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王大福的病房

王大福为了救严瑾，被撞倒的杨树砸倒在地。这棵毛白杨树胸径有四十多厘米，高度起码三十米，树冠浓密，枝杈粗壮。树干轰然倒地时，激起的灰雾有十几米高。

严瑾晕头转向地从地上爬起来。只听到小潘在一叠声呼喊：“王总！王总！你在哪？”

她顾不上拍打身上的灰尘，循着小潘的声音追过去。严瑾从树冠的缝隙中看到王大福被树梢枝杈紧紧地压着，没有一点动静。严瑾大喊：“王总，你没事吧？王总，你说话呀！”

公路上，陆陆续续有车辆停了下来，有人大喊：“快报警啊！叫消防队来救人！快叫救护车！”

十几个路人热心地围着这棵高大的杨树，拉的拉，抬的抬，想把杨树挪开。严瑾参与其中，拉着一个树杈，拼命使劲。但杨树纹丝不动。

就在大家无计可施之时，消防队来了。救护车也来了。消防员们拿出电锯、斧子，很快就将压在王大福身上的树梢挪开。

王大福被紧急送到县医院。

王大福昏迷不醒。油罐车司机也受了重伤。两人分别在手术室抢救。直到半夜十二点多钟，王大福的手术做完了。他的一条腿三处骨折。但他还处于昏迷状态，直接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杨世平和刘小丽商量道：“小丽，我们分下工。我负责和交警队、肇事方联系接洽。你赶紧通知王总家里人，再联系银川那边，准备转院！我看这里的条件不太行！连个单间都没有！空调也差劲！大热的天，王总怎么受得了！”

“ICU还行！”

“也就ICU 还行了！过几天王总醒来，几个人挤在一间病房怎么行？”

“王总家里人联系不上啊！小潘说于阿姨和可可都在国外旅游哩！”

“那就每个小时都联系一遍。”

三天后，王大福病情稳定，他被转到普通病房。

王大福从昏迷中醒来。他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睛，小声呼喊道：“水！我要喝水！” 他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眯缝着眼睛看着周边的人，很茫然。

他缓缓地环顾眼前的人群，最先认出严瑾，小声问：“严瑾，你没事吧！”

“我没事！没事！太好了，王总，你终于醒来了！快要急死我们了！”严瑾回答道。

“他们是谁？”

“这是杨总、小潘、小张还有刘小丽啊。”

王大福似乎想起来了， 微微点点头。

喝下严瑾喂的几口温水，王大福清醒了许多。他望着杨世平说：“杨总，给大家添麻烦了！”

杨世平俯下身子，对王大福说：“王总，别这么说！是你受苦了！你放心，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不会留下大的后遗症的！”

于芳回国，转机到西安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她刚下飞机，打开手机，就接到了刘小丽打来的电话。于芳没有进家门，带着儿子王可可，连夜坐公司的车赶到环县。

当天上午，于芳带着儿子王可可来到病房。王大福的头上缠满绷带，严瑾正在用小勺给王大福喂着稀饭。见到于芳，严瑾站起身招呼道：“姑妈来了！”

严瑾对于芳的称呼一直跟着于萍叫姑妈。

看到严瑾端着碗站起来，于芳的脸色有点冷淡，不似从前那样亲热。王可可却很高兴地和严瑾打着招呼：“严老师，你好！”

于芳来到王大福床前，把王大福全身上下看了一个遍。她轻声地问王大福道：“大福，疼吗？”

杨世平见状，对刘小丽、严瑾等使了一个眼色。大家悄悄退出房间。

王大福轻轻晃了晃脑袋，小声说：“还行！”

于芳又道：“对不起，我回来迟了！”

王大福小声说：“没事！没啥！”他眼睛望着王可可，问道：“儿子，玩得开心吧？”

王可可点头道：“开心啊！老爸，我佩服你！”王可可对王大福竖起大拇指。

于芳心疼地说：“还说没啥？听说你腿上的骨头都断成三节，脸上还缝了好几针！”

“过几天就好了！”

“过几天？伤筋动骨一百天！”于芳又问：“小严怎么也跟着来了？”

“公司请她来帮忙的！”

