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南方拾记
1938年12月28日,农历十一月初七。
长沙火车站,十四号出站口。
陈烬在火车上度过了自己一九三八年的圣诞节,很孤独的一个圣诞节,火车上的陈烬就像是一个背包客一般,整日靠着车窗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和人文地理,与邻座的人也没有什么交流沟通,就连圣诞节当夜有一位女士邀请陈烬去餐车厢喝一杯,陈烬都婉拒了,同行的旅客都纷纷认为这是一孤僻并且有着自杀倾向的文艺诗人。
通往南方的火车速度很慢,远远比不上北方的列车速度,北方的铁路系统运营多年,管理和运行制度都很成熟,列车班次非常充裕速度也很快,而刚刚并入共和国的南方各省现在正是大兴土木筹建复兴的时节,哪怕是冰天雪地的深冬,整个南方也像是一片繁忙的工地一般,到处都是动工开建的桥梁铁路,一条条延伸的水泥公路就像是蜘蛛网一般缓缓的在南方土地上蔓延着,铁路运力大多倾向于物资方面,仅有的几条铁路都还是民国执政期间修剪的单线铁路,运力匮乏,陈烬所做的火车哪怕是共和国新产的内燃机火车头,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徒呼奈何,完全跑不起速度。
共和国上下对于南方的战后重建事宜看得极为重要,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都是有求必应,哪怕是对日战争最关键的时刻,北京都没有放松对南方的重建的支援,而南方各省更是爆发出了无比惊人的意志重建着自己的家园,整个南方的变化日新月异。
从邯郸到长沙整整花去了陈烬三天两夜的时间,等陈烬下火车之时整个人都是萎靡不振的,屁股也完全坐得麻木了,走出车站来到室外,陈烬感到了一种豁然新生的感觉。
拎着行李箱,陈烬走出了火车站,今天天气还算不错,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很温和,晒在陈烬身上暖洋洋的,原本阴郁的心情也随着晴朗的天气变得开朗了不少。
走到了马路边,一位殷勤的车夫拉着车走到了陈烬跟前:“先生,坐车吗?”
看着熟悉的黄包车,陈烬心中微微有些感慨,以前自己淞沪会战之前在上海的时候曾经无数见过这种车,南方的经济和科技实力不比承平多年的北方,这里目前仍旧还处在以人力为主的生产时代,但这种情况已经随着共和国的介入而改变了,
陈烬思绪万千,以往能坐这种车的人无不是家境富裕或者身价显贵,如今自己也能当一把地主老财了,陈烬微微一笑:“当然,送我去最近的码头。”
“好嘞。”车夫一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将毛巾往肩膀上一搭,利索的拉着陈烬奔驰在了长沙的大街小巷。
长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都,一直都是南方的要地,历经三千年城名、城址不变,有“屈贾之乡”、“楚汉名城”、“潇湘洙泗”之称,有关于长沙的历史事件多的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这也是唯一一座从古至今名字从未更改过的城市。
这样一座城市对于整个南方的经济和政治意义是十分重大的,共和国高层对于长沙的发展建设更是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如今的长沙市也是一座大工地,湘江江面上正在兴建着工程浩大的文正大桥,这座大桥是以文正公曾国藩的谥号来命名的,这座大桥也是整个南方仅次于武汉正在修建的长江大桥的最大工程,修建这座大桥的劳工多达近二十万,都是被国防军抓获的日军俘虏,有着这些充足的劳动力,大桥修建的速度极快。
陈烬坐在黄包车上看着江面上依稀已经出现结构的大桥,不禁感叹道:“一桥飞跨江南北,天堑从此变通途。”
车夫耳朵很灵,听见了陈烬的话之后,作为一个长沙本地人觉得无比自豪:“先生肯定是个文化人,说出的话就是有水平,如今元首雄才伟略,到处都是大兴土木,我们这小百姓日子也是越过越好了,以前那些个欺男霸女少杀戮虐的小东洋如今都被国防军抓去老老实实修大桥去咧,真是大快人心呐。”
车夫体力很好,一边拉着车一边聊着天,脸不红气喘的。
中华五千年历史从来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南方经历了长达数十年的动乱和不安,如今终于恢复了和平安定之后所有人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干劲,他们对于将自己从深渊中拯救出来的元首以及国防军无比推崇,街角巷尾随处可见的都是“元首万岁”的标语,谈及北方的那位老人每一个南方人都是一脸狂热的崇拜,仿佛就像是谈及真神的虔诚信徒一般,这样的一种狂热在北方是很少见的,或许北方的民众都已经习惯了。
国防军的地位在南方也是极为受推崇的,穿军服的军方人员只要走在街头就会受到众人的关注,无论坐车吃饭都可以得到优惠甚至是免费,军方在南方的征兵工作更是顺畅无比,每一处征兵站都是人潮汹涌,比起北方的那些门可罗雀的征兵站简直的天差地别,这一下直接就让国防部参谋长刘峙中将都快笑掉了大牙,北方想要征一个兵往往要费尽心机,苦口婆心的威逼利诱才能有几率把人糊弄进军营里面去,而南方却是连基本的动员都不用,只要坐在门口负责填表就行了。
共和国自一战之后就废除了义务兵役制,改行志愿兵役制,公民服兵役与否全看自愿,这种制度之下军方的征兵工作极难开展,北方民众的生活质量和水准并不低,社会福利制度也很健全,基本饿不死人,而国防军战事频繁,常年都有战争,南方的岛屿干涉、北方边境与苏俄人的冲突,陆军整体阵亡率常年徘徊在百分之零点二左右,从军虽然说福利待遇很高,但也很危险,能吃饱饭谁又愿意去干着刀头舔血的活?
