励给你！表彰你的用火之功！我还将上奏朝廷，为你请功！”

籍燧不肯接，推辞道：“长史，不妥！待我火烧了龟兹兵，您再奖不迟。何况，这是你祖传的宝物，我受之不恭啊！”

班超正色道：“拿着，这是军令！言而无信，有功不奖，不是我班某人的做法！”

籍燧只得接过。

班超回身对班衡喊道：“拿酒来，我要给我们大汉的用火勇士，我们的‘火将军’籍燧敬酒！”

敬完酒，班超回到努尔古丽身边，和她耳语了几句，又直起身对众人宣布：“请大家安静，我的夫人努尔古丽要给大家跳一段胡旋舞！”

胡旋舞的场地已经准备好了——甘英指挥兵士又加了两盏胡麻油灯，灯下新铺了几张羊毛毡毯。

努尔古丽大方地站起身，脱去脚上的靴子，赤脚来到班超面前的羊毛毡毯上。只见努尔古丽双手合十，单脚独立摆好了亮相的姿势。

这时，胡鼓敲响：胡鼓时而如战马奔腾般激越，时而如泉水叮咚般舒缓。努尔古丽身穿大红色灯笼裤，紧身小夹袄，随着鼓声，时而如暴风骤雨般急旋，时而如花瓣盛开般轻缓。观众如痴如醉，沉浸在努尔古丽美好的舞姿之中。努尔古丽的舞姿随着鼓点的节奏，旋转越来越快，在不很明亮的光线下，大家已经没法看清努尔古丽的脸庞。班超觉得面前的努尔古丽就是一团燃烧的火苗！最后，鼓手双锤敲击的鼓点犹如惊雷般炸响之后，骤然停止。随着鼓点的停止，努尔古丽双脚交叉，两臂展开，微微扬脸，做了一个漂亮的结束式。努尔古丽胸口起伏，满脸是汗，深深地给大家鞠了一躬。观众在努尔古丽正要退场时，似乎才从如痴如醉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很突然地响起了一阵混杂着喝彩、欢呼和鼓掌的声音。

朝班超方向跑了几步的努尔古丽只得又回到毡毯上给观众鞠躬。郭恂站起身，端着酒杯问大家：“各位父老乡亲，长史夫人的舞跳得好不好啊？”

“太好啦！”

“现在，我们欢迎乌孙给大家表演杂耍！鼓掌！”

乌孙要表演节目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这是乌孙自己提出的，他和大家打成一片，得到了人生以来从没有过的尊重。他在心里十分感激，打算通过表演向大家表达自己的谢意。

乌孙一身本民族服装的打扮出场，只见他头戴尖顶毡帽，身穿白色绣花褂子，下身穿着肥大的丝绸裤子。他手里拿着三根火炬。

他弯腰鞠躬之后，在籍燧的帮助下，点燃火炬。随后，他将三支火炬分别抛向空中，火炬打着跟头在他眼前翻飞。乌孙不急不躁，非常沉稳地轮流抛接，不差分毫。众人齐声喝彩。

不一会儿，籍燧又递给他一根火炬，乌孙仍然是不疾不徐，将火炬舞动得犹如一条小型的火龙。火炬最后加到了六根，乌孙舞得满头是汗，场边上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晚上的表演达到了高潮。看乌孙的架势，火炬似乎还可以增加。

郭恂见乌孙风头大有压过努尔古丽之势，及时喊停，宣布进入下一环节——跳舞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