于芳摇摇头，很无奈地说：“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肯定是她要跟着来！她要不来，你会出这样的事吗？”

王大福嘶嘶吸了几口气，似乎是伤口出现了疼痛。

于芳不敢再唠叨，心疼地问：“是不是疼啊？要不要喊医生？”

王大福摆摆手。他说：“不怪人家小严，是油罐车司机的问题。”

于芳皱着眉头说：“好了！知道你心疼她！我不怪她就是了！你好好养伤吧！”

“小严也很难过！”

“我知道了！杨总说要给你转院到银川去？”

“他正在联系。”

于芳这才顾得上观察病房。只见墙壁灰不溜秋。窗户外有一幢楼房遮挡，房间的光线昏暗。两个日光灯灯管两端已经发黑，镇流器还发出嗡嗡的响声。床上的白色床单上隐隐地能看到应该是不明液体留下的印迹。铁架床上白漆已经斑驳。天花板上的吊扇很不平稳地转动着。于芳摇摇头，说：“不行，这个地方太差了!怎么连个空调都不装？！”

“你不要急嘛！杨总会安排的！跟我说说，你和儿子到新马泰好玩吗？”

王可可悄悄溜出房间。他来到严瑾身边，说：“严老师，你没跟我们去，简直太可惜了！”于芳在给自己和王可可报名之前，受到王可可的压力，邀请严瑾一起到新马泰旅游，被严瑾以论文还没有做完为借口推托了。

“你们玩了哪些地方啊？”严瑾心不在焉地问道。

“去的多的太多了！新加坡啊！我跟你说啊！新加坡太小了，也敢称自己是个国家？！我看还没有咱西安大。不过人家城市建得真是干净整洁漂亮！我们看了空中花园，坐了摩天巨轮。还看了海底世界。再就是购物啦。然后是马来西亚。马来西亚就挨着新加坡。我想想啊，我们去了吉隆坡，有清真寺、独立广场、城市长廊，反正就是坐车到处跑。泰国最有意思了。你不知道，那些人妖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一点都看不出来是男人变的。太奇妙了！那个芭堤雅海滩上的沙子好细呀，海水蓝汪汪没有一点杂质。好多人在游泳和日光浴！各种各样的水上运动，好热闹！不过太阳还是蛮厉害的，你看我鼻尖都晒脱皮了！我们就住在芭提雅海滩上一家漂亮的度假村了！玩得我都不想回来了！”王可可还想说下去。严瑾制止了他，说：“你还是再去陪你老爸说说话，他现在最需要亲人在身边！”王可可有点不太情愿地推门进去了。

严瑾来到杨世平等人身边。她问杨世平：“杨总，听王总说要转院到银川去啊？”

杨世平说：“不转院不行啊！这里条件太差，我担心手术做得不到位，会留下后遗症。”

刘小丽说：“这里是他们县上最好的医院。”

杨世平说：“最好的医院？我给你们讲个故事！真事！我自己的亲舅舅，八十多的人。因为过生日高兴，喝了几口酒，午休后怎么也叫不醒，送到县医院抢救，抢救了三天，也没有好转。医院就给家属发了病危通知书。我表妹给我打电话，让我在西安请个专家救救我舅舅。正好我有个同学在省人民医院，人家是主任医师，教授。我就开车带着我同学赶到医院。医院的医生把我舅舅的什么肺部X光片、心电图、脑部CT、肝肾功检查、血常规等等，一大堆检查单拿过来。我同学看了看，对县医院的医生说：“老爷子没病，就是多喝了几口酒，酒精中毒！” 就是我们常说的喝醉酒了！县医院的医生将信将疑，赶紧换药，只打了一针，老爷子就醒了！你们说，这县医院的医疗水平能信吗？”

大家听了差点笑出声来。

“那人家肇事方同意了吗？”严瑾又问。

“哦，环县交警在给我们协调。他们肯定不同意嘛!我就说王总三处骨折，必须到银川找一家三甲医院复查一下。县里这家医院才是个二甲。如果手术不成功，影响到肢体功能恢复，后果就会很严重。”杨世平说。

“对方很不情愿，多亏杨总据理力争，他们才松口。”刘小丽补充道。

潘凯中恼怒地用陕西话骂道：“他们肇事负全责，还皮干得很！”