而南方就不同的,民风彪悍,到处都是龙精虎猛汉子,不愁招不到吃军粮的,一个月十几华元的实打实军饷一开出来,人头涌动,一个兵站一天就能招出来一个整编步兵团的兵力,尤其是湖南四川这两个兵源大省,川军和湘军的名头都不是白吹的,唯一不足的就是兵源文化素质偏低,以文盲居多,比不了北方普遍小学学历的兵员素质,但军方也不介意,不识字入了伍再学嘛,只要人到了就行了,陆军的大头兵知道拿枪冲锋就行了,学历低的反而更听话一些。
军方的凛冬终于在南方化为了暖春,紧缺的兵力在南方的支援下终于变得宽裕起来了,这也让军方高层对于南方各省的印象极好,抓到的俘虏一股脑的无偿塞给了南方各省,对于北方那些饥肠辘辘眼瞅着那些日军俘虏的矿主和工程公司统统无视,出再多钱也比上南方出的人来得划算。
国会对于军方吹气球一般的扩张感到忧心忡忡,想要出台议案军方的无限制扩张,军方的影响力是伴随着军队数量而的递增的,人一多就必然势众了,军方的影响力就代表着元首的影响力,这对于国会想要限制元首执政权的初衷是背道而驰的,但这项议案还没能来得及提交国会讨论就被军方给毙掉了,据说这项议案的发起人莫名其妙的死于一起离奇车祸,其他人也纷纷缄口不言了,再不提及此事。
“先生,地方到了。”车夫一路顺畅的将陈烬拉到了码头,稳稳的停下了车,抓起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汗:“一毛五,多谢了。”
“身体还真不错,拉这么远,脸不红气喘的。”陈烬非常豪爽的从兜里掏出了一张面值五毛的华元钞票,递给了车夫:“不用找了。”
“多谢先生了,我干这行几年了,早就练出来了。”车夫憨笑道。
“这么好的身体素质,不从军可惜了。”陈烬喃喃道。
“没法子,家中还有老母在上,娇妻幼子,都等着我养呢。”车夫感慨了一句:“若是孤零零一个人无牵无挂,早就从军去了。”
“嗯,倒也是。”陈烬点了点头,拎着箱子走上了码头。
湘江码头上此刻也是繁华无比,码头上樯橹如云舟楫密布,到处都是装货卸货的船只,有木船也有铁壳船,有帆船更有火轮,到处都是扛着箱子麻袋挥汗如雨的码头工人,一船船的物资就像是血管中的血液一般流向了嗷嗷待脯的长沙城。
陈烬找了一艘开往上游的火轮,这艘火轮装的都是一些工业机床,下午两点就出发,直接开往益阳,和陈烬非常顺路,陈烬在告知了船主自己的目的地和来历之后,船主就欣然答应了陈烬的随船要求,再知道陈烬是一位退役军官并且还曾参加的赴日远征时,船主肃然起敬,一分钱没收陈烬的,反而拉着陈烬去了自己的船长室,吩咐提前启程。
这番待遇让陈烬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也让陈烬感觉到了一股沉甸甸的荣誉,感慨着自己的一路征伐厮杀还是有意义的。
下午一点,火轮就提前出发了,载着满船的物资和一位孤独的过客溯江而上。