严瑾再次致歉道：“王总都是因为我，才出了这么大的事！于阿姨要恨死我了！”

刘小丽阴阳怪气地说：“人家王总这是英雄救美，见义勇为嘛！”

潘凯中说：“要是换上你，人家王总一样也会救你的！”

刘小丽不信，说：“那可不一定啊！我哪里比得上人家小严啊！”

杨世平说：“小丽，别这么说，王总还在病房，家里人听到了不好！”

刘小丽笑笑道：“杨总，我和小严开玩笑的！”

杨世平对严瑾说：“你们开开玩笑可以，都别当真啊！”

严瑾也笑道：“我惹了这么大的事，那还敢当真哦！”

病房门开了，于芳满脸不高兴地出来对杨世平说：“杨总，今天赶紧落实，明天就转院到银川！”

杨世平说：“对方基本同意了，说要再请示他们单位领导，明天回话！”

“回什么话！不用等他们回话！明天一定转院！你现在就找医院办手续，联系救护车！下午，你和小潘先去银川，把医院联系好。我们明早吃完早饭就出发！”于芳果断地吩咐道。

杨世平犹豫地说：“那个费用问题，要不要和对方沟通一下？”

“可以沟通。他们不肯出也得转院！这是什么条件嘛？要是把其它传染病染上麻烦就大了！”

杨世平得令，和刘小丽一道去找住院大夫商量转院的事情去了。

王可可从病房溜了出来，又腻到严瑾身边来。

他问严瑾：“严老师，你去不去银川啊？听说，天下黄河富银川，我还没去过哩！”

严瑾心里很矛盾。她拿不准于芳对她的看法。所以她说：“我也不知道啊！看你爸爸怎么安排啊！”

“我来跟我爸说！你和我一起去银川吧。我们去看黄河，去吃黄河鲤鱼，去沙坡头滑沙，到沙湖去看芦苇。据说贺兰山里还有史前人类的岩画哩！”王可可兴奋地说。

严瑾很惊讶地问：“你还知道得不少嘛！谁告诉你的？”

“书！书是我们最好的老师，如果加上兴趣，没有任何困难可以难倒一个求知的人！这可是严老师你说的哦！”王可可的记性真好。严瑾给他补课时说的话，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严瑾转移了话题，问：“你的通知书就要来了！你没关心关心啊！”

“天天都在网上查哩！这又跑不了！急啥？”王可可满不在乎地说。

于芳在病房里对王大福说：“你让小严、小丽就别去银川了，都回西安吧！留下两个女生也没法照顾你呀！”

王大福不同意，说：“你又不知道，小严是来帮忙调查银川、还有兰州等地的房地产市场的，公司跟人家合同都签了！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小丽可以陪你回西安，小严留下来，怎么也得把工作做完嘛!我除了脚不利索，手没有问题啊，过几天头上的伤口拆线了，我就不需要人照顾了。”

说到公司的管理，于芳就没有发言权了。她平时在单位忙自己的事，很少过问王大福的业务。所以也不是太清楚他们房地产项目的运作。听说签了合同，于芳就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了。

王大福又说：“你明天跟着我去了银川，等我安顿下来，你就和小丽，还有儿子，一起飞回西安吧！就别坐汽车了！让公司的司机自己开车回吧！”

于芳说：“花那个冤枉钱干啥？坐车会累到哪里去？我又不是千金小姐！”

第二天，两台越野车跟在环县医院的救护车后面，组成了一个小型车队向银川进发。

杨世平和小潘提前到了银川。他找到了一个在自治区政府办公室工作的同学，联系了自治区人民医院高干病房。

于芳看了病房，很满意。病房是单间，空调，24小时热水，专用洗手间，有专人护理。床上用品雪白干净。

王大福说：“这下你满意了吧？您老人家赶紧回去上班！你不是还要准备评职称吗？回去上班吧！”

王可可在一边听到老爸的话，赶紧声明：“妈，我不跟你回去啊！我要在银川玩几天！”

于芳问：“通知书就要来了！你不回老家去看看啊？你爷爷就想见你哩！”

“不是还没来嘛！通知书到了我立马飞回来向妈咪报到？OK?”

于芳无奈地摇摇头，对王大福说：“你儿子这个暑假玩疯了！不知到了大学，能不能收回心！”

王大福笑道：“你还担心他自己不会调整哦？！大学和中学教育方式完全是两码事，孩子刚进校门都有个适应过程的！”

“原来吧，你总是不看好他！现在他的分数考得还行，你又什么都宠着他！”

“妈！我都多大的人了，还需要我爸宠我呀？老爸你放心，我在大学肯定不会给你丢脸！硕士、博士全要拿到！”

于芳瘪嘴道：“哟哟，看你能的！知道北在哪吗？”其实于芳心里美滋滋的。

王大福就对王可可吩咐道：“今天晚上，儿子你代表我陪你妈妈到银川最热闹的地方去逛逛，明天你妈妈就要离开银川了。”

“银川我又不是没来过！没啥可逛的！”于芳一边给王大福削着苹果，一边说。

“妈，这可是你自己不去！那我就跟小张他们出去了啊！”

于芳知道他们几个年轻人出去，少不了要喝夜啤酒，就嘱咐道：“少喝点酒！”

王可可答应一声，旋风一般冲出门去。

等王可可出了门，王大福就问于芳：“你说我这脸上的伤疤严重吗？我是不是破相了啊？”

于芳不以为然地说：“破相不破相有啥？你还准备第二次相亲啊？”

王大福讪讪地说道：“不是怕你看着我恶心吃不下饭嘛！”

王可可和小张、小潘、严瑾四人一道，打车来到银川步行街。

他们随着街上的人流，溜溜达达，漫无目的地逛着。

华灯初上。喧闹的夜市开始了。各家店门口开始热闹起来。

一家烧烤店门口挂着两扇羊肉。两个带着白帽的回族小伙子在门口吆喝着揽客：“新鲜的羊羔肉，不好吃不要钱啊！”

王可可说：“这家好，羊肉现割现卖。”

四个人就进了这家店。

点好了单，小张和小潘去了洗手间。趁此机会，王可可对严瑾说：“小心点啊，我妈妈对你意见可大了！”

“怎么会？是不是怪我让你爸爸受伤了？”

“是我妈看见你给我老爸喂稀饭！她气呼呼地说你是个小狐狸精。被我听见了！我问我妈谁是狐狸精。我妈训斥我叫我也离你远一点！”

严瑾脸上有点恼意。她说：“那你还跟着套近乎干嘛？离我远一点嘛！”

“哎，你听我说嘛！我当场就跟我妈吵起来了！我说她是疑心病，胡说八道！”

第二天上午，于芳和刘小丽坐车离开了银川。临上车之前，于芳找到严瑾，说：“小严，你不要再为王总的受伤纠结了！我们不怪你，你就安心好好工作吧！”

严瑾感激地说：“谢谢姑妈！”

杨世平来到王大福的病房里。王大福说：“还是按照既定计划，你带他们几个跑跑银川的房地产市场，最后形成一个调研报告。有空了，再带他们几个去沙坡头、沙湖等景区去转转。我们不能食言。”

杨世平笑着说：“王总，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在替别人考虑。请你放心，我一定能会按照你的指示，把工作安排好，也要带他们玩好！尤其是小严，我更要照顾好！”

王大福接话道：“对。小严还不是我们公司的正式员工，更要加以注意。”

住院半个月后，王大福头上的绷带去掉了，脸上的伤口也拆了线。他的脸颊上留下一道五公分长的伤疤。伤疤是肉红色，还比较明显。

王大福拿着严瑾化妆用的小镜子，看着镜子里的影像，自己调侃自己说：“这下想不粗犷都不行了哦！严瑾，你觉得我身上的匪气是不是更重了啊！”

“哪有啊！过个一年半载的，伤疤就不会很明显了！”

“你说，我要是演个土匪什么的坏人，是不是不要化妆了啊？”

“要是演个土匪窝里的师爷我看行！”

“你的意思，我连个土匪大当家的也演不了？”

“呵呵，能演！要不，你投资重拍《智取威虎山》，你来演座山雕吧！”

“我就请你演蝴蝶迷！呵呵！”

“我才不演土匪婆，我要演小白鸽白茹！”

“那我也不演座山雕，我演少剑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